李禹东:透支世界的游戏——美元霸权的前世今生(14)_风闻
李禹东1988-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9-11-16 22:39

透支世界的游戏:美元霸权的前世今生
目录
金银大战 丨 血腥一战 丨 风云二战 丨 美苏冷战 丨 透支世界 丨 次贷危机 丨 尾声
三、风云二战
26.
有关1927年那件发生在美国的怪事——许多年后,即便更多的资料被公开、更多的理论被建立,即便社会在更快速地进步、研究在更深入的进行——但人们却还是失望地发现,那些昔日不明不白的真相,如今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那泛黄的文件中,你或许始终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其中三个体面人的身影,看着他们从欧洲远赴美国,又在一间派头十足的屋子里进进出出,你或许也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和姓名分别是:
英格兰银行行长——蒙泰古·诺曼
德意志银行行长——雅尔玛·沙赫特
以及法兰西银行副行长——查尔斯·李斯特。
接着,做完这些,你又一次将那奇怪的事儿,翻了个底朝天,又一次跟着他们潇洒的脚步,从欧洲来到美国,又一次在那间派头十足的屋子里进进出出。
随后,你看到了一场丰盛的午宴。你还看到一群同样衣着体面、同样地位尊贵的人,坐在来客的对面。你听说,这其中有一个人,有关他的履历随处可见,于是你不费吹灰之力便了解到了他的身份。
本杰明·斯特朗——时任美国联邦储备系统董事会主席。
没错——你已经了解了所有那些你能够了解的问题。
可当你继续看着那三个来自欧洲的身影,缓缓离开、缓缓走上邮轮、又缓缓地化作远方三颗米粒般大小的黑点时,当同样的历史事件,一遍又一遍地在你眼前重放,一直放到你早已将这一切烂熟于心、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时——你却还是会在那个时刻、对那些人所做的那些事,露出一脸的惊讶,或是眉头紧锁,咬着牙又一次问起那个令你心烦意乱的问题:
1927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大战过后,寂静笼罩在人间。随着敌人的灭亡,一段长达10年的安稳,降临在欧洲的大陆上——这是一段被集中用于复苏其工业生产力的绝佳时期。在这宝贵的岁月里,那些所谓的老牌帝国主义列强,正抓紧了时间,为那条被炮弹炸断的发展之路,重新涂上了柏油。
对于它们而言,战争是残酷的。在战场上,它们耗尽了大批的人力、物力、财力,战争结束,它们中的每一方——不论战胜与否,却都同样背负起了沉重的债务。几十年后,当垂垂老矣的士兵们,安详地坐在镜头前,用颤抖的声音,重新讲述那段往事的时候,你却依然可以感受到那空旷山谷中、那遍地尸骸之上,一份冷冷的恐怖… …
生死的考验、血泪的征程——对于身陷其中的人民而言,这一切,都无疑是一场始料不及的噩梦。
但事物却总有其两面性。
战争的另一面——当一批批订单穿越大洋、直抵那广阔的北美新大陆时,当那里的农民们,光着膀子、哼着曲子,卖力收割时,当一座座工厂开足了马力、轰鸣着,为欧洲前线的友军,制造出一排排锐利的子弹时,当利润增加、工资提高、所有的生活标准都因此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在那大洋彼岸的年轻国度中,那恐怖的战争,带给人们的,却是一场无尽的欢愉。
噩梦不再。在这里,它变成了一场美梦。
一场充满希望的“美国梦”。
噩梦总是促人感受到现实的美好。
而美梦却与之相反。
1927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随着战争的结束,一片废墟之上,一段平稳的岁月里,欧洲人用实际行动,拼命地弥补着自己的损失。
老牌帝国毕竟还是老牌帝国。凭借着自身深厚的工业底蕴,也通过其自上而下的一系列努力,在“一战”结束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欧洲的工业生产能力在复苏的过程中,逐渐展现出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1927年,面对新的世界老大——美国,这种强劲的、欧洲的工业生产力,已经开始呈现出反超对方的趋势来。
而反观美国——战争中大发的横财,为其带去了往后一段时间内,空前的繁荣。高收入带来了高消费、高消费带来了高产出。仿佛一幕重复上演的大剧,虽然时间变了、舞台变了、演员变了——但其剧本,却从不曾改变。
资本的世界里,空前的繁荣,使得所有的生意人,都杀红了眼睛。以佛罗里达州著名的港市迈阿密为例,在1923~1925年的两年间,大热的经济刺激着楼市的繁荣,繁荣的楼市,又强劲地刺激着楼价的飙升,夸张的是,短短两年间,此地楼价的涨幅,竟一度达到昔日地产价格的5~6倍。
一个循环形成了。繁荣的房地产生意,直接影响着这里的经济模式。当时,在这个仅有7.5万人口的小地方,竟一下子汇集了2000多家地产公司。以房地产经纪人为日常职业的人数,竟然高达2.5万。大量的地产公司,引来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使房产变得更加紧俏,接着,房价继续升高、地产更加火爆、地产公司更加繁忙… …
可是,地总有卖光的一天。虚高的楼价,也总有崩盘的时刻。就像所有曾经反复上演的大剧,时间变了、舞台变了、演员变了,但其剧本,却从不改变。繁荣的背后隐藏着危机,作为一个完全以地产生意为经济核心的城市,一旦泡沫吹破,其后果,定是惨不忍睹。
吹破泡沫的方法有许许多多,而有意思的是,造成迈阿密楼市崩盘的,竟然是1926年下旬的一场台风。
那是一场具有毁灭性的台风。台风过后,迷人的城市,化作了满地的狼藉,1.5万人无家可归。昔日的美景,一夜间,成了难民营。虚高的楼价,也在一夜间,跌落于谷底——原因很简单,没人愿意把钱花在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对于所有那些地产投资者而言,他们的财富,简直像遭到了一场蛮横地洗劫。
1927年发生了什么?
通过在战争中积累的财富,一战过后,美国人呈现出一股投资的狂热。
狂热的投资,带来了狂热的生产,狂热的生产,带来了狂热的繁荣。
那仿佛是一个做什么都赚钱的年代。
而在这无尽的狂热中,却并没有什么人清醒地意识到,在那反复上演的剧情里,1926年迈阿密房地产的崩盘,其实早已为他们敲响了警钟。

1926年美国迈阿密飓风
27.
就在1927年那件怪事发生的前后,美国的经济,正沉浸在那种奇特的繁荣中。
在“一战”中蓬勃发展的工业,随着资金的大量流入、欧洲市场的初步形成,以及民众消费能力的相对提高,在这时,依然表现出了强劲的势头。
需求带来了生产,更大的需求,带来了生产规模的扩大。那是一组共生共存的关系。而在那历史周期性的循环往复中,随着消费对生产的不断刺激、又随着生产对消费的进一步反馈,你涨、我也涨,彼此之间相互协调,良性的共同发展便成了可能。接着,更加富裕的民众,刺激了更大规模的生产,更大规模的生产,又用更加丰富的产品,回馈着整个社会的需求。
如此这般情形,乍看上去,前途一片大好。未来一片光明。
更多的人在思考着如何制造更多的产品,赚取更多的利润,过上更好的生活。
却很少有人会在这大好的时代里,注意到一股蠢蠢欲动的危机。
如若论及那孕育危机的摇篮——面对越来越多重复出现的产品,市场的需求,终会饱和。
就在那个奇怪的1927年,美国人所面临的一个外部变化是——随着战后持续的和平,拥有雄厚工业底蕴的欧洲老牌帝国主义,其工业生产力水平,已经逐渐呈现出反超美国的态势。一山不容二虎——如此下去,在不远的将来,原本独属美国一家的市场,势必需要为或者质地更优、或者技术含量更高、又或者价格更加便宜的欧洲工业产品分一杯羹。
按照最为基本的经济学逻辑——市场预期缩小,生产也应该跟着缩小。
但过度的愉悦总是能够轻易冲昏人类的头脑。
就在1926~1927年短短的一年间,以美国汽车为例,其产量增速,却提高了足足有十个百分点。
这意味着什么,想必所有人都看可以看得明白。
一面是过热的投资,另一面是疲惫的市场。事实上,在这一年的前后,从一些权威的数据来看,美国的经济,已或多或少地在隐隐间、表现出一丝无力。
既然是投资过热,那么抑制投资——这自然应是管理者首先采取的措施。
这一点,不论你是不是专家内行,只要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想必对于这个问题,都一定可以思考得明白。
然而,1927年——那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却恰恰就是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时代背景下,在一种令人惊讶的祥和与平静之后,悄然发生了。
当来自英格兰银行的蒙泰古·诺曼、来自德意志银行的雅尔玛·沙赫特、以及来自法兰西银行的查尔斯·李斯特,在一顿愉悦的午宴之后,迈着潇洒的步子,哼着那也许是欧洲的古老歌谣,并肩离开的时候,一场恐怖的旋风,正在急速地孕育。
这一年,就在这三位大人物的游说下,见多识广的美联储,却犯下了一个极其“昂贵的错误”。
面对本就过热的生产现状,他们却愚蠢地降低了利率。
接着,在更低廉的贷款和融资成本的刺激下,那几乎就要发烧的投资热情,这一下,却变得更高了。
28.
美国有句名言,“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是谁在恐惧?为什么恐惧?1933年,讲出这句话的人物,正坐在一架轮椅上。
而这架轮椅,则被推向了权力的正中央。
一个新时代的标志,一段美利坚的记忆。
他卖力地挥舞着手臂,他等待着那个走上历史舞台的特殊时刻。
他,就是白宫的新主人,第32任、也是唯一一位连任超过两届的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一个失去了站立能力的领袖——
富兰克林·罗斯福。(注:小罗斯福)
“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可在那个属于小罗斯福的年代里,美国人究竟都在恐惧些什么?
回顾那个时候的历史背景——一边,借助于战后外部环境的稳定,欧洲老牌帝国主义那一套被打烂的工业体系,逐步得到了恢复。
历经十年左右的提升,凭借着其厚实的技术底蕴和人才资源,一场理所当然的回归,正在展开。通过战争,将触角深入欧洲的美国工业,这时遭到了挑战。质量更好、价格更加合理的欧洲工业制品,正顺着经济学的规律,越来越多地流向美国。
还没把世界老大的位子给坐热,就遭到了如此这般“威胁”,按照山姆大叔的性格,它又怎会束手就擒?过去的国际社会中,它实在没什么话语权,可如今,它的大网已经逐步撒开,想让要它收回,它是断然不乐意的。
于是,什么经济学的规律,什么你来我往的贸易,眉头一皱、桌子一拍,为了保护自家的工业利益,美国人简单粗暴地挥起了拳头。
加税!加税!给来自欧洲的工业产品,统统地加税!
这就是他们的应对办法。
按照今天的话说,这就是在挑起一场“贸易战。”
而对于欧洲来说,你加税,我就不得不跟着加税。你不让我的产品进入你的地盘,我就得同样限制你的产品,进入我的地盘。于是,这边一加税,那边一加税,你来我往之间,相互的依存关系便出现了共同受损的情况。原本由两地共同组建的产业链,这时,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就产生了裂痕。而同样的,随着这种相互间的加税,互相需求的原料涨价了,彼此之间的工业产值,随着彼此市场的关闭,当然全都受到了影响。
想要出口的东西,看来是出不去了。不过,就让我们先别提这个这么多年以后的事情——事实上,早在美欧“贸易战”之前,美国因战争而带来的经济大繁荣,便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萎缩。
市场的需求正在减少,源源不断地投资,却还在增加。
可另一边,1927年,当英、法、德三国中央银行的行长们迈着潇洒的步伐,离开这遥远的北美新大陆时,随着利率的降低,愈加疯狂的投资,正将一副好似注射了兴奋剂的形象,表现在股市上。
据说,在当时的环境下,银行常常会以5%左右的利息从美联储把钱借走,然而转过身,便又以12%的利息再贷款给证券商。别的它们不管,是不是在制造泡沫、是不是在孕育危机,它们全都满不在乎。只是这一颠一倒间,银行家们就能让自己赚到7%的利差。
1928年3月12日,一只无线电新股的股价,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上涨18个点,第二天又跃升22个点位。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在随后的三个月内,持续保持在高位。这反常的现象自然会引起纽交所的注意。对于懂行的人来说,没人会相信任何一个产业可以在如此之短的日子里,就能把自己的营业额翻出几番来。他们决定调查这支股票。
可是,那边还没查个明白,这边就发生了新的情况。美国人总是很善于利用自身强劲的经济实力和多样的影视产业,把一些成功的人士塑造成“传奇”,从而编织出一场精神图腾一般的“美国梦”。于是,这也“传奇”、那也“传奇”,一会儿是修铁路的“传奇”、一会儿又是卖股票的“传奇”。而在这一年3月23日,说话的则又是一位据说曾构思了帝国大厦的“传奇”。
这个人叫做约翰·雅各布·拉斯科布。当时围绕着他的头衔——金融专家、杜邦公司总经理、以及——通用公司董事长。
那边,纽交所还在调查那只突然飙升的无线电新股。这边,这所谓的传奇人物,则大胆地预测称,该年度后三个季度,他通用公司的汽车销量将直线飙升。
既是传奇,此言一出,自是一番骚动。
羊群总是听头羊的话。大佬一开口,股民纷纷入手。
接着,一个礼拜过后,通用公司的股票便应声大涨30%… …
可这又算得了什么?
传奇那么多,股票那么多,股民那么多,钞票也那么多。
低利率所推动的投资热,全都反应在股票上。银根一放松,投机分子更有了活动空间,人们谈论自己有多少积蓄的方式,已经过时了,能从经纪人手里融来多少钱,这才是时髦。外部的市场出不去,内部的市场在萎缩,大发战争财的日子早已远去,一笔一笔的过度投资,终将引领着美国人,重蹈昔日的覆辙。
可惜,一旦被钱迷了眼,人就没了智商。
先赚一把,往后,“管它洪水滔天!”(法王路易十五蓬巴杜夫人对国王所说,原句“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是呀,管它洪水滔天。
可真等这洪水泛起惊涛骇浪了,人们全都得惊慌失措。
“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1933年,当小罗斯福登上总统宝座的时候,美国人究竟都在恐惧些什么,其实已不言自明。

1933年小罗斯福走向舞台中央
未完待续
每周六连续更贴三篇
公众号同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