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的自尊心就是责任感——近段时间上马克思主义原理课的感想_风闻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9-11-06 08:24

在某系上马克思主义原理课,有少部分同学听课总是不认真,甚至根本不听。
因为有点儿生气,我在课堂上不点名地批评过这些同学,而且这还让我感到:
有必要为自己做点“广告”。
大家要知道,我为自己做广告,诚然有虚荣的成分,但归根到底是为了同学们好。
而且,我还想为自己的生气辩护一下,也就是论证这样一个观点:
在实践中,应该说一个老师的自尊心和他的责任感,往往就是同一个东西。
举个例子,一个老师在课堂上看到学生不听自己讲课而玩手机或者干别的,他会很生气,警告批评这些学生。
那么,有些人就要对这个老师进行“分析”了:
你到底是因为“学生不听课”而生气呢?
还是因为“学生不听我驱逐舰051老师讲课”而生气呢?
如果是前者,那你的生气是因为老师的责任心,是为了学生;
如果是后者,那你的生气只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心或者自己的“面子”受损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责任心,什么为学生。
这种“分析”,从“理论”上看起来,很有道理,对吗?
但是,大家都知道,我们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第一个观点,就是实践观点。
所以我们要问:
如果一个老师真的接受了这些“理论上”振振有词的“分析”,那么在他接下来的教学实践中,最可能引起什么后果呢?这个后果是好是坏呢?
很显然,这个老师下次再看到学生上课玩手机而感到很生气的时候,他不会马上批评学生,而是会问自己:
“我到底是为什么而生气呢?是因为学生不学习?还是仅仅因为学生“不给我面子”呢?”
如果不能排除后一种可能性,他就不会批评学生——因为他会觉得那是“为了自己的自尊而伤害学生的自尊”,那似乎就是“公私不分”、“假公济私”。
那么,他将如何排除后一种可能呢?
他是不是让学生去逐一听听别的老师上的同样的课,来检验一下学生到底是不愿意上这个课,还是仅仅不愿意听他个人的课?——然而,你觉得这是可能的吗?
或者,他能不能肯定自己的课一定没有缺陷,或者至少一定是所有上这门课的老师中上得最好的,因此学生不听课一定不是老师的问题,而只能是学生自己不好学?——同样,你觉得这是可能的吗?
两者都行不通,于是第二种可能性注定排除不了。
于是,这个老师将永远不能肯定自己的批评的动机到底是“为学生好”还是“为了维护自己面子”,而他一般又只能断定学生那一面肯定认为自己是第二种动机,于是他只好不批评了,只好变得非常“佛系”了,让自己在那些学生眼里维持“宽容大度”,不会为“学生伤了自己面子”而生气的形象。——但是你仔细想想,这种生怕别人说自己“好面子”、“不宽容”的“佛系”,说到底,不是一种更大的而且更拐弯抹角的虚荣心吗?
所以说,那一套对老师的动机的振振有词的“理论分析”,如果真的被老师接受,极大可能到最后引起的就是老师对学生放任自流这样一种实践后果——这个后果是好是坏,还用我多说吗?
所以我说:在教学实践中,老师的自尊心和责任感就是一回事,根本不必作上述的“分析”。 ——事实上,我在课堂上批评学生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分清”过这两点。
一个认真上课的老师,他个人在课堂上所代表的就是这个学科、这门课程对学生的客观要求,这种客观要求就内化在、体现在他个人的自尊心、荣誉感,以及对这种自尊心荣誉感的维护上。他应该有这样的意识:
“国家把这个学校这个班级的这门课交给我来上,所以上课的情况不是一件对我个人无关痛痒的事情,所以我个人的荣辱就和上课的情况紧紧联系在一起,所以学生不好好上课就是对我个人的一种冒犯——国家要求我们每个老师敏感到这种冒犯,制止这种冒犯,用自己个人的自尊心去维护教育的要求、课程的标准,而决不能把这两者割裂开来,决不能佛系,决不能麻木不仁。”
这正如现在Hongkong警察愤怒地制止和反击那些向他们挑衅的暴徒——警察的愤怒当然是他们个人的情感,不能说其中就不包含他们对自己个人受辱的不满,但是这种个人愤怒也正是国家需要他们表现出的一种情感。警员具有并表现出这种情感,恰好说明他们把国家的利益、法律的尊严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内化成了自己的一种个人直觉,一种本能冲动。换句话说,国家授权警队对警员进行的训练,就是要让警员把国家的尊严、警队的荣誉和自己个人的自尊完全融为一体,以至他在工作场合不用多加考虑,第一时间就能迅捷地对那些破坏法律挑衅国家的人作出反应——因为这些人的言行也正挑衅他作为一名警员的个人自尊,让他感到一种切肤之痛和雷霆之怒。
所以Hongkong作家屈颖妍讲过一个故事:
有个刚毕业的警察抄违章停车的车牌,惹恼了黑社会,他们立刻把几百辆车到处违章停放,让这位警察疲于奔命地去抄,意思就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管我们。这位警察感到很屈辱,但他的上级知道后,并没有认为这只是他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立刻调来好几车警察帮他一起抄牌,将那些挑衅他的黑社会拘的拘,罚的罚,治得服服帖帖。事后,上级告诉他:“当警察,不能让黑社会的面子比你大,因为你的面子就是法律的面子!”
老师和学生当然完全不是警察和黑社会的关系,但是老师和警察一样,要有一股子劲,要有一种个人的担当,要维护自己的荣誉,维护自己的成就感,而不应该把自己的自尊看作是“自私”、把自己的“面子”看作“虚荣”,看作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如上所述,这样看,不但是不负责任,而且往往反而是出于一种更大的、完全无意义的虚荣心。
当然,我上面说的老师的自尊心和责任感融为一体,前提是你确实在认真工作(当然并不是说要做得多么完美)。
事实上, 自己上课究竟用了多少心,上得怎么样,老师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一个本身就在敷衍了事的老师,看到学生不听课,当然也会不高兴,但决不会生气——生气本身就说明这个老师多半还是很认真地去上了课的。 柏拉图说过,一个罪有应得的罪犯并不会因为受到法律惩罚而生气,虽然惩罚确实会让他不舒服。
那么,我是不是认真地上了课呢?
其实,上个月,思政课教学督导来听了我在某院讲的马克思主义原理公共课。
他的评价是:“讲得好,分析得很好。不过有些学生不怎么听。现在学生总是不爱听政治理论课,你怎么讲也不听,这没办法。”
我相信督导说的不是客套话,因为这位督导以前也听过我的课(我的课经常出现督导来听的),也指出过一些问题。如果我有什么明显缺陷,他一定会指出的。
那这次课我讲了些什么呢?
主要是说“矛盾的特殊性”的方法论意义。
首先,总结上次课内容,梳理了“矛盾的特殊性”的逻辑层次:
1.不同事物有不同的矛盾;
2.同一事物的不同发展阶段矛盾的特点不同;
3.同一事物尤其是复杂事物的同一个阶段,往往包含多个矛盾,这些矛盾在事物发展中的作用各不相同,因而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
4.同一个矛盾的两个方面,依照它们对于事物性质的规定作用,又有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之分。
不难看出,在这个逻辑梳理中,我有意采取了环环相扣的顶针结构。
在解释上述第3点时,我指出: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区分,前提是同一事物同一阶段,甲事物的主要矛盾和乙事物的次要矛盾,这没有可比性;甲阶段的主要矛盾和乙阶段的次要矛盾,一般也没有可比性,除非你要谈它们之间的互相转化——这一点教科书上没有讲,但我认为是谈这个问题的逻辑条件,因此还是补足为好。
在解释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的方法论启示时,我指出:
1.这要求我们善于抓住事物的主流和本质。比如看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求全责备的话,你就会感到世界上无可用之才,无可学之人。比如毛主席,他是雄才大略的,但是红四军刚刚建立的时候,大家觉得他专断、脾气大、爱骂人,结果有一次大家民主选举前委书记,毛主席落选了,失去了对红四军的指挥权。可是,一离开毛主席,红四军就连打败仗。这时大家才明白,毛主席的雄才大略才是最重要的,他有点脾气那是小节,比起红军打败仗让敌人消灭,毛委员骂我们两句算什么呢?结果红四军开九大,还是把毛委员请回来指挥,这才转危为安,转败为胜。所以如果不看本质和主流,连Chairman Mao这样的伟人我们也可以抓住小辫子否定他,但那只能说明我们自己太蠢了。
对待哲学思想也是这样,要从主流来判断其基本性质。我在讲西方哲学史时,曾经说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以“数”为万物本原,是一种唯心主义思想。有同学曾经提出疑问,因为她看到毕达哥拉斯也有一些带有唯物主义色彩的的观点。
我回答说:
1.他的数本原说带有唯心主义色彩,这主要是因为数如果被理解为离开物质而存在的东西,势必就会将数神秘化、先验化,不再是客观存在的数量关系,而是某种主观臆造的东西。
2.他的灵魂轮回说,认为灵魂可以离开肉体单独存在,也是明显的唯心主义。
但是,唯心主义哲学和任何事物任何思想一样,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并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彻底的:
1.毕氏也有从物质生成角度说明世界的学说;
2.他所说的数有时也有物质形体(他们本来就是用鹅卵石记数的);
3.他有时也把灵魂说成某种灰尘一样的细小物质。
这些复杂情况(有些这位同学提到了,有些没有),可能会让一些人认为他倾向于唯物主义。
但我们要抓住他的本质和主流:
他的整个思维方式是想到实际可感的物质之外找世界本原,而不是在物质之内找到世界的规律性,这和之前唯物主义的米利都学派区别是很明显的,而且他的学派的那些后学们,主要也是发挥他的唯心主义部分。
其实你读哲学史会发现:几乎一切唯心主义哲学家,只要一接触到具体的实际的问题,多少都有唯物主义的一面,因为哲学思考总不能完全不考虑客观事实,总不能完全不考虑人们朴素的生活常识。例如由于我们平时接触的都是物质的东西,因此唯心主义者不借助于物质事物(例如毕氏说灵魂是灰尘)或物质现象,简直就无法让他们的“灵魂”、“精神”等概念被大家所理解。
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就是唯物主义,只能说明唯心主义除非自甘陷于极其明显的荒谬,否则是难以贯彻到底和自圆其说的。——这正是我们赞成唯物主义的理由之一。
2.处理矛盾时也要抓主要方面。比如一家人吵架,你去调解,主要做谁的工作呢?一般来说,要抓矛盾的主要方面,先抓矛盾中比较强势的那一方,他的工作做通了,弱势那一方就好做了。又比如毛主席说过,军队和老百姓发生矛盾的话,军队要先作检讨,先找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因为你是拿枪的,你是矛盾的主要方面,矛盾会不会恶性发展,不是取决于老百姓的态度,而是取决于你的态度,你把自己的问题找到了,承认了,接下来老百姓那一面的工作就好做了。
处理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关系,还要求我们处理好共性与个性的关系。
没有脱离个性的共性。比如一个人要吃水果,又不吃香蕉、苹果、橘子、桃子、梨子、西瓜、杏子……你问他要吃什么,他说要吃“水果”,这就是把“水果”的共性与桃李橘杏的个性割裂开来了,以为具体的桃李橘杏之外还独立存在一个抽象的“水果”。
这样的例子当然很荒唐,但是我们以后会不会也不知不觉这样做呢?
比如同学们以后当老师,可能就会碰到很多调皮的、个性很突出的学生,你就会觉得:“真没有个学生的样子!”那你所谓的“学生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呢?是一个没有个性,只有“共性”的学生吗?对不起,这样的学生不存在,所有学生都有自己的个性。当然,作为学生会有一些基本的共性的要求,你可以拿这些标准去要求学生,但这也还是得建立在尊重学生个性的基础上,而不是把这些要求当成天上掉下来的金科玉律,把这些要求之外的个性全部抹平。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做,学生还是会有个性,因为有个性这是必然的,只不过这种个性他不让你看到了,不在你的教育范围之内了,那到时候这种个性就可能畸形发展,最终成为一个你更不愿意看到的样子。你的教育就失败了。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知道,个性离不开共性。很多同学总觉得有个性就是我行我素,就是不理会别人怎么想,社会怎么看,不理会大家的共识、共性。
事实果真如此吗?
大家知道我们国家的大文豪鲁迅先生,他是非常有个性的,他的文风我想学,但学不来,很多人都学不来,因为那是鲁迅独有的,是他独一无二的个性。但是,鲁迅先生逝世的时候,覆盖在他身上的旗帜写着“民族魂”三个字。他为什么被认为是“民族魂”而不是“个人主义之魂”?这就说明,他的独特个性正在于他全面而深刻反映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共性,他回答了我们这个民族那个时代共同面临的问题,他代表了我们这个民族追求独立自由解放的共同心声,以及在这一过程中对自身的各种局限性的共同反省,对新文化、新社会的共同探索。这些共性的东西集中体现在他的作品里,才成就了他的个性。
所以我们说,离开共性的个性,是苍白的、空洞的。越是有个性的人,或者说个性越是独特和丰富的人,就越不会和这个世界,和他的民族,他的时代的共性隔离开来,而是会把这些东西创造性地反映在自己的个性里。
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还要求我们处理好Marxism普遍真理和各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问题。
Marxism是普遍真理,但这不等于Marx所说的一切都应该一字不差地照搬照转。
比如我在给思政专业同学讲《共产党宣言》时就说过:这里面讲的“工人无祖国”这句话就值得分析——因为有些貌似“最革命”、最“左”的别有用心的人正在用这句话攻击我们现在的patriotism教育。
我们要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原理,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样一种国际主义精神,并且认为工人不应该为资产阶级祖国所束缚,这个原理当然是对的,这是普遍真理。
但是现在我们China能不能机械地照搬“工人无祖国”这个具体表述?能不能讲大家不要Patriotism呢?
显然不能。
《共产党宣言》里讲“工人无祖国”,主要是针对那时的英法德这些资本主义国家,他们正在用国家机器剥削压迫工人,并且欺骗工人参加对外侵略,按照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这些国家的工人当然不能认同这样的“祖国”,相反,他们倒应该认同反抗他们“祖国”侵略压迫的那些民族和国家。
但是我们China过去是被帝国主义侵略压迫的国家,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socialist国家——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爱自己的祖国,解放自己的祖国,建设好自己的祖国,这就是我们在为国际communism事业,为战胜capitalism,为人类解放作出最大的贡献,这并不违反而恰恰是最坚决地贯彻了Marxism国际主义的普遍真理,只是根据我们国家的具体情况,贯彻的方式和capitalist国家的工人阶级不同罢了。
我写下自己对上课的看法,并把自己的课得到的评价和这次课的部分内容写下来,是为了让一些同学想想:
是不是错过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在大学里,老师们会把大家当作有追求、有抱负,对国家和社会有责任感的充满可能性的青年,认认真真地、有系统地对大家讲理论,讲很多深刻伟大的思想以及我们对这些思想的理解和运用。
一旦出了大学的校门,极大可能就是:再没有人会这样认真而系统地面对面地跟同学们讲这些东西了——那个时候你可能突然发现这些东西很有价值,但可能已经晚了,你会感到自己不那么容易理解这些,而且那个时候你的工作和生活压力,也会让你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精力从头再来理解这些了。—— 网上一直有些已经大学毕业的人请求我给他们讲Marxism,因为他们走上工作岗位之后才发现Marxism讲得很现实很对,但自己当年不好好学,只记得一些零星断片,根本没法用来分析问题。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遗憾留给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