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东:透支世界的游戏——美元霸权的前世今生(8)_风闻
李禹东1988-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9-09-28 20:20

透支世界的游戏:美元霸权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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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大战 丨 血腥一战 丨 风云二战 丨 美苏冷战 丨 透支世界 丨 次贷危机 丨 尾声
一、金银大战
9.
他回来得太晚了。
舞台的中央,经过四年的间隔,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分开两次连任的克利夫兰总统——回来的太晚了。
恐慌、罢工、危机… …1893年,就在他正式走马上任的日子里,情况已愈加恶化。高达1.32亿美元的黄金储备,在他上任前后的短短三年时间里,被消耗一空。财政部已经没有多少家底了——美国的国库内,也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
前面的路,走错了。而这错误的道路,成功地帮助那愤怒的民众,宣泄着情绪,却也在一步一步地,将他们引入愈加愤怒的歧途。
留给美国人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克利夫兰总统的时间,也并不多了。他深知,眼下这困境的始作俑者——三年以前,那部在银矿主和农场主的欢呼中,隆重登场的《谢尔曼购银法》——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身为总统,必须将其清除。
人类是一群有趣的动物。风平浪静时,往往相互争斗,危难当道时,却又默不作声。阴谋、或许还是那个阴谋。银行家,或许也还是那群银行家。但就在这惨不忍睹的危机中,西部商人、新兴资本家、农场主、劳工组织——那些曾为“愤怒”代言的代表们,却又似乎显得不知所措。
“谁不肯废除《谢尔曼购银法》,谁就要为即将到来的货币大崩溃负责!”
一片静默中,克利夫兰总统厉声呵斥。
声音落下。静默仍是静默。
11月1日,没有太多辩论、没有太多曲折,也没有太多人,真的愿为一个国家货币体系的崩溃负责——就这样,历时三年的《谢尔曼购银法》,在它再也没理由存在的时候,终于被予以废除。
可是——他回来得太晚了。
1894年,混乱中的克利夫兰总统,早已在万千思绪中,急得焦头烂额。
在《谢尔曼购银法》被予以废止的同时,他的政府立即停止了一切购买白银的举动。然而,与外界的往来不可停止,对外贸易仍在继续——这漩涡中的总统先生,虽在危机之中卯足了力气,却又不得不眼巴巴地、看着那本就单薄的国库,一天比一天越发地单薄了下去。
此时此刻,储备在那里的黄金,其价值——只剩下了仅仅1000万美元。
利刃悬在头顶。灾难就在眼前。
身在这舞台的正中央——身在这焦躁、烦闷、忧虑的时代背景中,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而当时光飞逝,当那些来来往往的阴谋诡计、殊死争斗,早已随风化作往事。当昨日的未来,被写入今日的历史,当我们回首望去,在谈笑之间,重温那些过往,以事后诸葛的“大智慧”,对所有那些曾经的大人物品头论足的时候——我们看到, 1894年——在那间焦躁的白宫办公室内,绞尽脑汁的克利夫兰总统,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
那,便是摩根。
——约翰·皮尔庞特·摩根。
10.
金融。银行。华尔街。
严峻的形式面前——他们又回来了。
1894年8月,经济大萧条所引来的混乱,已随处可见。受到沉重打击的人们又一次搬出了昔日的论调,要求政府增加货币、从而刺激经济发展的声浪,再次席卷全国。一片茫然中,随着企业的纷纷倒闭,政府的财政赤字一路飙升,终于爬到了高达6000万美元的顶峰。
为了缓解财政的压力,克利夫兰总统不得不以发行国债的方式,先后两次,以每次5000万美元的数额,向纽约银行业求援。面对政府的困境,银行业以黄金购买了国债中的大部分,一场即将到来的崩溃,这才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但,新债抵旧债——由金银之争所造成的危机,却还在继续。
事实上,造成这场混战的、究竟是不是银行家们的阴谋——在学术界,人们至今各执一词。是民粹主义炮制了阴谋论?还是阴谋家诱发了民粹?历史的迷宫中,每一个人都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晕头转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就在所有这些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之间,有两件事,却清晰到了明镜般毋庸置疑的地步。
第一件,是经济大萧条的现状。
第二件,是出现在政治舞台中央、华尔街大亨的身影。
约翰·皮尔庞特·摩根——金钱的世界里,他的名字,无人不知。年仅20岁时,他就借旅行之机,靠做咖啡生意,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4岁,他又以自己家族的姓氏,创办了一座商业银行——摩根商行。就此,华尔街顶级大亨的传奇一生,便拉开了序幕。
还记得那笔发行于1861年,价值4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吗?在最为艰难的时代里,正是这样一笔国债,与当时发行的绿币一起,拯救了美国——而必须要注意的是,摩根,正是这笔国债中占据了一半数额的最大承销商。

约翰·皮尔庞特·摩根
奔走、宣传、演讲、炒作,他先是频频出现在各大活动中,以北方必胜的结论为原点,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将自身对战局、对经济形势的意见传送到世人的脑中,接着,他奔走于各州,以其反复强调的、北方必胜的观点为基础,又以爱国主义为切入点,满怀热情地向民众宣讲着维护国家统一的重要性——直到所有人都潸然泪下,直到北方必胜的观点深入人心,他才不慌不忙地将那笔价值2亿美元的债券,摆放在台面上。
再然后,他便完成了这一使命。他成了拯救美国的英雄。
而丰厚的利润,则是这个大人物,此番成功的最佳回报。
1894年,经过时任美国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一番焦躁的思索过后——这位华尔街的大人物,便又一次出现在了舞台的中央。
为了“拯救美国”,他同意出手了。
事实上,摩根的手段并不复杂——他所要做的,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让黄金流入。另一件,是阻止黄金流出。
为了让黄金流入,他承销了当时美国最大的一笔国债。而这笔国债销售的对象,经过思考,他锁定了欧洲。
美利坚终归是一座幅员辽阔的大国。不论这座新兴国家此时此刻正在面临着怎样的困境,摩根认为,凭借其天然的发展潜力,对于这里的未来,欧洲的投资者们,一定还是抱有乐观态度的。摩根认为,只要能够在此基础上,将自身良好的声誉,与之有机结合,摆平这笔国债,就一定是可行的。
精确的计算之后,他开始行动了。而事情的结果,诚如其所料——这笔国债在欧洲受到了追捧,投资者们纷纷入手,大把大把的黄金,随着国债的发行,迅速回流。奇迹开始出现了。没过多久,那干瘪的国库,便被重新填充了起来。良性的循环开始逐步显现。由于相应的美元,足以对应到相应的黄金,这样一来,通过贬值美元来才能应付人们挤兑黄金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了。如此,美元汇率,便自然而然地趋于了稳定。而稳定的汇率,则必然又使人们对于美元的信心开始回升,进而,通过兑换黄金来寻求财产保值的需求,也就不再那样高涨了。
与此同时,为进一步阻止黄金的外流,以摩根为首的华尔街,决定迈出了他们的第二步。
他们步调一致地从伦敦市场拆借了一大批英镑,又将其不断地在纽约市场上进行抛售,所造成的结果——英镑出现了贬值。
在那个属于“金本位”的时代里,任何一种纸币,都不过只是一种“欠条”。国际贸易中,不同的国家,拥有着不同的“欠条”,持有谁的“欠条”,就向谁去换黄金。不过鉴于当时大英帝国在国际贸易中所扮演的中枢角色,英镑这种“欠条”,也自然就成了各国间贸易往来最常使用的支付工具了。
当英镑出现贬值的时候,纽约市场上,用以购买英镑的美元,其汇率,就自然而然地走强了。强劲的汇率,再一次抵消了人们的恐慌。面对升值的美元,人们以黄金避险的诉求越来越弱了下去,摩根财团的行动,获得了成功,克利夫兰总统那焦躁的脸庞,开始缓缓地恢复了笑容。
终于,截止至1894年6月,一场由国库储备不足而引发的大危机,在华尔街大佬们的帮助下,得以暂时平静了下来。先前仅仅剩下1000万美元的黄金,经过这么一场大战,终于被稳定在1亿美元左右。此时此刻,环顾四周——对于银行家阴谋的怒骂,虽依然还在继续,经济大萧条造成的一片狼藉,虽依然无法恢复,但——随他去吧。对于此时此刻的克利夫兰总统而言,他或许只想先睡个好觉。
随着时间向后推移,随着危机渐渐平复,虽然以“金本位”制,将美国始终坚持的“金银复本位制度”彻底替换的做法,其最终目的,还是要把白银一脚踢到货币制度之外,虽然对于“金本位”制度背后藏有阴谋的指控始终不曾停止,虽然美国的黄金储备量,事实上在后来的1897年中期,受到世界黄金供应的快速增长,才真正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但在1896年的美国大选中,以确立“金本位”制为主旨的共和党候选人麦金莱,最终还是战胜了他那坚持保留白银的民主党政敌——威廉·布莱恩,接过了第25任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接力棒。
黄金战胜了白银。
即便在后来的1907年,这个年轻的国度,又一次几乎是周期性地,遭受了一场经济大萧条的血洗,即便在更远的1913年底,出于对这场大萧条的反思,美国人才建立了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中央银行”——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美联储)。但就这个新兴国家未来走向霸权之路的意义而言,想要玩一场“透支世界的游戏”,这场“金银大战”,却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起点。
第一部分终结,第二部分《血腥一战》将于下周六晚继续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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