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23)不惑之年:不务正业、不求甚解_风闻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2019-09-19 08:51
近年徒增的岁数,正好让我双脚迈过四十。照孔夫子的说词,我已步入不惑之年。不惑,即对己所作所为具有明辨之智,而不会再困惑于外界的纷扰。
如今,我日常作为主要有这么四件事:一、买菜、煮饭和拖地板;二、陪护老人、抚养孩子;三、栽花草、种果蔬;四、读书、写文章。

有人不以为然,一个大男人在家围着以上四件事,恐怕有不务正业之嫌。以前,我也会有类似的担忧和不屑。现在,我觉得那些担忧纯属多余,不屑也只因我思想不够成熟。
不务正业,这是一个很值得考究的成语。与之相对的,便是务正业。
有听说,务农、务工的,务商、务政的,还有务实、务虚,各有所务,忙得不亦乐乎。然而,就是没听说家务也能算是正务。
仔细回想了一下,最早让我领教“不务正业”这个神奇词汇的,好像是初中时候的某位老师。那天,我大概又没有按照老师布置的意图好好完成作业,也没有把指定的课文滚瓜烂熟地背下来。于是,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老师板着脸孔,大声斥道:“作业不好好做,课文不好好背,整天给我‘拺烂污’(杭州俚语,拺念ce)!你再这么一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以后不会有出息!”
在老师眼中,不好好做作业,不好好背课文,就等于“不务正业”了。换句话说,作为学生似乎只有认真念书,考出好成绩,才能称得上务了正业。所以,我感谢那位老师当年的严厉,在她不懈的鞭策下,我奋起读书,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总算务了一番“正业”。
务正业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我竟在毕业会考中考了全校第一名,接着顺利考入浙江省重点高级中学——金华一中。大学本科上了浙江大学,研究生去了厦门大学。走出校园,不费太大力气便取得了一份正儿八经、自带光芒的职业——新华社记者。
经历了这一番二十多年的学业和事业,我发现,自己原来一直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然而,此间所经历过的那些年、那些人和那些事,我始终抱有感激之情,同时悟出一个道理: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业和不务正业。
有一天,读到《金瓶梅词话》第一回,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这人终日闲游浪荡,……分外不务正业。”读到这里,我把书一扔,豁然茅塞顿开,“不务正业”一词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其意思说的再也明白不过了。
如此说来,我这个大男人在家终日忙于家务,既非闲游,更无浪荡,完全算不得不务正业,反而我是一位“忙死先生”(2018年底,草就一篇《忙死闲生!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其实,我很喜欢“不务正业”。相对于朝九晚五、每月领工资的那些“正业”,我每日居家操劳的确是“不挣之业”,但是我丝毫不敢不思进取,几乎日日挖空心思地盘算着如何让今天做的饭菜比昨天的更可口,这个月对老人和孩子的照料要比上月更用心,这个季度种的菜要比上季度的种类更丰富,今年读的书写的文章要比去年更出彩。
在“不务正业”的这条路上,我以很大的勇气和毅力,不折不扣坚守岗位,自始自终兢兢业业。坦白地说,生活无需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有的仅仅是每个人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去生活。就像英国小说家狄更斯所说:“利器完不成的工作,钝器常能派上用场。”
在我的眼中,不务正业还代表着一种不墨守成规的精神,走自己不同寻常的路。一如歌德所言:“一个人无论往哪里走,无论从事什么事业,他终将回到本性指给的路上。”
许多的道理源自我对生活的感悟,也有来自读书的启发。读书,真的是一件特别滋养身心的事。这一点与我学生时代把书读死的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学生时代的读书,光冲着一个死字,差点毁掉了我现在的人生。怪不得,阿里巴巴之父——马云功成名就之后大发感慨,毫不讳言:“现在的社会,如果我们还是继续以前的教育方法,让我们的孩子从小记、算、背,而不让孩子去玩,那么我可以保证,30年后这样的孩子找不到工作!”
马云说的是稍稍夸张了些,工作随时随地都能有,就看人家愿不愿意操持这世上最辛苦的工作——家务。
我现在读书,基本遵循五柳先生的“不求甚解”之法。
可是,在我的初中时代,一旦被老师认定为“不求甚解”,我肯定要不寒而栗。只求懂个大概,不求深刻理解,这是一个好学生该有的学习态度吗?当然,我现在绝不会责怪老师当年的评判。
“好读书,不求甚解”,透过字里行间领会书中精神要旨,而不局限于咬文嚼字,更不必死钻牛角尖,这样的读书和做学问之法的的确确是相当高级的。
读书做学问的念头,还是在我厦大求学时与一位传播学教授经过一番不经意间的对话后偶然萌发的。
一天课后,我如往常般从高高在上的新闻系教学楼下来,沿着校内滨海大道,一路东行而陶醉于“面朝大海”的惬意。路上,偶遇陈嬿如教授,几句寒暄之后,嬿如先生笑问我:“小来,你看起来很适合做学问,不知有没有想过今后往这方面发展?”

我当时有些迟疑,一是我竟不自知是块做学问的料,二是做学问好像日子不会太好过。然而,嬿如先生对我如此器重了,怎么说我都得做个表态,哪怕以客套还以客套也不失于礼貌。
想罢,我轻松以对:“我觉得,我该等到40岁以后再考虑做学问的事。”
嬿如先生始终保持着和蔼的笑。她问我:“怎么要等那么久呢?”这时,我毫不迟疑地答道:“我估计,到40岁,我才可能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和知识积累,那时我可能才真正理解何为学问,适合做什么样的学问,以及如何做好学问。”
嬿如先生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又笑着对我说道:“你肯定可以的!我很期待那一天。”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愧对嬿如先生的期待。我深知自己连做学问的门槛都未曾跨入半步,而摆在我面前的学海之路遥遥又迢迢。
不管怎样,开卷有益,我肯定要多读些书的。苏东坡有言在先,不读书,以后拿什么跟人开玩笑。
前阵子,接触到一本名为《圣克莱尔之罪》的书。有评论说,此书作者阿那托尔·法朗士乃现存的最伟大的法国文人。我读这本书,多半是对书中的一则故事兴趣较大。
故事是这样的:某日,一位圣僧路遇一位机灵的魔鬼。圣僧问魔鬼:“你对真理是怎么个看法。”
魔鬼回答说:“真理是白的。”圣僧听罢,非常高兴,心想连魔鬼也说真理是洁白的,那还有假吗。可是,魔鬼笑了。
魔鬼接着说:“我说真理是白的,但并没有说真理是纯洁无瑕的。你以为白的意思,就是纯洁无瑕,完美无缺吗?现在,我就让你看看,它绝不代表这些。”
于是,魔鬼在圣僧面前拿出一个大圆白伞,并在伞面上画出许多五彩的影像,有红、黄、绿、蓝、紫等颜色。每一个影像代表着一种宗教或一种哲学;并且都插着一面小旗,旗上各有题字。有写,“神只有一个”;有写,“神有几百万个”;也有宣称,“人类是不朽的”;或者“只有神是不朽的”,等等。
正当圣僧对这些互相矛盾的题字感到不解时,魔鬼忽然把伞子转动起来,并越转越快,直到声如轰雷。立刻,五颜六色都不见了,飞旋的伞子白如月光一样。这下,魔鬼笑着说:“这就是真理。你看,它是白的。”
我掩卷思考了两秒,决定将做学问的事再往后挪一挪。仓促谈学,难免落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猫而遭鬼笑话。认真做学问前,还是要先端正态度做好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学问无处不在,学问无所不包,有所作为皆成学问。“有所作为是生活的最高境界”,这话是德国老马的亲密战友恩格斯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