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是个叔叔吗？」购物车外，用力生活的他们_风闻

文章来源丨凤凰WEEKLY

这里是马尤盖，乌干达的111个区之一，一个在中文互联网上信息空白的地方。

几排简陋的平房构成了一座小学，枯黄的野草铺成了操场。

非洲热带草原的风吹过七年级的小拜因扎。这天，他和同学们都收到了一份来自中国的爱心包裹，里面是一个书包和一些文具。

这些简单的东西，让小拜因扎们非常开心。过去，孩子用塑料袋当书包，几乎不见长铅笔，更没用过彩笔。

丨一位收到爱心包裹的孩子，兴奋地展示着他的彩笔。

一份来自中国的善意，有时真能改变孩子们的命运。在乌干达贫穷的偏远乡村地区，失学率居高不下，孩子们的家人，会为了一顿免费的午餐，把孩子送到学校。孩子们也会为了一个爱心包裹，而打消辍学的念头。

被快乐围绕的小拜因扎，决定郑重写一封感谢信——

「老师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来上学才可以收到包。如果我不上学，就无法得到它。我会努力不断学习的。」

在每一个发放仪式上，项目人员都会用比较通俗的语言给孩子们介绍，这份礼物来自中国的阿里巴巴。不过对于完全没有接触过网络的非洲孩子来说，理解起来并不容易。

「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因为艾玛不能告诉我你们所有人的名字。」小拜因扎在信里问道，「阿里巴巴是一位叔叔吗？」

让小拜因扎感到困惑的阿里巴巴，在中国乃至全球却有着广泛的存在。在过去的20年间，无数人直接或间接参与筑建了它，它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他们是毛坦厂中学用指尖放风的高考生，是珠三角玩具作坊里的女工，是珠峰脚下和俄罗斯雪原上的快递员，是失去光明的视障工程师，是用手语直播的聋哑主播……

他们是潜行在互联网浪潮里的普通个体，这些微小而顽强的身影，不仅是别人，也是我们自己。

闲鱼上的演唱会

与非洲的小拜因扎相比，中国的童年不缺书包文具，却更渴望自由。然而，总有一些成长梦想旁落。

中国东北的杨志刚没想到，年少梦中那场盛大的演唱会，在41岁这年不期而至。

杨志刚和徒弟杨泽刚少年时就迷上了Beyond，梦想以后能开一场10万人演唱会。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东北小城，这相当非主流。弹吉他在人们眼里，总是和流氓联系在一起。他们不放弃，在羊圈里练，在仓库里练，在零下30度的野外坟地里练。

坚持了几年，杨志刚撑不住了，卖掉电吉他，做起了纺织生意。杨泽刚则辗转去了新加坡，在酒吧驻唱，昔日少年的梦想终向生计低头。

兜兜转转了许多年，两个老男孩又回到了东北小城，头发白了，肚子隆起，唯再相见时，才知少年时的梦想从未离去。

受国外一个改造神人启发，杨志刚在一把铲子上砍出一个斜面，固定上琴弦，涂成金色，做成了一把铲子吉他。就用这把吉他，他们合奏了Beyond的《真的爱你》，并录下短视频，杨泽刚则把视频上传闲鱼等平台。

闲鱼上，各色物件的背后，是各色的人。他们保留着自己的一点小嗜好，但在线下生活中难觅知音。但互联网，却把一个个小众群体汇集在了一起。他们展示的二手物件和收藏品，就像一种信号，吸引同道。

第二天起来，杨泽刚的账号挤满了新粉丝的留言，总浏览量冲上了600万。从来没受过如此关注，师徒二人不知所措，仿佛从一个冷清、坚固的铁屋子，无意中打开一扇窗，窗外人声鼎沸，齐刷刷地向他们招手，回头一看，脚下已是新的舞台。

丨老男孩杨志刚和他的乐队在公园里即兴表演。

杨志刚们的青春属于Beyond，而对于身处毛坦厂中学的小安而言，青春属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座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位于大别山深处，每年都有超过万名复读生从全国各地来此复读。学校内外什么娱乐设施也没有，唯一有电脑的地方是一家淘宝代购店。一间铁皮屋，一字排列着十几台电脑，屏幕上贴着八个字：只能淘宝，不可上网。

这里是小安唯一可以摸到鼠标的地方。每天午饭后，还能挤出15分钟，他会先到旁边的小摊上打包一碗酸辣粉，和同学们跑进代购店，抢占一个座位，看看淘宝页面，就算什么都不买。

丨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淘宝的学生们。

屏幕中显示的是一款「杨幂同款」的羽绒服，小安放下鼠标，拿起筷子，一边盯着页面上的杨幂，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粉，嘴角不时泛起笑意。

10分钟过去了，汤糊到了嘴上，洒在了桌子上，他全然不知。老板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小安迅速收敛起笑容，跑出小店，奔向学校。

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结束了，他又回到封闭的世界中，独自面对试卷里的残酷青春。

「中国队礼拜几比赛？****」

当无数小安们暂时封闭起自己的青春时，他们的母亲一辈，则远离故乡，在珠三角的工厂里，缝制着她们也不知道是啥的玩具。小安们做梦也想去的网吧，在这些母亲眼里，无异于洪水猛兽。

统计显示，中国有2.88亿农民工，三分之一以上是女工。在远离故乡和孩子的城市里，她们的劳动强度不比男人小，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流水线。

在佛山的玩具厂里，伴随机器的轰鸣，通过一根钢管，棉花被高压打进皮囊中，眼前的公仔渐渐鼓胀， 「张学友」干瘪的脸逐渐丰满，嘴里叼着的烟，也慢慢翘起。标牌上显示，这个玩具叫「张学友表情包公仔」。

近些年，得益于淘宝上二次元市场的繁荣，一些造型和图案奇怪的公仔占领了生产线，比如张学友和金馆长的表情包。

43岁的郭萍早年在老家陪孩子读书，如今孩子考上大学了，她便出来打工了，「现在的年轻人，大部分跟爸妈都不怎么亲。」她说，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

丨郭萍坐在一堆公仔中，为一个充完棉的“滑稽”表情包封口。

郭萍觉得她已经不懂年轻人了，她不知道这些奇怪的表情包为什么会受到热捧，并养活了一堆淘宝店。

工作之余，女工们担心故乡的孩子沉迷网络和游戏。郭萍抱怨，自己的孩子曾在夜里偷偷跑去网吧，她顶着夜色到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郭萍从来没有听说过「二次元」这个词，在工厂的这些年里，她看腻了金馆长和张学友的脸。有时，她会从次品中挑些「怪怪的玩具」带回家给孩子。尽管，她还是不明白表情包是什么，但孩子喜欢就好。

互联网商业的兴起，不仅让南方工厂里默默工作的女工们，能跨越代际和圈层，接触到年轻人中最时兴的玩具，也让她们的产品得以走到聚光灯下，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在俄罗斯世界杯开幕那天，在珠三角的另一头，东莞的一个玩具车间里，女工们围在两台电脑前，等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吉祥物登上世界杯的赛场。

吉祥物的官方名字叫「扎比瓦卡」，原型是俄罗斯平原狼，但女工们都叫它「狼仔」。

「快看快看，狼仔」，一名眼尖的女工在屏幕里找到了她们的劳动成果。这一刻，女工们头一次感受到她们与世界杯遥远但真切的联系。

48岁的刘爱敏不知道，屏幕里那各种肤色、打扮怪异的人们为什么而疯狂。

两个月前，刘爱敏所在的玩具厂从阿里巴巴接到了一个大单。在紧张的工期压力下，女工们起早贪黑，终于在30天内，赶制出了6万个「扎比瓦卡」。

丨刘爱敏正在缝制一个小号「狼仔」。

而且，世界杯临开幕前，几个2米高的大型吉祥物主办方做不出，找到阿里巴巴，后者通过大数据匹配，汇聚了有此能力的工厂，一群女工成功赶制出来，空运到赛场，站在闪耀的球星中间。

刘爱敏从未关心过足球，但得知亲手生产的「狼仔」最后去了世界杯，她决定学习当一个球迷。

「中国队礼拜几比赛？」这个来自四川农村的妇女见人就问。

晚安，陌生人

对异乡的打工者而言，城市提供了大量机会，却也显得人情寡淡。快节奏的城市里，陌生人间难以建立起稳定的关系。有时，翻遍整个手机通讯录，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联系的人。孤独成为常态。

现在，淘宝活跃用户已达7亿，商家数百万。人们的购物车里，不再只有生活和物质，而出现具备许多精神属性的商品。

过去6年，玖妹给1000多位陌生人发了5000多条晚安短信。

一条一块钱。

她把店铺建在淘宝上，装修简单朴素，只有3件商品，售价1元、7元、30元，分别对应1天、1周、1个月的晚安短信服务。

店铺首页最显眼的位置，只写着一句话：

「你好，陌生人。」

丨在淘宝出售「晚安」之外，玖妹还经营着一家咖啡馆。

玖妹从不过问顾客的动机和故事，但晚安短信依旧给了她一窥人世的窗口。

「我是一名消防兵，外出驻防三天，身心俱疲。感谢你在新年的第一天，成了唯一和我说晚安的人。」

「还在加班，不知道多久能睡。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回家路上，我心脏病又犯了，路上的时候我觉得，很孤独。但你的晚安，让我觉得：这一天依旧很美好。」

「我也是有人『关心』的人了。谢谢你的『晚安』，让我拥有一瞬间的温暖。」

……

那些长期买晚安的人，就像从未见过面的老朋友。

「有时候我又很希望，他不需要再买晚安了。」玖妹说，「那么，可能他已经走出了那段需要陪伴的时光，或者他可能已经有人陪伴了。」

孤独是个全球性问题，在日本，「一人食」大行其道，在芬兰，人们最热衷的社交互动是安静地钓鱼。而对中国人而言，在人类史上最大的城市化浪潮中，乡土中国里的熟人社会被打碎，每个人都成了「原子化的个人」。

面对孤独，有人希望夜里能收到一条温馨的晚安短信，有人则选择了宠物的陪伴。但一个残酷的现实是，人类几乎找不到和自己寿命相当的宠物。这就意味着，当我们习惯了它们的陪伴之后，还要学会告别。

李超在淘宝上开了一家名为「宠慕中国」的店铺，提供宠物火化、宠物殡葬以及宠物标本制作等服务，并把实体店设在了京郊。

失去宠物的主人们在淘宝上拍下服务，从全国各地赶来，他们把这当作和宠物最后的旅行。

在这里，大家对一个小动物的死去格外认真。

丨李超捧着一具宠物遗体，走出告别室。

李超的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客人进了告别室，就应该把时间留给他们，之前有客人在里面待了8个小时，后来这个记录被打破，有人整整告别了12小时。

虽然它们不是人类，却能填补内心，很多人突然发现它早已成为自己生命里的一方原野，是它在宠着自己。

你是我的眼

生而为人，不免有孤独的时候。但总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孤独。

中国有1263万视障者，2054万听障者，2472万肢残者。全国残疾人总数为8502万人，超过德国的总人口。

长期以来，他们一直是城市里的隐形人。

现实中的无障碍出行还有漫漫长路需走，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他们得以借助各种互联网工具作为自己手脚的延伸，在线上走出封闭的世界。

作为一名后天失明的90后，吴益民不希望在新时代里掉队，例如继续使用互联网。

他摸出手机，打开淘宝，一手拿着手机贴近耳边，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摸索着。指尖划过之处，只听见手机以极快的语速，迅速读过一串信息。

每天有高达30万的视障群体在淘宝上消费。由于身体上的不便，他们中的许多人极少走出家门，更遑论从容地购物。

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包括吴益明在内的7名视障工程师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戴着耳机，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由于只需要听读屏软件的反馈，不需要屏幕，他们面前的显示器都没有打开，这可能会让初次造访的人感到意外。

丨视障工程师使用电脑工作时，屏幕成了无用的东西。

他们的工作是与淘宝等一系列应用对接，并进行无障碍测试。

2014年，吴益明所在的测试团队与阿里产品实现了无缝对接，吴益明可以直接进入阿里巴巴内网，提交无障碍bug，以便视障用户能更好地使用互联网产品。

网购对明眼人而言，只是多了一个购物平台，但对于视障人群而言，却是生活方式上从不能到能，从零到一的巨变。网购出现，使得他们对独立生活的渴望更易于实现。

2018双十一前夕，通过和吴益明等视障程序员的合作，手机淘宝上线了图片朗读功能，通过该项功能，视障人士也能通过图片同等掌握商品信息，极大地提升了购物体验。

与吴益明共事的另一位视障程序员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失业了，说明中国的信息无障碍化就发展好了。

在阿里巴巴的生态体系里，还有许多像吴益民一样，不断拓宽自己世界的人。在淘宝上为商家和消费者答疑解惑的在线客服，可能是一名只用两个指尖打字的残疾人云客服；在淘宝的直播间里，漂亮的聋人女孩打着手语做着「无声的直播」。在网线的另一头，某个不用跟人打交道的工厂里，她的聋人粉丝们在手语的引导下学会自己看直播买东西。

丨「云客服」办公室里，一名弱视的白化病女孩正在工作。

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他们一边走出自己的孤岛，一边也把和他们一样的人带出孤岛。

再没有到不了的角落

互联网不仅扩展了特殊群体的世界，也拉近了每个人与世界的距离，那些过去遥不可及的地方，变得近在咫尺。

「我有两匹马，一匹叫『自由』，一匹叫『苍穹』。」俄罗斯姑娘玛丽亚说。

在莫斯科郊外125公里的谢尔盖耶夫区马里诺，25岁的卢布特索娃·玛丽亚是小镇上唯一的快递员。夏天，她骑着骏马送快递，冬天大雪没膝，玛丽亚就换上全套装备，踩着雪橇去送快递。

丨玛丽亚和她的爱马「苍穹」。

俄罗斯地广人稀，小镇周边十多个村子四散分布，连通彼此的乡道狭窄且长。但这里的人们对来自外界的商品同样充满渴望。

仅2016年，就有2200万俄罗斯人用过阿里旗下的速卖通，相当于6个俄罗斯人中，就有一个是速卖通用户。

在电子交易跨越国境的互联网时代，年轻的姑娘玛丽亚骑着骏马穿梭于村子之间，用最「古朴」的方式，为最现代的交易完成最后一环。

和所有女孩一样，她也是个网购爱好者。「我的婚纱肯定也在网上买。」玛丽亚笑着说。

在距离马里诺近5000公里外的世界屋脊上，90后小伙杨涛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把商品送到过去到不了的地方。

每周，杨涛都要经过海拔5198米的加乌拉山口，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喜马拉雅的群峰：洛子峰、马卡鲁峰、卓奥友峰、希夏邦马峰，还有藏民心目中的圣山——珠穆拉玛。

杨涛打理着一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驿站。

驿站所在的扎西宗乡，位于日喀则定日县，距离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只有一小时车程。在杨泽的珠峰菜鸟驿站开设之前，住在扎西宗乡的人们在淘宝上购物，往往要一个月才能收到，而且必须到定日县城里自提。

从扎西宗乡通往定日县的「天路」长约65公里，全程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山中气候阴晴不定，骤雨、冰雹是常事，大雪满山也只在片刻之间。

每周，杨涛都要开着车驶过这段路，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品，从定日县运回扎西宗乡。

丨杨涛站在自己的珠峰驿站门口。

通过珠峰菜鸟驿站，快递周期极大地缩短了。杨涛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乡民加入网购大军。

互联网时代，世界上再也没有到达不了的角落。每一个人，指尖在屏幕上的轻轻滑动，都参与推动一场全球商业大协作。

回到故事开头的非洲，比买卖更深刻的改变，正在发生。

在经历过种族冲突的卢旺达，咖啡农如今可以将东非高原上的咖啡豆卖到全球。互联网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意，还有让更多人看到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正在生长的希望。

在丛林、荒野中与盗猎者以命相搏的非洲巡护员们，也收到了来自中国的善意。在过去10年间，在非洲的反盗猎战争中，牺牲的巡护员超过1000人。2018年8月，马云来到南非，为50名一线巡护员颁奖。

一位肯尼亚巡护员说：「这是我14年以来第一次听说过有人给我们这些巡护员颁奖。」

丨一名来自肯尼亚的巡护员，年轻时他也曾是一名盗猎者。

而东非草原上的小拜因扎，仍在为他收到的来自中国的书包而兴奋。在那封信的结尾，小拜因扎这样写道：

「我希望有一天能去中国大学。艾玛说，带着这个包去中国，很多人都会认出我。这是真的吗？那就这么定了！ 」

丨小拜因扎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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