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 - 保卢斯不突围（一）_风闻

继续转载大哈瑞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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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保卢斯这个人的战役指挥能力，苏联人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是手下败将。反倒是德军自己对他颇有微词。这些指责甚至在斯大林格勒战役进行中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没有完全公开化。德军对保卢斯的批评只有一件事，就是关于突围。

图1：德第六集团军司令弗雷德里克.保卢斯上将。来源：斯大林格勒Unimag 百货公司地下室（保卢斯司令部）。大哈瑞翻拍。

从1942年11月19日起，苏军先后在保卢斯的第六集团军南北两翼的宽大正面上展开了大反攻。经过充分准备的苏军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进攻。到了11月23日，苏军就在德第六集团军的深远后方完成了对其合围。

图2：1942年11月19日苏军大反攻示意图。

ID：步兵师

Rm: 罗马尼亚

Pz D: 德装甲师

CD：骑兵师

MID：摩托化师

JgD: 德猎兵师

Cav Corp: 苏骑兵军

Gds Cav Corp: 苏近卫骑兵军

Tank Corp：苏坦克军

按照军事常识，任何被包围的部队都要尽最大努力突围。陷入包围圈的保卢斯虽然有机会率兵突围，但他始终没有发出过任何突围命令，甚至也没有发出过任何突围预备命令。保卢斯根据希特勒的指示，在斯大林格勒地区组织部队迅速完成了占领环形防御。30万德军收缩兵力，转攻为守，按兵不动，就地等待救援。12月12日，曼施坦因的救援行动开始后，开始对包围圈对外防御正面的苏军进行强力压缩，曼施坦因离包围圈的最小距离一度只有48公里，但保卢斯仍然无所作为，没有采取任何积极行动发起配合性突围作战，继续消极等待救援抵达，丧失了最后的突围机会。第六集团军所辖三十万部队从被合围到覆灭的76天里连一次突围战斗都没有过，令人匪夷所思。

所有对保卢斯的指责都集中在这件事上。

指责保卢斯的人众口一词地认为保卢斯是参谋军官出身，虽然对总部业务熟悉，但是缺乏在前线指挥战役的经验。因此，在需要下决心突围的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始终没有表现出来应有的果断和勇气，未能率军突围，结果错失良机，葬送了整个第六集团军。

指责保卢斯的人相信，只要他决心突围的话，就能够撕开一个口子冲出包围圈，与救援部队汇合，从而避免斯大林格勒会战的完败。

下面就这把这件事分成四点讨论。这里表达的是笔者的个人意见而不是转述其他人的看法。

首先谈谈保卢斯想不想突围。

在合围圈形成前后，保卢斯的直接上司，Ｂ集团军群司令魏克斯上将，保卢斯本人以及他手下的所有高级将领们对突围只持有一种意见，就是当机立断，坚决撤退/突围，越早越好。

1942年11月21日，即合围圈形成前两天，保卢斯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挡苏军的强大攻势。此外，通过向现场的空军人员了解情况，他也知道计划中的所谓空中桥梁完全不可能给他的部队提供每天800吨的补给量。不突围的话，他的部队只能困守死地，越来越被动，直至灭亡。

战场指挥官们的突围意愿与希特勒的战略构想背道而驰。希特勒决意固守已经占领的斯大林格勒市区，以此为依托固守待援，同时依靠空运维持临时补给。他认为苏军反攻力量不强，一旦包围圈被自己的援军打破就能很快地恢复斯大林格勒以前的战场态势，重新获得主动权。希特勒不愿意以马上撤军消除被包围的威胁。他觉得，如果撤军的话，前四个月的艰苦努力和付出的重大代价都付之东流，将来还要再发动同样的攻击重新夺取地盘。这样做不但时间上要大大拖延，而且代价更高。况且希特勒一直吹嘘马上就会拿下斯大林格勒，现在把它放弃，政治上非常不利。

希特勒知道战场上的高级将领们的主张。为防止出现撤退和突围这样的局面，希特勒在11月22日一大早就命令保卢斯将其指挥部向东迁至古姆拉克机场。希特勒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断了保卢斯撤兵的念想。

希特勒于22日当天从贝希特斯加登启程乘火车前往东普鲁士的“狼穴”指挥部。在柏林的总参谋长蔡茨勒已经提醒过希特勒不要让第六集团军陷入合围。希特勒回复：暂不讨论，明天早上再说。

鉴于局面继续恶化，22日晚19时，保卢斯向魏克斯发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局势迫使他不得不放弃斯大林格勒和北部防线时，他请求给予行动自由。保卢斯建议集中全部力量向南攻击，重新与罗马尼亚第四集团军建立联系。

图3：B集团军群司令魏克斯上将。来源：网络。

三个小时后，第六集团军收到了希特勒的答复：坚守斯大林格勒，等待救援。

保卢斯没有就此止步。他于22日夜背着希特勒开始计划撤退，以避免被合围。他给这次作战起的代号为“转换”。

11月23日下午，苏军南北两个方向突击部队的先锋在卡拉奇以东的苏维埃斯基会师，形成了对第六集团军的完全合围。

保卢斯意识到自己所辖三十万部队面临的巨大危险，于当晚18时45分发电明确要求立即突围。 魏克斯完全同意并且指出第六集团军向西南方向突围最好。

经与下属各军的军长商讨后。保卢斯在23日当晚23时45分又向希特勒发出电报，要求批准其行动自由。保卢斯指出，尽管突围的代价很高。但这是保存第六集团军战力的唯一办法。

希特勒于23日午夜前后抵达“狼穴”。不知道他是否及时读了保卢斯的电报。总参谋长蔡茨勒此时也已经飞抵“狼穴”。他费尽口舌解释了第六集团军立即突围的必要性，但无法说服希特勒。凌晨2时，希特勒就寝后。蔡茨勒给Ｂ集团军参谋长打了电话，声称希特勒早上7、8点时有可能发布突围令。魏克斯据此立即草拟了一份作战预备命令发给第六集团军，以便接到希特勒正式命令后保卢斯可以立即行动。

从上面的事实可以看出，尽管保卢斯服从了希特勒的命令，积极地建立斯大林格勒要塞，但另一方面他非常急切地设法尽快突围。所以说保卢斯是打好了突围的算盘的。

那么保卢斯为什么始终没有发起突围行动，以致后来被人诟病。下面就谈谈这件事。

希特勒形成的基本战略决策是以第六集团军就地坚守斯大林格勒，通过空运进行补给，严禁突围（包括自行开辟陆地补给通道）。尽管这样的部署违背逻辑和军事常识，但希特勒的决心极为坚定，从来没有过任何犹豫和松动。他不会授予任何人自主处置权。

合围刚刚形成时发生的一件事显著加强了希特勒的这一立场。

负责包围圈东北角防御的是德第51军军长赛德利兹（就是攻打拖拉机厂和“街垒”工厂的那位）。赛德利兹在1942年4月曾在里热夫突出部负责德米扬斯克包围圈的救援行动。在空运补给包围圈中的德军输送了大批军需品后，他率领部队成功地突破苏军防线，将7个德国师的10万之众从两个月的围困中解救出来。基于德米扬斯克的空运和解围经验，赛德利兹看出当前计划中给第六集团军提供空运补给和救援根本不可行，他强烈认为立即突围是拯救第六集团军唯一的办法。

图4：德第51军军长塞德利茨。来源：网络。

当赛德利兹得知第六集团军的突围计划后，胆大妄为的他未经授权，私自于11月23日晚向第3及第94摩托化步兵师下达了第118号军长令，命令他们销毁多余物资，然后连夜率军从伏尔加河边的叶尔佐夫卡向西南方向撤退。他意图以此向保卢斯施加压力，造成既成事实，从而触发全军总突围。在其当面进行严密监视的苏军立即发起追击。德第94师在撤退中遭到苏军猛烈打击，损失很大。德军的撤退迅速演变成溃退，赛德利兹赶紧就地重新组织防御，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阵脚。

祸是赛德利兹闯的，可希特勒却把账算在了保卢斯头上。希特勒怀疑是保卢斯私下授意干的。他不由分说立即解除了保卢斯对第51军的指挥权并且稀里糊涂地让赛德利兹指挥北线部队。保卢斯找到赛德利兹问话，但并没有直接指责他，只是冷冷地说：你终于如愿以偿有了兵权，可以突围了。赛德利兹自作聪明搞了小动作，偷鸡不成反而坑害了自己的上司。他自己不敢出来承担责任，反而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兵权。保卢斯既没有声张也没有追究，默默吞下苦果替他受过，等于保护了赛德利兹。按照普鲁士军官团的传统看法，赛德利兹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小人，叫圈内人耻笑。他在保卢斯面前无地自容非常尴尬。

其实，德国陆军总部（OKH）在11月24日凌晨1时40分就已经向B集团军群发布了一份希特勒的命令。内容是明确第六集团军的任务就是坚守斯大林格勒包围圈及北部战线，不许突围。这份命令从Ｂ集团军群转发给保卢斯时已经是早上8时30分。

24日当晚，德国陆军总部再次给魏克斯和保卢斯发电报，强调希特勒严令禁止第六集团军有任何违抗此前的命令的行为，也不允许任何未经授权的撤退。

此刻，在陆军高级将领中，唯一支持希特勒不许第六集团军突围的人只有曼施坦因元帅。他于11月21日受命组建顿河集团军群负责救援保卢斯。此刻他正在紧急赶往司令部途中。虽然曼施坦因将在11月26日才能抵达并接手指挥第六集团军，当他从魏克斯那里得知保卢斯有意突围时，立即于11月23日13时38分给保卢斯发了一份电报。在电报里曼施坦因明确指出：第六集团军绝对有必要根据元首命令在伏尔加河及其北部战线坚守，等待他的全力救援。有所不同的是曼施坦因在电报里也要求保卢斯准备好突击力量，必要时向西南方向强行开辟补给线。

图5：埃里希.曼施坦因元帅。来源：网络。

11月24日，曼施坦因给希特勒发报时再次提到保卢斯目前不应该突围。

到了11月28日，曼施坦因深入了解更多详情后才开始转变立场希望保卢斯能够择机突围，以配合他的救援行动。

鉴于德第51军擅自撤退，希特勒于24日下令第六集团军不能再讨论突围的问题。 

后来曼施坦因在希特勒跟前替保卢斯做了解释，说是建立斯大林格勒要塞需要调整阵地，有必要重新部署一些部队。其实也是要执行您的命令，出了小小的差池不赖保卢斯。希特勒对曼施坦因的话向来重视，就恢复了保卢斯对第51军的指挥权。

就此，在希特勒、陆军总部、B集团军群和顿河集团军群各级指挥部门的巨大压力下保卢斯已经没有可能在突围的问题上再做什么文章了。如果保卢斯现在真的拿出所谓“勇气和果断”，那他应该怎么办呢？那就只有抗命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