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些富人为何那么“丑陋”?_风闻
观察者网用户_554801-2019-08-12 18:52
来源:微信公众号“狐狸罐头”
近日,知名编剧张女士在微博上发出了“无奈的哀嚎”。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狂风暴雨,张女士家满屋飙水,马桶被堵。因为心疼外卖小哥,她饿着肚子,没叫外卖;打电话找物业,没人搭理;致电老公,讨了个没趣;自己冒雨下楼买了马桶橛子,认认真真忙活了两小时,毫无效果,还被污水溅了满脸。
刚看了韩国电影《寄生虫》的张女士,心情糟糕透了,于是发文宣泄——

(博文前半部分)
看完前半部分,有点心疼。话语之间尽是心酸和不容易。尤其她提到,寄生虫杰西卡里坐在马桶上的情景,让人顿生怜悯。要知道,电影里的画面相当惨烈——

(电影画面:《寄生虫》)
莫非,张女士也是处于同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再往下看,惊呆了!!!

2000万豪宅,Top5的生活,确定这不是“赤裸裸的炫富”?
干着精英般的工作,“闻得出人身上地铁的味道”,和暴雨中奔波的人不一样……确定不是在表达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由此简单推测张女士的心路历程:
“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好不容易买了2000万的大house,过上了令人艳羡的 Top5 生活,成为众人崇拜的社会精英,把那些挤地铁、在暴风雨中奔跑的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好不容易成为人上之人,用尽一切力气过上体面的生活,为什么现在还要经历马桶堵了、无人搭理这样的抓狂瞬间?还要为屎尿屁这样的事情劳力伤心?
这样我同电影里寒酸的寄生虫们有何区别?同那些有地铁味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张女士崩溃了,崩溃于自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崩溃于自己相当有钱,却依然享受不到基本的服务。
所以,为了维系精英人士的尊严,上一秒还在共情外卖员的她,收起了暂时的体面、高雅和善良,一下子退回到原始部落的丛林本色——

她说,“人间肉搏战,何必要端着点”。
我想,说这句话时,张女士一定是痛苦的。她一直努力做一个体面的人,以配上自己耀眼的身份,不跟普通人一般见识。但她发现,在生活的琐碎面前,“所有的体面都是假的,随时会崩坏”,所以,她被迫要像一个泼妇一样,用一种不体面的方式,来维护体面的生活。
就算维权成功,目的到达,张女士依然觉得整个过程“不体面”的,尊严是受伤的。理想状况下,不是一个电话,就有许多人毕恭毕敬为我服务吗?不是钱可以烫平所有的褶皱吗?为什么我还要像蟑螂那样活着?

(电影《寄生虫》)
没错,在张女士眼里,普通人的生活,充满了地铁味,和蟑螂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在悲叹蟑螂生存的不易,而是——自己那么有钱,竟然混得和蟑螂一样,这没天理。
所以,她的言论,势必受到“蟑螂们”的嘲笑和戏谑。
有人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被我这种充满地铁味的人熏到,罪过罪过。
有人叹服张女士扎实的文学功底,将“马桶堵了,物业不给修,气死我了”的简单抱怨,演绎成了“大龄青春疼痛文学”系列。
更多人疑窦丛生:2000万就能在上海买豪宅啦?

威力最猛的,还是来自知名博主“和菜头”的“指点迷津”——

张女士不堪被嘲,发起反击。言辞之间,满是委屈。为什么自己明明遭遇了无奈,却被说成“矫情”,难道就因为我勇敢地掏出了内心?

张女士的老公,某知名文化人,护妻心切,在他的助攻下,愈演愈烈的舆论又添了一把火——

这下彻底得罪了“穷屌丝”们。一会功夫,张女士疑似抄袭的事,被人曝光——

就这样,张女士以啼笑皆非的方式,完成了她自己平时可能都编不出来的魔幻现实主义大剧,为吃瓜群众提供源源不断的笑料。
被网友群嘲的她,可能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一时小小的发泄,会引来天降横祸,让自己因被马桶被堵而“损坏”的生活,变得一地鸡毛?
2.
张女生为何会引发众怒?有网友做出了精彩的总结——

被群攻的原罪,不是2000万的大house,不是她把自己坍塌了给大家看,而是做着精英工作、过着优质中产阶级生活的她,实在辜负了社会大众的期待。
虽然在物质层面,她成功攀升到了中上流阶层,但在精神层面上,依然停留在居高临下的“炫富”的阶段,流露出小市民心态的蜜汁自信,没有跨阶层的关怀,没有发展出令人尊敬的精神气质。
梁文道在著作中曾对这类炫富者有过精彩的诠释——
“我们国家这批炫富者其实就是一群很没有自信心的可怜人,就和大部分仇富的人一样可怜,大家都不能把尊严安放在更坚实的基础之上,只能仰仗他人的脸色和目光来判断自己的身份。”
这类富人,于公,没有普世的价值关怀,奉行精致的利己主义;于私,没有成熟的自我设计,时刻被虚荣心绑架,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讲究“是什么级别”“是什么身份”,凸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在这样的心态下,张女士自然不能接受“住两千万的房子却要自己通马桶”,要时刻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沾上地铁的味道,否则就是对其人生价值和奋斗意义的全盘否定。

(网友曝光的张女士家的豪宅)
所以,为了满足虚荣心,为了维系社会生活的等级秩序,他们会比任何人更拥护阶级藩篱的存在,更害怕阶层间高墙的坍塌。因为他们的自信、自尊和自我确认,都建立在这一阶层距离上,在于他们拥有、别人只能艳羡的生活享受上。
正如《寄生虫》导演奉俊昊所说,某种程度上,富人也是寄生虫,他们要依赖许许多多穷人的无微不至的服务才能快乐生活,一旦穷人服务不到位,他们的世界就混乱、失灵,不堪承受。
张女士的矫情和崩溃正是起源于此,这也是为何和菜头的评论一针见血,扎人眼,扎人心。

(和菜头的评论,前文提到过)
明明有钱,身份焦虑却挥之不去,将自己的尊严建立在外界的眼光上;物质上丰厚,精神上依旧浅薄、空洞和侏儒——试问,这样的富人,如何会受人尊敬呢?
或许,在富人看来,每个人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谁也没权利站在道德至高点去批判别人。但放眼全世界,自古以来,世人对富人有着更高的道德期待。
从古至今,英国的贵族为何受人尊重?不是因为他们拥有数万家财,或者有高贵优良的血统,而是因为他们渗透在骨子里的教养和气质。
贵族子弟从小就要受到严格的礼仪和高等文化熏陶,举手投足要符合绅士风范。当穷人的孩子谈论时下最流行的音乐、最好玩的游戏时,贵族子弟为各种社会议题、价值观念激烈辩论,日后他们跻身于社会各个领域的精英阶层,考虑的不是维系自己的优势地位,而是如何减少贫富悬殊,实现社会公平正义,获得更多选民的支持。
因为这一批有责任感和公共关怀、致力于社会革新的富人群体存在,所以在英国社会,即使贫富悬殊,阶级固化严重,人们也不会有太大的仇富情绪,因为富人能倾听他们,能够给他们带来改变的希望。

(英国议会。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日本以前也经历了一个炫富时代,后来经济泡沫刺破后,日本人痛定思痛,反省自己。对于社会风潮的改变,有个人起了很大的示范作用——日本松下电器的创始人,松下幸之助。
松下先生将财富视之为“权力和责任”,他一生最关注的事情是,“如何为人类创造更大的繁荣与幸福”,因此有了 “自来水哲学”:把大众需要的东西,变得像自来水一样便宜。
他的精神追求,也为日本的富人树立了榜样。很多富人生活轻车简行,对“炫富”行为不屑一顾,比起物质上的财富积累,他们更在意自己能够输出“精神式的东西”,为社会做出贡献,创造价值。

(电影《寄生虫》)
中国古话云,“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司马迁也在《史记》里提到,“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意思是,人富了,仁义也就多了。
因为富人拥有大量的社会资源,不用为生存“机关算计、不择手段”,完全有时间去自我完善,让精神不断“长个儿”,也有余力去关怀社会、悲天悯人;他们颇受公众关注,是各个领域的意见领袖,可以利用个人影响力去推动公共议题的进程。
所以,作为时代翘楚和社会的中坚力量,富人和中产阶级需要承担更多的公共责任,成为社会革新的引领者和推动者。如果连他们都不会关怀公共事务,鄙视中下阶层,安心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以想象社会得糟糕、退化到什么地步。
希望张女士真的明白,真正的精英,不是住豪宅、喝洋酒、过top5的生活,也不会站在鄙视链的上端睥睨众生,自我陶醉而浑然不知。
真正的精英,对时代情绪捕捉敏感,对社会问题洞察透彻,他们的文化素养,决定了他们对社会的深切关怀和强烈的责任感;他们自我实现的需要,决定了从一己之享受走向了更开阔的世界,将自己同一些伟大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实现人生更深层次的意义——这才是更体面、更高级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