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台风肆虐的清晨_风闻
灰鸽叔叔-灰鸽叔叔官方账号-2019-08-11 20:37

一
外面风雨交加的,按理说应该写个“因台风,今日停更”。
这是件挺任性的事情。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敢因为鬼天气按下“暂停”键的,连多睡一会儿都不敢。
我会把闹钟的时间往前调20分钟。如果预报不乐观,我就得做好躺在单位里的准备。
电台里的早新闻,从来不会因台风晚播一分钟。编辑的到岗时间,是4:30——不是16:30,是4:30。
我家离单位十几公里。在职业历程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闹钟时间是3:40。
二
总体来说,早班的日子朴实无华,且枯燥。一般来说,七个编辑,像配合默契的葫芦兄弟。有人负责国内新闻、有人负责国际新闻、有人负责体育新闻、有人负责报刊摘要……
但也有特别刺激的时候。
那是2005年的8月。我工作的第三个年头。
一个名为“麦莎”的台风呼啸而至,当我被闹钟呼喊起来的时候,小区外已经一片汪洋。
出租车是我前一天就预订好的,司机已经熟识了。当我刷牙的时候,他不停地拨打我的电话。
“朋友!我的车被淹了!”
“什么!那你还能不能过来!”
“我也不知道!”
“你现在能不能动!”
“我在动!但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动!”
“那赶紧动过来!”
“我怕我车是要废了!”
……
我在小区的门卫室等了足足二十分钟。路上空无一车。所有的交通灯都是闪烁的黄色。然后我看到一辆“出租船”开了过来。
我费力打开车门,里头早就积满了水。司机一脸英勇就义的悲怆感。
“我就一档油门轰到底,一路ten过去,万一抛锚就是大家命不好。”他说。
然后他就把“船”开了出去,而且顺手递给了我一把大勺。
“没事儿的时候就往外舀舀。”
于是,在凌晨的上海,在风雨交加的道路上,一辆浸水的出租车轰轰轰地慢慢前行,司机满脸悲壮,乘客拿着大勺子不停地往外舀水。
黄色的交通灯,黄色的双跳灯,是在风雨中最清晰的色彩。
三
我抵达单位的时候,是5:20,远远地超过了到岗时间。按照常理,这时候,编辑应该完成了清晨新闻的稿件,播音员已经开始录制。
我连滚带爬跑到编辑室,脑海中盘旋着各种应急方案和借口,慌里慌张地推开编辑室大门——
发现整个编辑室里,只有徐老师——徐老师,本名徐老虎,艺名徐虎,和一位劳模同名,家里就在单位附近,每日步行可达。如今他早已退休,经常在茶馆里安享人生。
但那时候,他一点也不安享。他最爱的茶壶里,连水都没来得及放。看到我出现在门口,老先生两眼放光:
“总算来了一个!!”
事后领导指出,实践证明,早班削减人员和工时,也是能够完成工作的。编辑室则明确表示反对,指出这样是会死人的。哪怕不被累死,也会被吓死。
大家陆陆续续赶到,部分内容由录播改成了直播,部分稿件直接三审核稿,关于天气的新闻直接连线记者,“让记者多说一点”,说完就剪,放进重播板块……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也是一个肾上腺素迸发的清晨。
其实,它也是现在的新闻人依然可能需要迎接的清晨。
四
今天,又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
电视里,仍旧有记者在“自虐式报道”,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朋友圈里有人嘲笑,说这有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你真要探究这个举动的“意思”,可能也着实有限。它就是直观感受、视觉冲击,让大家意识到不要出门、注意安全。
在很多场合里,我都提到过传统媒体的困扰,有时候也会和大家一起说“这个内容真烂”,那副嘴脸应该挺像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但有一点,我始终心存敬意。
在“有什么意思”的背后,是他们在此刻,依然站在第一线;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仍然会从家里冲出去,脱下早就湿透的衣服,坐在一台台机器前,和往常一样,带来那些“似乎影响力不如过去”的画面和声音。
这种逆行的魂,动不动就停更的媒体逃兵不会有,在家到处整合、截图,最后拼出一篇都是感叹号的营销媒体也很少有。
我的闹钟,早就不在凌晨响起。
但我依然觉得,那些追风而行的人,值得拥有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