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中的户口通婚与社会排斥_风闻

编者按：本期推送中国学者Yu Wang和美国学者Christine Schwartz 发表于Research in Social Stratification and Mobility的文章Hukou Intermarriage and Social Exclusion in China。作者将户口通婚与户口转变这两个被学界忽视已久的现象带入了中国的婚姻匹配与社会流动的研究中。编者对原文有删改。

这是社论前沿第S1353次推送

微信号：shelunqianyan

摘要

户口是当代中国的一个重要身份地位标志。城镇户口可以带来大量的经济利益，如有机会接触更好的学校、工作及政府福利资源。严格来说，户口通婚的趋势可以传达出有关中国社会流动的重要信息，但是这一趋势在过去并未得到学界足够的关注。本文研究了1958年到2008年间中国的户口通婚情况。本文发现，自从1985年后户口通婚便变得惊人地常见并且逐渐趋于稳定。与西方社会不同的是，中国的户口通婚反而与不平等呈正相关，在城市男性与农村女性婚姻中尤甚。本研究表明了中国社会的独特性，并且说明标准的婚姻配对理论不一定适用于具有强有力的被国家控制社会边界的的社会。

引言

在全世界范围内，农村与城镇人口都被证实有明显的价值观、生活方式与观念以及经济和人口特征上的差异。由于城乡差异被户口系统所制度化，中国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在1958年，中国政府根据所有中国公民的当前居住情况分配了农村或城镇户口。在最初的分配之后，户口成为了一个继承性的身份，由父母传给孩子。

 户口身份对于生活机遇有重要的影响。拥有城镇户口的居民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更好的学校、工作及政府福利资源。因此，户口通婚可以被看做是城乡户口流动程度的晴雨表。更重要的是，因为户口是由父母传给孩子的，户口通婚对于跨代际的社会身份的传递也有很重要的影响。然而，学界在最近几年才开始研究户口通婚现象。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户口通婚被认为是一件过于稀少的现象而被忽略。然而，最近的研究证明，户口通婚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普遍。

 尽管最近的研究开始关注户口通婚现象，但是现有的分析多数都局限于1979年左右或之后。更重要的是，没有研究关注到影响通婚现象的宏观社会、经济和人口特征，比如经济不平等的崛起。而且，之前的研究只关注了夫妻双方的户口目的地或他们在结婚时的城/乡户口身份，却忽略了从农村转换为城镇户口这一情况。尽管城/乡户口身份的转换是社会地位提高的重要标志，学界却对于户口政策的变动如何影响户口通婚的趋势缺少了解。

     本文对过去50年中的城乡户口身份通婚的趋势进行了研究，通过研究在1958年到2008年间的形成的婚姻，本文将以往研究的时间范围提早了20年。因为户口身份表明了国家主导的制度化不平等，户口通婚的趋势可以为中国通过婚姻方式实现的社会流动提供重要的线索。除此之外，我们发现不仅是在1998年户口继承法修改之后，自1980年代起，中国的户口通婚现象就开始变得普遍。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婚配中的农村一方逐渐增高的教育程度对于户口通婚的影响甚微，反而是城/乡户口转变对户口通婚的增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户口转变

户口转变现象是户口通婚研究中很重要的一环。户口转变者，指原本是农村户口但之后改变为了城市户口。本文提到了三种户口转变者：个人转变者、家庭转变者和集体转变者。个人转变者指通过利用个人的教育、社会或者政治资本而获得城镇户口的人。由于配偶、父母或子女是城镇户口而被转变为城镇户口的被归类为家庭户口转变者。而由于居住地性质被政府从农村重新划分为城镇，或是被动地迁移到城镇地区，从而获得城镇户口的，则被归类为集体转变者。

数据与方法

数据：本文合并了2003、2006、2008中国社会综合调查（CGSS）中所有在1958年到2008年的婚配数据。本文的分析样本由双方都是在14岁之后于1958年及1958年后才结婚的夫妻构成（户口系统于1958年成为全国性政策）。并且，因为中国的人口流动大多是从农村到城市，本研究将样本限制在居住在城镇的被访者。本研究最终分析的样本量为11954对夫妻。

研究变量：户口通婚、婚姻组（由初婚年份划分了共计9个婚姻组）、教育程度、城乡收入不平等指数、人均GDP、城乡人口流动可行性、性别比例、户口转变方式、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的通婚。

方法：本研究应用了logistic回归模型。

公式1为基线模型，用于检验通婚的可能性，其中pi是i夫妻在原户口身份下的通婚可能性，t指婚姻组，β是被测定的变量。之后，我们在基线模型上顺序添加了三组变量：（1）教育程度（模型2），（2）城乡收入不平等指数与人均GDP（模型3），（3）城乡人口流动规模与性别比例（模型4）。

随后，本研究应用多类别逻辑回归模型（multinomial logit model）来检验三种人的户口通婚：城镇户口持有者、由农村户口转变成城镇户口的居民以及未进行户口转换的农村户口持有者。见公式2。其中，pij是夫妻i在夫妻类型下的通婚可能性（j=0：同户口源头的婚姻；j=1：城乡通婚；j=2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的婚姻）。

最后，本文检验了三种户口转换路径对城镇户口与城镇户口转变者的趋势的影响。同样应用多类别逻辑回归模型，此部分研究对公式2做出了微小的修改：作者拓展了j的情况来包含转变情况的路径：（j=0：同户口源头的婚姻；j=1：城乡通婚；j=2城镇户口与个人转变者的婚姻；j=3：城镇户口与家庭转变者的通婚；j=4：城镇户口与集体转变者的婚姻）。

研究结论

          1.   户口通婚的趋势

图1表现出1958到1989年间的通婚现象都相对较低。1965年到1969年通婚率的上升与当时全国范围内的上山下乡运动相符。在1989年后，户口通婚现象变得越来越普遍，基于原户口的通婚率由1985年到1989年间的20%增长到了2000年到2008年间的30%。这一增长发生在整体社会的教育水平提高、城乡流动增多和城乡不平等加剧的背景下。在图1中，模型1与模型2的曲线基本重合，说明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很难解释中国户口通婚现象的增长。模型3发现，城乡收入差异与户口通婚规模呈正相关，而人均GDP则与户口通婚规模呈负相关。模型4发现尽管城乡流动规模的绝对规模与户口通婚规模呈正相关，但是相关性并不显著。

​    2.   社会不平等与户口通婚

图2显示了控制其他变量后，在不同的城乡收入差的水平下两种户口通婚的可能性。当收入差从0增长到0.5时，农村女性嫁给城市男性的几率从0.08激增到0.24。相反，城市女性嫁给农村男性的几率从0.10降到0.07。

    3.   户口转变对通婚趋势的影响

图3表现了不同婚姻种类的通婚可能性。从1985-1989年开始，城乡通婚与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的通婚逐渐增长，这与总体的户口通婚的增长趋势相符。而本文进一步发现，1985年后户口通婚的增长主要是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的通婚带来的，只有在1998年的户口政策改变之后，城乡户口通婚才变得更加普遍。

图4用2003年的CGSS数据表现了在不同户口转变者的情况下的户口通婚的趋势。由图可知，最普遍的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通婚来自于户口转变方通过个人成就获得新户口，家庭户口转变通婚是第二常见的，最后是集体户口转变通婚。这可能是因为，用个人成就转变户口的个体通常相对有更好的社会经济优势，从而对城镇户口持有者更有吸引力。

    4.   总结

本文的研究结果拓宽了读者对户口在婚姻市场中的作用的认识，并强调了户口转换这一过程的重要性。如果在婚姻中存在户口等级的话，本文的研究结果，城镇户口与户口转变者通婚比城乡通婚普遍但整体少于城镇-城镇户口婚姻，或许可以表明户口转变者在婚姻市场中处于中等的地位，而这一地位是可以有两条路径获得的。一条路径是通过个人努力，非常成功的城市户口转变者会被城市户口拥有者选中并欣赏；一条路径是通过政府政策，户口转变政策让配偶以及其他家庭成员通过户口实现向上流动的机会变得更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