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妓女的解放_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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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1月21日下午。中山公园中山堂。北京市第二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正在召开。5时许,大会执行主席、市妇联筹委会主任张晓梅宣读了一项决议案。决议案说:“查妓院乃旧统治者和剥削者摧残妇女精神与肉体、侮辱妇女人格的兽性的野蛮制度的残余,传染梅毒、淋病,危害国民健康极大。而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乃极端野蛮狠毒之封建余孽。兹特根据全市人民之意志,决定立即封闭一切妓院。”宣读声尚在空中回荡,如雷的掌声就已经响起。代表们一致通过这一决议案。5时30分,聂荣臻市长在麦克风前宣布:立即执行这项决议。通过电话,这一决定迅速传到早已待命的市公安总局办公室。指挥部办公室接过电话,立即发布了第一号命令。命令说:“为统一行动,决定今天下午6时以分指挥部为单位,用召集开会方式,集中老板、领家;8时开始集中妓女;对茶房、跟妈当晚集中管制。”执行任务的27个行动小组共2400多名干部和民警立即悄无声息地分赴预定岗位。
“出发!”一声令下,干部战士随同早已待令在天安门前的37辆卡车,风风火火地奔向妓院集中的地区。
前门外大栅栏地区的八大胡同,是有名的红灯区,而且以一二等妓院居多。所谓八大胡同,指的是王广福斜街、陕西巷、皮条营、韩家潭、胭脂胡同、石头胡同、百顺胡同、纱帽胡同。与繁华的商业街恰恰相反,这里,白天冷落清静,而一到夜晚,便灯红酒绿,热闹异常。因此,这里理所当然地成了封闭妓院的重点地区。一声令下,口戴雪白大口罩的战士早已荷枪实弹,把各胡同口和妓院门口封锁得严严实实。行动组人员出现在妓院里的时候,妓女、跟妈、茶房和管制们顿时乱作一团。狂呼乱叫者,有之;赤身裸体地跑出来胡闹者,有之;赖在床上不起来者,也有之。直到行动组下了威严的命令,并告知谁也跑不出去时,她们这才逐渐地安静下来。后来,这些妓女被送进了设在韩家潭和百顺胡同的8个妇女生产教养院。妓院的老板和领家们,则在大规模行动前就被集中到一起,由公安总局警法科关押起来了。这一晚,共集中了424名老板和领家。经过审查,跟妈、茶房等大多取得获释。行动组监督帐房清点完妓院财产,并登记造册后,一纸“北京市人民政府十一月封”的封条贴在了每个房间的门窗上。这场特殊的战斗持续到次日凌晨5时才基本结束。就这样,全市封闭所有妓院224家,收容妓女1286人。绵延上千年的毒瘤终于一夜之间就被割除了。1949年11月22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各大报纸报导了昨夜发生在北京的特殊战斗。此后,全国各地纷纷效仿。消灭娼妓制度的战斗从此在全中国展开。
艰难的改造
妓院虽然被封条封住了,但是战斗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比起查封妓院来,化解妓女心中的坚冰,帮助她们恢复做人的尊严,并使她们掌握劳动技能,成为服务于社会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远远困难得多。
集中了1303名妓女的教养院下设8个所,分布于原来的14家妓院。80多名女教养员分别来自剧院、学校、机关、妇联、公安局等单位。其中,大多年纪轻轻。肩负领导工作的杨蕴玉刚届而立之年,张洁珣更年轻,仅仅27岁。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这里聚集的是这么一批刚从妓院出来的妓女,你想一想,在这样的特殊环境里生活和工作,会有多难。果然,这些年轻的工作人员刚一开始就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头天夜里被收容进来的妓女们,尤其是原来在一等妓院里操持皮肉生涯的女子们一觉醒来,发现门口站着持枪站岗的战士,顿时乱开了锅,哭声震天,叫喊动地。这哭叫声里,充斥着恐惧与疑惑,包含着不满与忧虑。回首过往,她们在北平解放前也曾被集中过。那或者是为了把她们送进日本兵营,供侵略者发泄兽欲;或者是被国民党政府送去慰劳伤兵;或者是以检查性病为由,被当局敲诈一番。彼时彼刻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她们吵,她们哭,她们喊,她们闹,这一切的一切,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她们对新社会了解太少了,而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却又太多了。她们曾听老板、领家说,共产党共产共妻,共产党恨妓女,要拉她们去堵枪眼、配煤黑子等等。现在等待着她们的,又是什么命运呢?在她们来说,还是未可知也。因此,教养人员耐心地向她们宣讲:“封闭妓院收容来的,是为了解放你们,是要救你们跳出火坑,过上新的生活,不再受侮辱和蹂躏。”“**我们不需要解放!我们过得挺好!**挣大钱,吃好的,穿金戴银,有跟妈伺候。在这里,却要我们跟这些烂货住在一起,真受不了!”不说从一二等妓院,就连那些从“下处”、“窑子”里收容来的也不示弱,这样振振有词,鲜廉寡耻。“谁是烂货,你也不干净!”她们跟教养员闹罢,又相互间争斗。
吃饭,这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当工作人员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被收容的妓女们面前时,她们看到只是馒头、小米粥、熬白菜,这可叫开了:“这是人吃的饭吗?”“我们原来吃的都是鸡鸭鱼肉,大米白面,想吃什么,叫一声,饭馆就送来了。现在就给我们吃这个?!还是让我们走吧?”有些妓女,尤其是过去处于一二等妓馆的女子,甚至把馒头朝工作人员、公安干警的身上扔过去。她们还把饭菜往地上泼,或者甚至于往菜桶里吐痰,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与反感。说实在的,工作人员过去何曾碰上过这等事!她们尽管气愤,但只能藏在内心,而不能露于外表。情急之下,一个工作人员拿出自己吃的饭菜,显得不怒不恼地说:“你们看看我们吃的什么吧!”说罢,递过去的,除了冰冷的玉米面窝头和咸菜外,别无它物。这一下,那些被收容进来的妓女们无话可说了,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实践出经验。教养员们通过实践,终于逐渐摸索出一套“热情感化、耐心教育和严肃的纪律相结合”的教育方法。经过一段时间,被收容的这些妓女对教养员由敌视转变为逐渐信任,由信任而发展成为感激,安下心来接受帮助教育。
医治身心创伤
妓女在从事皮肉业期间,除了受到嫖客的蹂躏,除了遭到老板的盘剥和无赖的敲诈外,**还受到性病的困扰。要使妓女真正得到完全的解放,除对她们进行思想改造和培养劳动技能,使他们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还必须医治好她们的性病。**于是,组建了专为妓女们治疗性病的医疗队。医疗队的57名医护人员来自于6个单位。它的带头人是胡传揆和林子扬,前者是北大医院院长,后者是北京市性病防治所所长,他俩都是防治性病的专家。
经验查发现,在这1300多名被收容进来的妓女中,没有性病的只有44人,仅占她们这群人总数的3.4%。其她的,无一幸免,都程度不同地染有性病。其中,4人尤其严重,下身已溃烂,因而送进医院治疗。另外,患有诸如梅毒、淋病和第四性病等多种性病的,有1068人。一般说来,病得都不轻。比较而言,较轻的只有208人。患病者当中,有一些人是还未成年的孩子。除性病外,还有很多人是有慢性肠胃炎、结核、心脏病、疥疮等症。当时,**治疗性病的有效药是油剂盘尼西林针剂。这种药,我国当时还不能生产,全靠从国外进口,仅为这批人治病而购买盘尼西林针剂一项,政府就耗资1万多元。在当时来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看看政府对自己的关怀与照顾,这些妓女们不禁浮想联翩。她们没有忘记,在旧社会里,与她们操同一行业的姐妹一旦患病,动辄被老板扫地出门,最后抛尸街头。她们当然也没有忘记,有的姐妹因为接客过于频繁而生疮,狠心的老板用火筷子将疮部烫平后,强迫继续接客。华清馆的小翠因严重性病不能接客,老板娘将她毒打得奄奄一息后装进麻袋,往外就拉,麻袋里的小翠说“我还没死哩!”的呼叫催人泪下,听者莫不不寒而栗。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两种社会两重天。比来比去,还是共产党好,还是受共产党培养教育出来的教养员好。妓女们的恐慌消失了,疑虑也已不复存在。从此,她们开始认真地配合医疗人员的治疗。对妓女性病和其它病症的治疗,分为三步进行。第一步,作性病检查和治疗。第二步,作健康检查和治疗。第三步,作一般疾病检查和治疗。经过在教养院的4个月治疗,梅毒患者痊愈率占40%左右;淋病患者痊愈率更高,达到95%。治病困难,染病容易。为着帮助她们具备或增强自我保护的意识和能力,医护人员、医疗人员一边认真治疗,一边耐心地讲授一般卫生常识和预防性病的措施。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封闭妓院,收容妓女的根本目的,并非仅仅是给她们治疗肉体上的病,也并不是仅仅为了使她们弃娼为良,而是还要在转变她们的恶习基础上,教给她们自谋生路的劳动技能,最终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服务于新中国。所以,教养院又为这些特殊的学员们开设文化课,教她们识字,帮助她们重新做人。后来,她们终于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编演歌曲和话剧。话剧《千年冰河开了冻》是以华清馆领家兼老板黄树卿、黄宛氏欺压妓女的事情为素材而编写成的。剧本定稿后,在洪琛的导演下,有教养院里30多名原来的妓女参加演出,她们不但在剧场演出很多场,而且还被拍成电影,在他全国发行。后来,这其中的很多人陆续进入了文艺团体。京剧院、评剧院、话剧团等文艺演出团体里,都有从这个教养院走出去的妓女。
**提高曾经受过苦难的人们的思想觉悟,开展诉过去的苦的活动,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因为,通过诉过去的苦,不仅能够追溯出过去受苦受害的根源,而且能唤起过去的受苦者的觉醒,使他们从根本上告别过去,走上新的人生道路,自觉地为新社会服务。**教养员们运用了这一个法宝。那些昔日的妓女们打消顾虑后,一发不可收拾,争先恐后地诉起苦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悲愤地诉说:“我8岁那年,被高王氏从山东拐到这儿。我才10来岁的时候,她就逼我接客。因为当时还小,挂不上客,她就打,就用老虎钳子拧屁股,那时实在不想活了。”华清馆的妓女揭发说:“老板黄树卿家有间空屋子,是专门用来打人的。里面,堆着碗口粗的棍子,还有烙人的火筷子、吊人的绳子和缠着铁丝的鞭子。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打。有一天,竟打了我7次。在他们手下,就有5个姐妹被害死。”另一个学员哭诉说:“自从来到黄家,每天挨打。拿面杖打;拿火筷子烧红了打;拿水蘸麻绳打……一天打我三个死。染上病后,说是给看病,按住就拿火筷子烫屁股,全烫烂了!又送到下处去接客……后来怀了孩子,4个多月了,叫回去吃药,照肚子就是一棍子,把胎打下来,马上又叫去接客!有人劝说别让接了,老板娘就让我到屋外冻着,下雪也不让进屋,疼得连哭的劲儿都没了。”话没说完,她早已泣不成声。诉苦会变成了控诉会。大家一致要求严惩罪犯,为冤死的姐妹报仇。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军法处审判了昔日妓院老板、领家,判处其中2人以死刑,19人以10年以上有期徒刑,74人以5年以上徒刑,1260人以1年以上徒刑,4人课以罚金与劳役,20人处以缓刑、警诫、教育释放。此外,没收房产168处共1824.5间。
**1950年4月6日,是昔日妓女们扬眉吐气的日子。这一天,北京市军管会军法处依法将罪大恶极的黄树卿、黄宛氏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两犯被押上卡车后,在开往天桥刑场执行的途中,还特意从八大胡同教养院的门前经过。昔日的妓女们兴奋地聚集在教养院门口,要目睹一下昔日威风凛凛的老板今天是何等狼狈。当她们看到过去凶恶残忍的老板也有了今天这样的下场时,都高兴得呼喊起“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尤其是原华清馆的几个妓女更显兴奋。她们说:“这回仇也报了,气也出了,该好好打算以后的路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