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类的背后：从“顶天立地”的角度看可持续发展战略_风闻
端木曜-冷座长宵熬心骨，苦茶精章炼腹华2019-07-05 06:15
最近，大城市开始严格实行垃圾分类的新闻几乎刷爆了朋友圈，先是上海，最近几天北京和深圳也开始了垃圾的严格分类。有新闻报道我国计划在2020年底前，46个重点城市要基本建成垃圾分类处理系统。联系数个月之前对于洋垃圾的禁令，以及习总书记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号召，我认为完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我国要在建设循环经济和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上下一盘大棋。这不是什么单纯的为了环境保护的“政治正确”，而是有更加深远的目的的。端木不自量力，希望以自己的浅薄之见，来试着对这盘大棋稍作解析。
1.环境保护
西方环境保护浪潮的起因是美国50-60年代对于化学除草剂杀虫剂的大规模使用所导致的生态系统重创，甚至开始大规模影响到美国农民的健康。虽然生产这些化学药剂的厂家一再强调并试图证明这些药剂对人无害，但是经过自然界的物质循环和食物链传递与积累后，这些化学药剂造成的污染使得生态系统和人类都深受其害。这才有了西方国家的第一次环保浪潮——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所引领的，让人重新审视自己与自然关系的浪潮。我们可以看到，从源头上起，环境保护的根本原因就不是为了保护大自然，而是为了减少人类自己所受的伤害。
（美洲的规模化以及机械化的农业导致了化肥、杀虫剂和除草剂的大量使用，曾经让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最终人类通过物质循环吃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而中国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则要早的多，这或许得益于农业文明对自然环境的高度依赖。至少在先秦时期就有了“天人合一”之类的思想，从一种我们今天看来有些迷信的角度来阐述了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必要性。**《吕氏春秋·孟春纪》**有记载：“……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泽，牺牲无用牝，禁止伐木；无覆巢，无杀孩虫、胎夭、飞鸟，无麛无卵……”从古人所描写的种种施政者对于进山采林的限制中，我们可以管中窥豹，了解到这些朴素的环境保护政策。
或许在我们现在看来，将天灾视为上天对人的惩罚是很愚昧的，但是在没有科学系统知识的古代中国却是非常有必要的。“天人感应”让人们，尤其是统治阶级，对自然有了敬畏，从而降低了人破坏自然环境而导致灾难的可能性。从生态学的角度来说，古代中国所认为的“天人感应”，以及人类伤害大自然必遭“天谴”，不但不是迷信，反而是一种朴素的对复杂科学的理解。这从源头上来说，也是一种自保，而非对自然的“博爱”
由此可见，无论是从古至今还是东方西方，环境保护的最初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保护人类自己不被毁灭，而不仅仅是人类对大自然的爱。而如今拜一些别有用心或是不明就里的宣传所赐，有不少人一提到环境保护就觉得环境保护就是要减少人类在地球上存在的痕迹，让人过上石器时代那种茹毛饮血的“与自然和谐”的生活。还有一些人，比如动保人士，甚至把环境保护和一些细枝末节，比如动物保护，强行绑定在一起，以占据道德制高点，而完全不考虑自己所提倡的事物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种看似对自然万物“博爱”的行为，并非环境保护的真意。环境保护的真意应当是一种主人翁意识，爱护我们目前唯一的家园——地球，最终目的是让人类这个智慧物种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
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全球性的如臭氧层空洞、DDT扩散、全球气候变化，地区性的如水污染、空气污染和土壤污染等，都是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理解不足或者在保护上的力度不足导致的自食恶果。而如今，我们为了自保，环境保护是势在必行的事。我们不仅应当保护地球的生态环境，以后如果人类开发了其他的星球，我们也必须设法保护其环境不受污染破坏。说具体点，就是不能随意丢弃废物或是排放废气废水等，这对人类的延续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2.循环经济
我为什么不说让人类在地球上永远生存下去？因为在地球上永远生存下去理论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也不应该这样做。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而来自地球这个物质循环系统之外的可利用资源更是少得可怜。而某一资源或者能量的可利用价值是会随着利用次数而递减的，举个最简单直白的例子，我们平时用的日光灯管在利用电能发光的同时，会有一小部分电能没有转化成光能，而变成没什么用也难以收集利用的内能（热量）。同理，现在无论怎样高效率的利用资源，这些资源在这个过程中总是会有一部分损耗变得难以利用的，比如打磨金属或石块后形成的粉尘就很难收集利用。
因此，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如果不能在可利用资源消耗殆尽之前做到较低成本开发利用其他星球上的资源，人类这个物种的灭亡就是指日可待的。这里不仅需要考虑人类自然发展消耗的资源，还要考虑其他难以预测的因素比如战争和天灾所造成的破坏、浪费和消耗。例如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我国各级政府以及社会各界投入了超过一万亿人民币进行重建，而摧毁人类家园造成破坏的天灾人祸远远不止地震这一种。因此，我十分赞赏@科技袁人 袁岚峰老师提出的“冲出地球，移民宇宙”的口号，因为这是人类要生存延续的唯一道路。
而对于宇宙的探索，哪怕只是在太阳系内进行探索，都是非常消耗资源的，想要进行资源的星际运输更是有可能入不敷出。更何况我们尚未知晓太阳系其他星球上的资源可否低成本利用，我们应当如何利用。这就是为什么我国1997年就已经把可持续发展战略确定为我国“现代化建设中必须实施”的战略，毕竟我们已经开始耗不起、浪费不起了。越来越多的垃圾占用了大量土地，也造成了严重的浪费和污染。我们必须从采集-生产-消费-丢弃的线性经济向采集-生产-消费-回收-再生产的循环经济转型了。
循环经济，是达成可持续发展战略目标的重要方法论之一。循环经济理论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大体与第一波环保浪潮时间相同，而我国则是在90年代中期接受循环经济理论，并在2008年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循环经济促进法》。循环经济理论的主要组成部分就是在生产生活活动中对资源尽可能高的利用率和回收再利用率，并且借鉴了自然界的物质循环，即“你之废物，我之宝物”，一个物种的排泄物可能是另一种生物的美餐。因此在循环经济理论中，我们要尽量降低垃圾的丢弃，要变废为宝，将可利用的垃圾重新加工利用变成原材料。这样一来我们节省了最终丢弃垃圾所占的空间，二来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废弃物对于自然环境和人类的毒害，三则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资源不足的危机，可谓是一石三鸟。
垃圾严格分类回收作为降低废物回收利用成本、提高资源再利用率的重要一环，是循环经济理论中不可或缺的。举个例子，一个装满剩饭的餐盒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是很难被回收利用重新制作塑料制品的，因为它里面含着的并不只有塑料，而现有技术条件只能做到人工分拣。因此垃圾不严格分类会让回收利用成本大大增加，这种成本包括但不限于人工分拣时间成本增加、机器因杂物卡住导致损坏的经济成本增加。而垃圾严格分类，则是让这种成本转移并分散，让我们大家一起承担这个责任和时间成本，从而提升资源回收利用的效率。
根据我在观察者网、知乎和微博上看到的一些讨论，有相当一部分上海居民认为垃圾严格分类给他们造成的时间成本和学习成本上升是易于承受的。虽然也有不同的声音提出了一些个人原因导致的不便，但是总体上可以认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垃圾严格分类的可行性不会太受成本分散转移的影响。因为垃圾分类所分摊到每个家庭或是每个住户头上的成本其实是很少的，至少比一些云分类玩家想象中要少的多，而由此增加的社会收益和回收效率则是显而易见的。这对于不是那么看重个人利益而更看重整体利益的中华民族来说，确实划算。
我来随便开个脑洞吧，或许就在十年二十年后，我国的垃圾回收再利用系统基本建成的时候，西方国家会低价向我国出口，甚至会花钱求着我国进口并帮他们处理垃圾。届时我们可以有选择性的回收处理一些洋垃圾，这样我们一方面可能进账一笔“垃圾处理费”，另一方面也把西方国家无法利用的一批资源利用起来了。当然，重点是后面一条，毕竟哪怕我们不收“垃圾处理费”甚至花少量钱进口，回收利用资源的成本（当然不仅仅只是经济成本）和外部性也要比直接开采提炼矿产原料要小不少的。
比如聚丙烯塑料（PP）的新料价格高于8000元/吨（7月4日期货市场聚丙烯主力收盘价位8715元/吨），而目前市场上废旧PP回收加工而成的再生PP成品粒料价格多在6000元/吨上下，少数阿里巴巴商家报价7000元/吨左右。今年3月，德阳城管曾在“网易号”上发布过一则消息称“……聚丙烯餐盒回收价格已经从往年的5000元一吨掉到3000元一吨**。**尽管外卖产生的餐具数量庞大，但把充满油污的餐盒从一堆垃圾里拎出来、清洗、再加工，让回收外卖餐具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赔本买卖。”在垃圾严格分类并由投放者负起责任之后，废旧塑料回收利用的成本（尤其是分离清洗的成本）还会降低，由此进一步降低再生粒料价格。由此可见，建设循环经济的成本投入虽然很大，而且是一个长期看不到回报的过程，但是未来的回报和收益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然而，根据循环经济理论，单单在终端增加废弃材料的回收利用率是不足以完成循环的，还需要从产品设计（包括结构设计和材料设计等）的源头上来提高非一次性产品耐用性和维修便捷度。一次性产品可以用耐用产品代替的就用耐用产品代替，不能代替的（如医药卫生一次性用品）应当使用便于回收利用的材料。与此同时也要从设计上降低产品维修的难度和频率，杜绝计划报废（Planned obsolescence），即为了增加销量故意制造不耐用商品。我推测这方面的相关政策法规在2030年前就会推行试点，以配合垃圾回收再利用形成循环经济的雏形，从而达成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3.“顶天立地”的大棋（战略布局）
在大费篇幅解释生态环境保护和循环经济的原因和必要性之后，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说我国在下一盘大棋。这个布局中，生态环境保护和循环经济只是一部分，作为**“开源节流”**中“节流”的部分。“开源”的部分，一方面是要研究并发展可再生能源相关的技术，比较近的是太阳能、风能、潮汐能等对自然能量的高效利用，稍微远一点的就是袁岚峰老师提倡的可控核聚变；另一方面就是要开发利用其它星球上的能源，并进行殖民，比较近的是月球，不太宜居但是有一定资源可开发，比较远的是金星和火星，有资源可开发也有希望大规模移居。
众所周知，我国在航天事业的投资上是不遗余力的，而且进展也是值得欣慰的。在国际空间站即将退役的现在，只有中国有意愿有能力继续建造并维持自己的空间站。同时，我国预计在2020年将发射火星探测车对火星进行进一步探索。这些项目无一不在展示着我国在外太空探索上的雄心壮志。目前，在航天事业上能够与中国抗衡的还有美国，而美国却因为制造业外流经济空心化，有一定的可能性会在未来的探索中被卡脖子。相比之下，中国有完整的工业体系，自然底气就足的多。被卡了脖子我们就自己研究自己造，最多多走几年弯路，不至于走不下去。
当然，这盘大棋不是没有问题和难点的，毕竟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要下好一盘棋，我们需要有棋子，也就是成本；还要具有远见卓识以及精湛的手法，也就是理念和技术。这三者虽然并非全部，但是都是缺一不可的。
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成本与收益的不平衡问题，无论是航天事业还是建设循环经济，都是需要长期的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而且短期的经济利益都是几乎为零的，甚至于长期的经济利益都很难预见。坦白说，我也缺乏预见这种长期的具体经济利益的智慧和知识。因此无论是资本集团还是普通民众，都缺乏意愿和能力来奉陪这盘大棋，这一点从许多网友对于垃圾分类的种种疑虑和批评就可见一斑。
我看到各种网站上有不少网友，甚至于我身边的朋友都发表了诸如“垃圾细分类管理成本太高、有可能增加运输成本、固定时间点投放不方便”等比较负面的意见。要解决这个问题比较麻烦，涉及到一个整体系统的调整，包括对垃圾投放者的教育、垃圾处理设施的升级以及末端处理的升级等。但是随着管理体制的逐步改进，我国要解决成本和回报的平衡其实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因为我国领导层是既有能力又有意愿来做持续性的投入的，哪怕现阶段有一些小挫折都完全可以算是“做实验”。而我认为在持续投入下，长线的收益会在未来某一个时间点上表现出来，比如材料回收再利用产业的兴起，可能会为我国经济带来新的增长点。
再有，就是科学技术上面的问题了，探索宇宙部分就不说了，毕竟人人都知道那是顶尖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要去钻研的。甚至于“节流”所仰赖的可再生能源技术之一——太阳能电池最初的应用都是为了人造卫星服务并由此得以发展的。而人们很少注意到，在“节流”，也就是循环经济的部分，需要高精尖技术发展的迫切程度其实一点也不亚于探索宇宙。就拿最近成为热点的垃圾分类来说吧，垃圾分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靠拾荒者或回收站人工分拣，而如果要建设循环经济，规模化，机械化和智能化的废物分拣是必然的趋势。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分拣机器能够分析出废品的成分并进行正确的分拣，例如用磁力将一些金属废品分拣出来。但是据我所知，现有技术还并不足以将所有废品都进行正确的分类。
我曾参观过加拿大的一个废品处理站，虽然送到那里的废品已经经过了垃圾投放者的粗分类，并且在回收站也有磁力分拣机帮助分拣金属废品，但是依然很大一部分的分拣是靠人工完成的。想要用机器完全替代人力分拣， 以现有技术还不能做到低成本的完全替代，这是循环经济发展的一个很大的阻碍。一方面是机器的智能化程度不够，不能很好保证分拣的正确率；另一方面是现在的产品有很多都采用了数十种乃至数百种材料进行制造，而且这些材料非常难以分离。不过即便如此，仍然有许许多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在为提高分拣机器的效率而努力着，我们可以说未来可期。
（垃圾站内的景象）
最后，则是生产端的理念改革问题。本世纪初，西方一些学者提出了**“延伸生产者责任制（Extended Producer Responsibility，缩写EPR）”**，即商品生产者需要对使用后的商品所产生的废品承担大部分的处理责任。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因为用户缺乏处理电子电器垃圾等技术含量较高的废品的知识和能力，一般的废品回收站也缺乏处理的手段，因此由生产者对这些他们生产的产品废品进行处理就显得必要了。同时，EPR也能够倒逼生产者在产品设计上进行改革，用高质量产品替代低质量产品，用可回收、易回收材料尽量替代不可回收、难回收材料。
EPR确确实实为我们推进可持续发展战略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但是它的问题在于适用性，只有汽车、家用电器、电子产品等寥寥几个行业比较适用EPR。不过，我认为倒逼生产者在产品设计上、材料选用上以及技术更新上进行改革依然是一个应当推广的思路，尤其要杜绝计划报废。比如织造业（包括相关的印染业和服装业）这种污染大户，从原料的生产过程到织物的废弃过程，污染的威胁贯穿着织物的整个寿命周期。而“计划报废”这种为增加销量故意制造不耐用产品的理念，更是大大增加了织造业的污染排放量。
2014年北美织物回收委员会的研究数据显示，每年北美平均每人丢弃的废旧织物约重36.7公斤，这与风靡西方国家的“快时尚”密不可分。依据“快时尚”理念设计出来的衣物都是穿一个星期左右就过气了，因此从设计之初就被设计成不耐用，穿不了多久就会被丢弃的类型。而这些废弃织物中包含大量难以降解的合成纤维，如腈纶、氨纶和涤纶，还有各式各样的化学染料。放任这些织物进入垃圾填埋场的话，很有可能会加剧土壤污染和地下水污染。如果设计师可以在设计之初就定下减少对环境影响的目标，选用对环境污染小且耐穿耐磨、或是易于降解的布料，还有低污染、无毒的染料，那么我们或许就不会为如何处理每年数千万吨的废旧织物头疼了。
这些问题都不是一年两年可以解决的，都需要长期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以及全社会的广泛参与才有可能得到很好的解决。我认为三者之中技术是最致命的一条，因为有了技术的发展，成本才能有效降低，而技术的进步也往往推动着理念的进步。我还是举织造业的例子，如果有更多的新型低污染可降解的纤维和染料可供选择，那么推动相关企业和设计者改革理念会更加容易，至少设计者无法用“没有符合要求的材料”来做借口了。所以，未来我国什么时候能够建成循环经济，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由我国新一代科学技术人员的成就来决定的。
4.结语
我国这盘“顶天立地”的大棋其实不难理解，只要关心时事并进行系统性的思考，就很容易看出一些蛛丝马迹。而这盘大棋具体会下得怎么样，还是得看政府与全社会的努力。我国与西方相比，优势在于我国政府有意愿也有能力对这盘大棋进行持续大量的投入，而西方政府的选票政治则决定了西方很难对这种难以在八年内看到高额回报的计划做持续性投入。而我国政府的这种政治可持续性，将是支撑我国在经济上实行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顶梁柱。
这盘大棋的结果我认为也是容易预见的，那就是战略上**“顶天立地”、战术上“开源节流”**的我国很有可能在宇宙探索上超越西方国家，并成为大规模星球探索的先驱。与此同时，循环经济可以让我国拥有充足的资源来一边发展自己，一边支持对宇宙的探索。只要我们不犯大错，认真做好自己的事，并坚持按“顶天立地”的道路走下去，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将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