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华:听了太多关于三星堆的胡说八道,我想提供一个理解线索_风闻
观学院-观学院官方账号-微信ID:Guanschool-微博:观学院-2019-07-03 17:13
王献华 上海外国语大学全球文明史研究所所长
曾经出现过一些对三星堆很有意思的,但也有可能很荒唐的猜测式的研究。幸与不幸,我其实还认识其中的一两个,因为道不同,所以后来都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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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话题也是现在比较流行的,喜欢讲古文明的,可能大家也会关注到我们在四川广汉发现的三星堆。我们讲战狼式学者,其实最早的表现未必是强调什么中国的湖南缘起论,或者是希腊伪史论,实际上三星堆是一个话题。
曾经出现过一些对三星堆很有意思的,但也有可能很荒唐的猜测式的研究。幸与不幸,我其实还认识其中的一两个,因为道不同,所以后来都绝交了。今天借着这个场合,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可以对三星堆的话题有一个观察角度。
三星堆出土了很多很神奇的器物,这也是为什么从90年代初就开始有关于三星堆的各种胡说八道出现。在这里点一下,有一个苏三同志写三星堆,千万不要买她的书。

三星堆在刚出土的时候,在进入大众视野的时候,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因为它和我们课本上所出现的中国的青铜器有一种差异,这种差异让人们感到不可索解,感到神秘,到现在仍然存在这个问题。
虽然现在人们开始慢慢地用这种比较严格的,在我看来符合史料研究的方法论、规则去研究清楚我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它能够提供的直接的信息究竟是什么。在此基础上,我们有可能会对三星堆,对当时的成都平原甚至当时整个东亚世界、旧大陆世界有一个不太一样的理解。
而我这里只是相对做一点跳跃,提前跟大家说一个有可能有助于理解的线索。我就不再去重复介绍三星堆和它著名的铜人巷了,我们真正要关注的是三星堆将近四米高的,重构出来的一个铜神树。
如果你去三星堆博物馆,看到它,你真的会感到非常突兀,因为在中原我们没有发现过这样体量的器物。它有三层,每一层有三枝,每一枝上面有一只鸟。对此,学者们已经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解释。
有的将铜神树和后羿射日,射下九个太阳这样的神话加以联想,对此我不置可否,它有它的道理,但这不是我的角度,因为我重点在于提醒另外一个可能的角度。
除了上面的九只鸟,还有一个难以理解的,不太符合预期的元素,就是在接近神树基座的地方还有一个类似于龙或者蛇的形象,似乎从神树的上边向下边延伸下来的一种动态。这一点也让学者们在刚刚发现时感到非常震惊,因为这样的发现是非常稀有的。
后来学者们也就此开展了讨论,我来引用一位老师的说法。

总体上来说,从中国文献的解读上来说,学者们将这个神树和《山海经》或者《淮南子》中所记载的若木、浮木或者叫扶桑的神树建立起了一种关联,但是描述上也并不是很精确。学者们这么有理由建立起这种关联,有可能是基于类似的背景。
至于解读这个蛇,就把它和我们文献中间所记录的蝡蛇建立起关联,但是这也不是一个特别确定的观点,这些问题往往有更复杂的层面,当然仍然不是我们最主要关注的对象,那么我们的关注点在哪里呢?
作为一个研究两河流域的中国学者,当我带着自己对两河流域这种相对更遥远的视角看三星堆时,地理意义上好像更宽泛一些。我第一次看到我感到非常震惊。震惊的在哪里?我们先不去考订这上面的鸟到底是什么,这个蛇应该怎么叫,这是文献学者们所做的工作,也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首先看到的是中间有三个元素,它有一条蛇,有树,树上有鸟。

这种上有鸟下有蛇的故事在两河流域是非常著名的。一个是著名的ETANA神话。

它讲了一个故事。树上面住的老鹰,下面住的蛇,鹰蛇之间本来和平,后来战争,然后蛇把鹰关到了自己的蛇窝里面。在神话里有一个国王因为没有子嗣,从这里经过,然后鹰就跟他交换条件,说你把我放出来,我就可以把你托上天,这样你就有机会跟众神商量一下,让他赐予你一个继承人。
这个故事非常古老,将它记载下来的泥板文书最早的也不超过公元前两千年。但是从艺术史的材料上来说,在公元前两千二、三百年著名的阿卡德帝国,它的滚筒印章上记载了一个人形坐在鹰背上,然后有狗有羊有牧羊人的环境。这些故事具体情节的背后就是这样一个ETANA神话。

也许大家更熟悉的是吉尔迦美什史诗,也专门讲到一棵神树叫Huluppu Tree,谁知道它的词根应该怎么解?没有一个定论。这棵神树据说长在幼发拉底河岸,是作为一个宇宙树的存在。它从结构上来说,也是涉及到鸟、蛇这样的一个语境。

鸟、树、蛇组成的这个神话形象在两河流域是广为人知的,所以对我来说也很容易将三星堆和它产生联想,但这种想象不是拍脑门的想象,只要你把它放到合适的语境之中,这是符合理性的一种想象。
这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经过了一些考据,但是再细节的地方,我暂时觉得还不够分寸公开,现在只是大体上有一个思路。对于现在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来说,大家对公元前三千前或者几千年前的旧大陆的理解,有一点已经成为共识,即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相互隔离的。虽然有地区性的变异,但是在一些神话的母题,神话学讲母题,虽然在技术上有比较狭窄的定义,这样的研究是符合目前考古学对当时旧大陆的新的认识。
因为长期以来我们有意无意地很多思路把东方和西方对立起来来思考问题的一些思路,恰恰忽略了一点。你真的可以把我们过往的世界分成一块一块地去讲述,去斩钉截铁地判断什么东西是从甲方传播到乙方,或者谁从谁那学习吗?这个前提可能本身就有问题。
曾经的旧大陆,曾经的地球就像今天一样,我们曾经共同的祖先同样是一个共享的世界,他们之间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互动。我们真正的工作是去理清楚在这种互动的框架之中,在不同的地区他会产生的。比如说手机,中国产的和美国产的会有区别,但是它的结构性原理是基本一致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从我现在的了解来说,这个思路值得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