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西藏哪里运行至今的噶措人民公社_风闻
京雀-(装?)抑郁家里蹲2019-05-26 16:25
我一直以为当初在不换思想就换人的巨大政治压力下,国内只有1%到2%的村庄保持了公社状态,而且运行到今天除了当初写血书要求保持人民公社的河北周家庄,其他地方都放弃工分制,变成平权股份制合作社模式了,没想到西藏还有维持工分制的合作社。
他们的工分制体系非常复杂……当初农业学大寨时期,汉族大寨的工分制比较简单,就是“标兵工分,自评众议”,每个生产小组每月选拔出标兵,他工作一天可以拿10工分,其他人自己报相对于标兵完成了几成的工作,因此拿几工分(然后不在岗的天数就不发工作),并接受集体复议,多退少补。
这个模式推广开来后,有的地区传说是出现强势村长和村干部,能带头抢水抢柴火打群架,有威望的狠人,要求必须把自己的儿子、侄子、亲属评定为标兵,这样一来就可能导致标兵机制泡沫化了。好像是江苏、上海那边的大学教授随机抽样调查,有说3分之1公社搞得好,3分之1不好不坏,3分之1公社差,可见相同的制度在不同地区的地质条件,以及不同的文化基础的民众中,无法取得同样理想的效果。
噶措的制度是“循环监督”,每个放牧小组组长监督组员,干部监督组长,组员之间不光可以互相监督,还能反过来还能监督干部!
具体怎么做?就是抽调互相之间没有亲属关系的牧民组成放牧小组,选举出组长去放牧,组长因为要协调工作,负责记账,是主要问责人,所以一般每天的贡献度积分是8.5,普通牧民互相评定贡献度积分时一般是8(满分理论上可能是10?当然我估计没人好意思评这么搞的贡献度积分)。
如果某天没上岗自然没有贡献度积分。经常偷懒会降低贡献度评分,如果是年老体弱干活慢也会适量降低一些,大概最低也就是7.8?

每天的各种工作任务,不管是挤奶还是放羊,都有不同的劳动积分,有的是计件的,挤奶每头0.32分;有的是计时的,如放牧点上的家务每天3.2分。
然后用每个小组的劳动积分的总数,除以贡献度积分的总数,得出平均系数。
(个人感觉有点像是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确保一线小组长的收入比普通人高6.25%?)
之后用个人贡献度积分乘以平均系数除以10,换算出个人工分,小组总工分,整个村的总工分也可以这么算(但这个乡两个行政村的工分和产值并不合并,可能共同交税维持一些公共服务?兴建电视接收设备之类?分配制度基本一样)。
不过接下来并不是用总的肉产量乘以肉单价,再除以总工分数去换算1个工分值多少钱。
还要定期由其他组的组长和干部一起评估牛、羊的体重,剪下来的羊毛,来估算产值,产值高于公社的规定值的,要发奖金(奇怪为啥不是直接登记奖励工分?),反过来低于规定值的要扣钱。
牛、羊肉、牛奶、酥油、羊毛是组长和干部一起评定等级的,要分上、中、下三种等级,分别按不同的市场价估值来计算总产值。如此才换算出1工分大约在2017年等于44元钱。
如果放牧过程中牛、羊有死伤、丢失的话,分不同情况,如果是责任人偷懒睡觉导致的肯定要罚工分;如果是被野狼咬死的,拍照后是不罚工分的——因为当地是自然保护区,国家从2011年后每年给补贴,用于避免过度捕杀野生动物。
由于噶措公社严格执行国家自然保护法,避免在单一草场过度放牧,所以每年可以得到最多的自然保护补贴,因此被狼咬死的牛羊不罚工分也是合理的,国家也不允许去随便报复和杀死野狼(不过估计可以带枪自卫吧?或者狼数量太多的时候我估计应该可以申请打猎指标)。
另外,下雪之类的不可抗力导致的牛羊损失或减产也是不扣工分的。
接下来就重头戏,他们的干部是要把基本生活费之外的月工资先上交给公社,然后再年底由社员代表去投票选拔当年优秀干部排名,第一优秀干部的收入和第一富有的牧民里收入相等(这个说法来自激流网的相关帖子:http://jiliuwang.net/archives/77954),大约5万多元,第二名就4万多元了,一直排到第11名……

(这个投票的图片来自人民食物主权公众号在搜狐发的帖子,http://www.sohu.com/a/260080214_663098,不过其中的数据资料他们说来自《经济导刊》2018年第10期。)
不过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名和第二富的牧民一样的收入?那第11名和第11富的牧民收入一样高吗?如此的话也是干部阶层的收入普遍高于群众啊。不过群众至少可以决定干部内部的工资收入差异……国家发的公务员工资可以保留绩效奖金和医疗补贴一类的,蛮奇特的。
据说最后干部得到的公社工分收入会高于国家发的公务员工资,又觉得有点像是每月从干部那里借钱作流动资金,年底一次性连本带利分红返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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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以后的牧民有40个工分的养老补贴工分,以后每大一岁多给0.7个养老补贴工分,当然此时也可以干活并要求一些相对轻松且工分收入也还可以的工作。
儿童上学有上学工分(每年10分,似乎是发给家庭,虽然也就430到440元,但要注意当地多数牧区的人2016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是8695元左右),去外地上学有生活费补助;
得大病时,一个是有医疗援助基金,从集体产值扣,另一个是可以借集体无息贷款看病,可以由懂汉语的干部陪着不会说汉语的患者去城市找三甲医院看病。
【小病可以去集体出资办的卫生院,他们是能实现365天有人执勤的,其他单干的牧区没有这种医疗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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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具体收入表来说他们可以超过所有单干的牧区:

不过,由于所有牧区都有自然保护补贴,他们拿的最多,能到总收入的40%,这样的比较貌似不是太准确。不过假设林芝地区拿了20%的自然保护补贴的话,噶措的收入为18494*60%=11096.4,还是大于林芝地区的11812*0.8=9449.6的。而且2017年时噶措乡的纯收入达到总收入63%还有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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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文中说牧区的牧民有60%都是老牧民,一村有37个人都出去单干了,二村有2个。可能去大城市打工就算没有“有机”牦牛肉和羊肉吃了,现金收入还是有更高幅度提高的?全国所有农村都在面临“去农业化”问题,就算是扶贫,搞什么农家乐旅游,民族景点采风旅游,稍好一点的金银花种植,其实也是在去农业化。
而所有的牧区,实际上等于是在去放牧化,即使公社凝聚力更高,比期初封闭养殖产肉速率还是低的(哪怕风味物质多口感好)。
还有别看一村的凝聚力下降比较快,他们每工分值44元,而凝聚力更好的二村每工分则只值43元,不知道一村是否有更多渠道把有机牛羊肉卖个高价?他们内部买牛羊肉时用的据说是0.5元一斤的超低价,此外每年是人均分到4.81斤黄酥油,3.15斤白酥油,28.67斤奶渣,和207.74斤肉(大约是公社产值70%)。假设能找到更多销售渠道产值必然增加。
但越是接触外界,越有可能被引诱到大城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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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人民日报》网站的相关新闻:
http://cpc.people.com.cn/n/2015/0805/c397848-27416737.html#!/xh
【该乡大部分牧民搬进了干净、明亮的安居房,告别了祖祖辈辈使用的酥油灯,用上了清洁环保的太阳能照明设备,实现定居、通路、通电、通讯和通广播电视,家家户户有了电视、冰箱、洗衣机等现代化电器设备。
“现在的嘎措乡发展速度太快了,”罗布占堆说。2012年,该乡建立了糌粑加工厂和木材加工厂;2013年,建立铁皮加工厂;2014年4月,嘎措乡牧民专业合作组织注册了那曲地区普若岗日牧业发展有限公司,注册资金达500万元;2015年,建立2个沙石场,还有正在筹建中的畜产品合作社和牧民施工队……】
【“每家每户的安居房都有200多平方米,不仅有院子,而且还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能抗8级地震。为了增加房屋的保暖性,房屋外层还设计了一层玻璃暖棚,采光和取暖都兼顾了。”】
虽然那边个人不建议买车,以免过多通车压实草场土地,但集体搬家用车也是有的……乡镇加工厂,以及城镇化定居点他们也在发展,似乎也在努力想办法留住年轻人……但我觉得问题不仅仅是留住年轻人,还得吸引更多外乡人加入工分制分配体系,以及解决投资规模不断扩大后,是开始用平权股份制还是弄出投资工分制的问题。
即要准备另一种长期冻结,以后解冻的工分来给投资回报确权,避免演化成类似华西村的老村民禁止新村民入股的封闭式股份制。
譬如设定个人活期工分为b,集体总活期工分为b’,个人活期工分占集体活期工分的比值bi=b/b’;设定个人投资工分为c,集体总投资工分为c’,个人投资工分占集体投资工分的比值为ci=c/c’;
之后如果约定所有人用每日劳动量的33%去参加投资的话,就可以设定每月计算bi/ci的投资参与值为2,某个人算出来这个值大于2,就要多冻结一些活期工分为定期工分参与投资;反之如果算出来小于2,则要多解冻一些定期工分,减少其参与投资的量,均衡每个人要负担的风险和疲惫程度。
另外更多新人引入之后,每项工作的日工资工分可以用竞价上岗的模式试试压低~~反正集体分红时剩余价值也是集体分享的,和现金工资竞价上岗时剩余价值被投资者占有是不同的,且人人都等比例化的投资也分散了投资风险,这样做也不存在占投资人风险成本上的便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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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能搞出这些制度,如果短时间内规模发展得过大,但是又过度依赖外部市场的话,也还是难说能否维持下去,一旦外部购买力因为经济危机下降,牧场无法吸纳失业人口,也可能发生崩溃(类似西班牙蒙德拉贡合作社集群那样闹分家,赚钱的子社要和亏钱的子社分手)。
发展公社也是个头疼的问题,不发展自身规模越来越小会被慢慢蚕食,发展得不上不下就容易遭遇输入性经济危机。至于一下子夺取各地生产资料弄个抗风险能力超强,可自循环自维持自给自足,工农业产业链都很齐全的超级公社联盟系统——没有从小到大逐步发展的经验,没人知道这个系统该怎么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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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对了,备注一下原文作者和资料提供者:噶措乡的白玛玖美书记、安徽师范大学的丁玲;中国农业大学的戚莉霞;香港理工大学的严海蓉、人民日报网站的记者索朗琼珠、扎西班典、达次、谢伟、王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