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扫帚”毕志飞其人_风闻

作者 | 吴清缘 · 平台 | 法科奥夫

2019年3月31日，“金扫帚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被评为近十年最烂华语电影，导演毕志飞亲自到场领奖。

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毕志飞以一种比较迂回的方式承认了《纯洁心灵》是一部烂片：

《纯洁心灵》确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跟观众曾经有一个争执的地方，就是这部电影到底是不是最烂片。

并且他还坦言，自己在影片中设置了十几条线的操作是很难成功的，而自己从中得到了很大的教训。

而早在去年的3月26日，“金扫帚”就已将“年度最令人失望导演奖”颁给了毕志飞，当时的毕志飞未到现场领奖，并发微博表示：

关于金扫帚奖，不做回应。我在等待来自戛纳的消息。

而就在去年的8月4日，毕志飞还曾在优酷决战影评人，并下了一封战书：

我将与你们通过弹幕公开对答，目标是通过此战，以理服人，给予网络恶意抹黑者和我们所获的豆瓣评分一记响亮的耳光！

短短几个月，毕志飞态度转变之大，令人错愕。

去年5月，我有幸采访到了毕志飞。经过3次全程将近5个小时的采访，毕志飞真实的心路历程逐渐浮出水面。当时的毕志飞仍对《纯洁心灵》抱有相当的自信，因此，本文中并未出现毕志飞之后对《纯洁心灵》的态度转折。

于我看来，毕志飞是一名理想主义者，然而他的理想和现实发生了残忍的错位。在他身上所发生的，是一名创作者所能遭遇到的最可怕的噩梦，并且最终演变成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

关于毕志飞和他的电影《纯洁心灵》，坊间有着不少报道，但这些报道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毕志飞的不屑和鄙夷，这种自带主观判断的笔调，使文章难免流于肤浅并且失之客观。

因此，我尽可能站在中立的视角去书写这个充满争议的人物，至于人物的优劣功过，还是应该留给读者自己来评说。

以下为全文。

两分

2017年9月22日凌晨0点半，毕志飞惊讶地发现，自己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在豆瓣已经有了200多条评分，而总评分只有2.0——

这是豆瓣电影有史以来的最低分，也是豆瓣电影能够给出的最低分。

在豆瓣电影，观众可以对看过的电影进行打分，评分一共分为“很差”、“较差”、“还行”、“推荐”、“力荐”五个档位，对应星级分别是“一星”到“五星”。豆瓣电影根据系统算法得出一个十分制的总评分，一般来说，一星对应最低分2分，五星对应最高分10分；《纯洁心灵》的总评分是2.0分，意味着评分者几乎全都给出了最低分数。

得知评分的毕志飞有些惊讶，但是他并没有太过惊慌。毕志飞告诉我，一方面，他还不了解2.0是豆瓣电影的最低分；另一方面，毕志飞认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和闹剧：

豆瓣电影在《纯洁心灵》的首映日当天展示评分，但是电影的首映时间则是在当天上午的八、九点钟；毕志飞相信，等到观众观看了这部电影并根据真实的观影体验上豆瓣打分，电影评分自然会上升。

但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毕志飞的预料。

当天上午，《纯洁心灵》登陆各大院线，毕志飞满怀期望地等待评分上涨，然而一直等到第一批观众观影结束，分数仍旧牢牢地锁定在2.0。

一名来自河北沧州的电影投资人告诉毕志飞，他来到沧州最大的电影院观看《纯洁心灵》，却愣是找不到排片。

他询问影城负责人，负责人告诉他：由于这部电影的豆瓣评分只有2.0，原本安排的场次被取消，因为即使排了也不会有多少人看。

这时候毕志飞才意识到，2.0分已经严重影响到电影的票房和口碑，而毕志飞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分数。

“你说哪个片子能拿到0分，哪个片子能拿到10分？它都不可能出现的，特别是在公映当天有大量关注我们、支持我们的人去看电影，对不对？你想想看，那么多人关注我们、支持我们，怎么可能没有人说好呢，不可能吧。”

2018年4月3日，电影《纯洁心灵》官方微博公开了一段视频，视频展示了公映当天几百条豆瓣评分中的部分评分，其中有不少四星、五星的好评，还有一些两星、三星的评分，但是整体评分仍旧只有2.0。

图为视频截图：工作人员正在展示《纯洁心灵》在豆瓣电影得到的部分评价

下午三点左右，毕志飞以电影《纯洁心灵》制片人的身份致电豆瓣客服，质疑豆瓣电影的打分机制：

“从今天凌晨0点就开始显示是2.0的评分，而且是100%的一星，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严重的故障问题。”

当豆瓣客服要求毕志飞发邮件时候，毕志飞急切地提醒对方：

“可是来不及呀，我们电影正在上映中间，而且说白了就是我们电影一场还没放呢，这个豆瓣评分就 2.0，而且 100% 的一星，这对我们影响非常大。”

下午四点十分，毕志飞通过自己的电子邮箱向豆瓣客服发送了申诉邮件，邮件中，毕志飞质疑2.0的评分极不合理，并表示这一极不合理的低分严重影响到了《纯洁心灵》的票房成绩。在邮件的后半段，毕志飞向豆瓣强调：

这部电影由我带领团队呕心沥血制作，前后共历时12年。

逐梦

早在2005年，毕志飞决心拍一部以表演系大学生为题材的院线电影，历时12年的说法由此而来。

7年以后，这部以表演系大学生为题材的院线电影正式立项，当时毕志飞给电影起名为《青春闪闪》。

电影剧本由毕志飞亲自操刀，设计了11条故事主线，讲述了在某大学表演班一名班主任和他17名学生的故事。在《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的预告片中，黑色背景下烫金的几个大字高度概括了电影剧情：

表演系鲜肉VS演艺圈潜规则

登上银幕 唯一一部

毕志飞对电影的定位是小成本的现实主义电影，从这一定位出发，他为自己定下一条选角标准：除了饰演老师的角色，主演必须全都是艺术院校的在读大学生。毕志飞所看重的是这些表演系大学生演员的本色出演，他认为再好的演员都很难演出表演系大学生的本色流露，而很多经典电影都是由非职业演员担当主演的。

在十个月的时间里，毕志飞奔赴北京、济南、昆明、南京、上海、重庆等地，到当地的艺术院校挑选演员。为了让这些表演经验不足的大学生能够胜任角色，毕志飞在挑选演员期间组织了两次演员集训。2013年的大年初一，毕志飞带领16名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学生于凌晨三点半赴天安门广场看新年的第一场升旗，在毕志飞的自传《纯洁心灵——一个电影疯子的逐梦历程》中有这么一张照片：

毕志飞和他率领的大学生身着印有“青春闪闪”字样的亮绿色马甲，站在大巴车前集体合影，在漆黑的天幕下，大家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年初一半夜集合出发去天安门看升旗，是我特意制定的第一项集训内容。”毕志飞在自传中写道，“我希望让演员们通过参加这项活动，明白做电影演员是需要集体意识和吃苦意识的。”

之后的两天集训，毕志飞带领大学生到养老院做义工，到孤儿院表演节目。三天后，有9名大学生对毕志飞表达不满继而退出集训，他们认为毕志飞带领他们做的事情与拍电影无关，认为毕志飞有炒作和欺诈的嫌疑。9名大学生离开的时候，毕志飞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场，他坚持带领剩下的7名学生完成了舞蹈、形体、表演等方面的训练，然后继续在全国招募演员，期间进行了以试拍剧本片段为主的第二次集训。

在日后的《纯洁心灵》宣发启动发布会上，当主持人请毕志飞介绍演员的时候，毕志飞提到了自己的选角经历：

“一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来选他们这些演员。我在全国走了一圈，就是我觉得实际上呢，我很能理解他们，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很好的梦想，那，所以呢我觉得我……”

毕志飞哽咽了。

接着，全场响起鼓励的掌声。

2014年1月18日，《纯洁心灵》在海南开机。由于来自全国各大院校的演员只有在寒假的时候才能集齐，导致拍摄时间被压缩到了只有一个月；他的电影制片人许超告诉他，剧本容量太大，相当于三部常规电影，因此毕志飞和他的团队必须分秒必争。

但是电影的拍摄进度并不如意。无论是17名大学生主演还是饰演配角的非科班演员都面临着表演经验不足的问题，导致有些戏份的拍摄不能迅速达到要求，而追求完美的毕志飞为此一次又一次地重拍。毕志飞告诉我，这样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所看重的，正是新人演员没有职业表演痕迹的本色出演。

一场2分钟不到的夜雨戏，毕志飞拍摄了整整11个小时。从晚上七点到上午六点，困扰毕志飞、演员和剧组的不仅仅是拍摄的疲惫，还有艰难的拍摄条件。由于他们没有找到剧组常用的消防车，他们不得已申请了武警部队的防暴车来洒水充当雨景，防暴车的水难以控制，每拍一条都将包括毕志飞在内的四名演员浇湿，当天晚上的7个多小时里，毕志飞都穿着淌水的鞋。

“我带着一个比国内普通剧组拍摄高很多的标准进入这个行业。”毕志飞在自传中写道。身为新人导演，毕志飞难以聘用到经验丰富的电影创作者，这直接导致很多工作人员的工作难以达到他的要求。毕志飞表示，每个新人导演都难免会面临缺少资源和得力帮手的困难，解决的方法就是要多花时间和心思。为了严控拍摄质量，毕志飞几乎事必躬亲，他包揽了一部分统筹、服装、执行导演的工作，身兼数职的他在拍摄期间，平均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毕志飞告诉我，由于任务重、要求高，整个拍摄过程非常艰苦，无论是演员还是剧组人员都对毕志飞的安排叫苦不迭。“这帮傻X天天拍大夜。”有一名录音师在电影拍摄期间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了一串砍刀的表情，恶狠狠地发泄着情绪；虽有牢骚和抱怨，但是这名录音师一直坚持工作，和毕志飞配合良好，拍摄结束后，回忆起当初的那条朋友圈，他和毕志飞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到了拍摄后期，几名大学生主演因进组太久、工作枯燥，脾气逐渐暴躁，甚至当着全剧组人员的面不给毕志飞好脸色；毕志飞告诉我，他理解大学生的不满，耐心地疏导他们的情绪，悉心指导他们完成拍摄任务，但无论如何，拍摄标准都坚决不能降。

2月16日到17日，毕志飞连续40多个小时没有合眼。电影拍摄原定于2月16日杀青，但是2月16日当天，剧组还有不少戏份没有拍完，在支付了所有人员的合同尾款后，毕志飞的拍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在毕志飞的岳父岳母为他筹措了15万资金后才抢出了两天的拍摄时间，但对于未完成的戏份来说，这些时间仍显捉襟见肘。当晚10点多的时候，焦虑不已的毕志飞连续多次说错台词，一个镜头拍了七、八遍都告失败，毕志飞难以按捺自己的情绪，当着众人的面留下眼泪，整个剧组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在稳定了情绪以后，毕志飞终于成功拍过这一条，接着一路顺利地拍完夜戏，而天空也亮起了鱼肚白。早上七点多，除了毕志飞和剧组的摄影指导，全剧组全都席地而睡。半小时后，毕志飞叫醒剧组，继续拍了四、五场戏，2月17日傍晚，电影杀青。

杀青后的毕志飞满怀壮志，但心中又有些空空落落，在结束了善后工作以后，毕志飞一个人在海南游玩了一天，在自传中，毕志飞贴了一张他的旅游照：

照片中，毕志飞头戴遮阳帽，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拿着冰棍，面带微笑，神情惬意，他的身后，海南海口绿树成荫。

而当时的毕志飞还不会想到：

三年后，《纯洁心灵》甫一上映，豆瓣评分就被牢牢地钉在2.0分，又在半年之后上涨了微不足道的0.1分。

爆炸

《纯洁心灵》的豆瓣评分，曾经一度跳转到2.7分。

在毕志飞发送邮件的十分钟后，《纯洁心灵》的豆瓣评分突然变为2.7分，就当毕志飞认为自己的交涉产生效果的时候，《纯洁心灵》的电影评分突然消失，变成了“暂无评分”。

“我们觉得都被耍了。”毕志飞说。

当天下午五点，《纯洁心灵》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封致豆瓣的交涉函，微博正文如下：

一个青年导演花十二年心血认认真真给中国拍电影，被豆瓣一天毁了！！！@豆瓣@豆瓣电影

微博正文下附一张篇幅为两千多字的长微博图片，即交涉函全文，标题为：

关于电影《纯洁心灵》首日上映豆瓣评分为史上最低分数2.0，评分系统至下午16：30一直显示100%为1星的严重问题反映与交涉的函

交涉函的大部分内容与毕志飞发给豆瓣客服的邮件基本相同，但在结尾处对豆瓣发出了更为严正的声明：

现发此函，明天将委托律师发至贵平台公司！

在这句话之后，交涉函要求豆瓣拿出解决方案并书面道歉，并提出要保留追究豆瓣对《纯洁心灵》出品方造成重大经济损失的权利。

9月23日当晚，这封针对豆瓣的交涉函在微博上彻底引爆。截止到目前，这条微博的转发量接近3万，评论数超过1万9千，点赞数超过7千6百，被网友点赞接近2万次的评论被顶在了评论区榜首：

詹姆斯卡梅隆十年拍出阿凡达，你这12年………跑去挖煤了吗

9月25日，公众号“桃桃淘电影”发表文章《2分！我亲眼在影院看了这部豆瓣神作。》，抨击了毕志飞向豆瓣发函的行为，并对《纯洁心灵》的剧本、表演、摄影、海报和主题曲等各方面大加嘲讽。

文中写道“你们的豆瓣又双叒叕被碰瓷了”，表示毕志飞是在无理取闹碰瓷豆瓣；作者劝导演应该去织毛衣，嘲讽了《纯洁心灵》的11条故事线；文章引用了微博知名音乐评论人“耳帝”在微博中对《纯洁心灵》主题曲的评价——“二十年前县城溜冰场的士高穿越与赫兹合体了”……

这篇文章的阅读量很快飙升至10万+，截至到目前收获了接近2000个赞，文章的评论区充斥着对毕志飞和《纯洁心灵》的大肆嘲笑乃至人身攻击。

在微信，嘲讽《纯洁心灵》的推送文章层出不穷；在知乎，问题“如何评价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有1400多个答案，几乎清一色都是讽刺和挖苦；在微博，《纯洁心灵》官方微博被网友攻陷，前几条微博下的评论区原本冷冷清清，现在突然充斥着网友的谩骂和嘲笑；在豆瓣，《纯洁心灵》的评分仍旧牢牢地锁定在2.0，似乎完全没有上涨的可能。

更糟的是，由于毕志飞公开挑战豆瓣权威，使得网友对《纯洁心灵》发起了“一星运动”，在没有看过影片的情况下纷纷给《纯洁心灵》打出“一星”。

时至今日，《纯洁心灵》获得了5万多条评价，却只收获了230多万的票房，而和《纯洁心灵》一起“收获”第九届金扫帚奖（华语电影史上首个为年度最差影片颁发的奖项）最令人失望电影和最令人失望导演两项奖项的《大闹天竺》，收获了7.68亿的票房和7万多条豆瓣评价。

在票房和豆瓣评价的数量上，《大闹天竺》和《纯洁心灵》形成诡异的反差：

《大闹天竺》的票房是《纯洁心灵》的300多倍，但豆瓣评分的数量只有《纯洁心灵》的1.3倍。

“我们成了烂片代名词了，可是你问他看过吗？你问10个人，肯定9个人说我没看过。”毕志飞表示，这种不看电影就打分的行为严重影响到《纯洁心灵》的口碑和票房，还阻塞了普通观众的正常反馈渠道，而他再也得不到大众对电影的客观评价，这让他感到非常遗憾。

“我们的评价被舆论跟造谣诽谤给毁了。”毕志飞说。他认为坊间的许多评价都歪曲了事实，这是《纯洁心灵》遭遇广泛差评的原因之一。

毕志飞告诉我，广受吐槽的那张海报是团队缺乏资金时找会展公司的非专业人员做的，并不是正式的宣传海报，在团队资金相对充裕的时候，毕志飞聘请了专业海报制作团队制作海报——从我的观感来看，后者确实比前者要精致得多。

会展公司非专业人员制作的海报

专业海报团队制作的概念版海报

专业海报团队制作的角色海报

“他老拿这个（差海报）吧，观众就会认为这就是我们的上映海报；其实不是的，你说这些公众号它害人不害人。”毕志飞说，“那个（好的）海报没有人提，你看这就是舆论引导。”

由毕志飞作词编曲的电影主题曲《逐梦演艺圈》同样引发争议，坊间嘲笑这首歌歌词曲风雷人幼稚，歌词第一句“逐梦 逐梦 逐梦演艺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圈”成为了网络上经久不息的热梗。在网易云音乐，《逐梦演艺圈》评论数已经超过1万，被顶在第一的评论收获了27万条点赞：

向网易云音乐程序员们解释一下 我只是凑个热闹千万不要给我推这个歌

对于坊间的嘲笑，毕志飞认为这仍是谣言，并且遭到了各路自媒体的恶意传播。

“实际上我们当时一开始就是想做一个很简单的神曲风格的东西，他们的一些评价实际上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当时其实那个《小苹果》还有王蓉的《小鸡小鸡》给我们很多的创作灵感，它有好多（歌词）重复的嘛，对吧？”

毕志飞告诉我，这首歌的创作和这首歌的演唱者SNH48组合也不无关系：

“一了解她们好多都是中学生，读初中读高中的。我记得去年我们录歌的时候好多（成员）是放了学从上海各个地方赶过来，赶到上海广播大厦录歌。我们当时就觉得给咱们这些都是十几岁的中学少女做个歌。”

在毕志飞看来，《纯洁心灵》之所以遭到大量网友的负面评价，不仅仅是因为谣言和诽谤，还和影评人和自媒体的恶意差评密切相关。

毕志飞认为，由于这些影评人和自媒体偏向豆瓣，或者单纯地为了吸引关注，于是在网络上“带节奏”，不负责任地批评《纯洁心灵》是烂片，导致不明真相的网友纷纷跟风给这部电影以差评。

而对于影评人的专业水准，毕志飞的态度很明确：

“我们在学电影的时候从来不看豆瓣的。因为豆瓣就是一个非专业的电影爱好者的群，它的很多影评人其实就是看过一些电影，看过一些影片的分析，他就去写了，但是你给我们看的话，我们觉得他写得不专业。”

“实际上豆瓣上很多的影评人是不专业的，他（们）的这个知识阅历啊，毕竟是爱好者嘛。你不能看一些电影看一些影评就开始当影评人，这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一档名为“奇爱博士讲电影”的视频节目中，毕志飞说：“我觉得中国的影评业其实相对来说也是落后的。”

对于坊间的差评，毕志飞认为这一切可能是“一场有组织有策划的抹黑行动”——

“就是从23号下午开始（抹黑）就一发不可收拾，那你为什么22号当天没有呢？”

我问毕志飞，到现在是否还对《纯洁心灵》充满信心，毕志飞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对，当然了，当然了。”

信心

毕志飞对于《纯洁心灵》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

电影成片后，毕志飞在各大院校组织了20多场大大小小的测试放映和路演，一方面是为了宣传影片，另一方面是为了获得观众反馈。

《纯洁心灵》官方微博曾贴出一段视频，视频前半段剪辑了观众在观影时的各种反应：

有的观众捧腹大笑，有的震惊得张大嘴巴，还有观众默默垂泪；有一名女观众先是泪眼婆娑，又突然之间破涕为笑。

为了在路演阶段获得观众的真实反馈，毕志飞多次在路演现场发放匿名调查问卷。毕志飞告诉我，无论是纸质问卷还是电子问卷，观众的反馈都是好评居多。在海南大学的一次测试放映后，毕志飞兴冲冲地发了朋友圈，在这条朋友圈中，毕志飞展示了调查问卷的部分结果：

1、影片总体感受

很差 2票

及格18票

良 35票

优 25票

2、电影的思想性、观赏性融合方面

均很差 3票

思想性好，观赏性一般 35票

观赏性好，思想性一般 13票

较好融合，且都较好 29票

对于问卷结果，毕志飞进行了数据整理和统计，他将数据制成图表，统计各选项的比例。

在自传中，毕志飞贴出了11张图表，是若干所高校的观众评价统计：

其中，“比较差”、很差”、“及格”、“一定不会向身边的朋友推荐”等负面评价，都龟缩在饼图的一角。

而“优秀”、“良”、“会向身边的朋友推荐”、“可能会向身边的朋友推荐”等正面评价占据了饼图绝大多数的空间。

“好评居多，越往后好评越多。”毕志飞说。

他一再地向我强调，投票完全匿名，所以不存在虚假恭维的可能性：

“人家谁骗你？骗你干什么？人家得到什么好处？对不对？没有任何意义。”

匿名调查问卷给予了毕志飞以极大的信心，而观众的观后感更让毕志飞备受鼓舞。在河北师大路演的时候，一名女生托工作人员给毕志飞送了一瓶饮料和纸条，纸条上写着：

电影很好看

导演辛苦了！

在毕志飞的自传中，毕志飞贴出不少观看路演的大学生观众和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在一些聊天记录中，观众不仅给予《纯洁心灵》以高度的评价，还阐述了这部电影给自己的人生带来的正面影响：

“导演的十年准备没有白费”

“看了这部电影，像是给我以往的坚持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讲述的是演艺圈的参差多态，但是几乎每个青年人都能从电影的不同生命状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其中有一条长度超过一屏的消息在末尾祝福毕志飞和他的电影：

“你们会成功的，纯洁心灵会有一个灿烂的舞台。”

2015年7月，《纯洁心灵》入围美国旧金山环球电影节，毕志飞远赴美国参加电影节，但是没有获奖。

毕志飞有些失落，但也收获了惊喜；电影节上，美国导演Matt Pacini给予《纯洁心灵》以高度评价：

“这是一部极佳的影片，简直难以置信是一部处女作影片”。

2015年12月，《纯洁心灵》入围美国加州帝王国际电影节，毕志飞荣获该届电影节最大奖项“剧情长片官方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加州帝王国际电影节主办方的两位负责人评价说：

“漂亮的镜头，漂亮的叙事，漂亮的剪辑手法，观赏过程很过瘾。”

“非常有才华，非常有才华，你们毫无疑问会走得很远。”

坊间对《纯洁心灵》参与的两个电影节颇有非议，怀疑它们是野鸡电影节，毕志飞对此予以澄清：

“在美国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电影节，我们参加的电影节规模确实比较小而已，但是是正式的。”

首映日当晚，毕志飞来到北京一家电影院与刚看完电影的观众互动，彼时电影的豆瓣评分已经锁定在了2.0。

毕志飞站在台上对观众们说：

“这部电影如果10分（制）的话，如果（您觉得）只有2分，您就举手，没问题，2分的。”

无人举手。

“能打到6分以上的请举手。”

毕志飞话音刚落，绝大多数观众都举起了手。

专家

和毕志飞通过路演和观众互动所采集到的反馈截然不同：在互联网上，《纯洁心灵》收获了海量的差评。

除了各大自媒体领衔网民开始这场带有狂欢性质的差评风暴之外，部分资深影人对《纯洁心灵》提出了专业上的严肃批评。

编剧汪海林和毕志飞在视频节目《四味毒叔》进行了一次对谈，对谈一开始，汪海林就直言不讳地调侃：

“那我今天有幸看了一下这部影片，说实话看完以后，我觉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对于毕志飞的表演，汪海林表示：

“其实在表演上来讲，你是学表演的。我觉得在这方面，你比其他的演员是要成熟，有一说一，确实是这样。”

而对大学生主演的表演，汪海林的评价简明扼要：

“有几个表演是挺差的。”

而对于《纯洁心灵》的剧本，汪海林的批评非常狠辣：

“但是从剧作上来讲，我觉得这个就是不合格。”

“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你其实驾驭不了这样一个结构。”

“就是你基本的叙事上，出现很大的问题。”

“所以我要给你忠告就是，以后你要自己写剧本的话，写好一人一事，你别一下写20个人。”

“你这个其实并没有形成一个大的信息量，这个信息量你是事多了，事多了很多，事多了以后不等于信息量多了。”

对于汪海林在剧作方面的质疑，毕志飞回应道：“其实当时就是觉得咱们就做一个不一样的试试看，给观众带来一个新东西。而且其实有时候，我们当时还想打破点那种叙事规则。” 

但是汪海林迅速回击了毕志飞：“你连规则都还没掌握，你（就）要打破规则？”

毕志飞苦笑着说：“可能好多人会这么（认为）。”

打破传统规则是毕志飞创作《纯洁心灵》的原则，在毕志飞的自传中，他用两千多字详细讲述了剧本创作的心路历程：

“我觉得用普通的剧本结构、人物设置方式没意思，而且我也觉得一名新人导演，如果拍摄普普通通的行业中常见的作品，很难在激烈的竞争中突出重围。”

“美国的《云图》是六条线索，而我给《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设计了11条线索。”

“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创新并挑战了一个超高难度。”

而为了让观众尤其是影视专业的观众能接受自己的创新并抛弃传统的陈见，毕志飞为电影的角色海报增添了一行小字：

影视专业学生请勿在观影过程中套用所学知识

“我会特别注重普通观众的意见。”毕志飞说，他认为普通观众不关心电影有几条主线，他们只关心故事本身。毕志飞不认同汪海林对于电影剧本的批评，他认为汪海林这次主要侧重于用传统剧作的方式来解读《纯洁心灵》这部打破规则的电影，于是就出现了意见的分歧，两者都有道理，并没有明确的对错——

“我尊重汪海林老师，但是我对他那天提的意见其实是不怎么认同的。汪老师是中戏戏文系毕业，他喜欢的风格是偏传统剧作式的，而我这个电影是典型的时空交错式的结构，它其实打破了很多常规的剧作结构，特别是戏剧创作技巧。”

而相对来说，毕志飞更认可专家研讨会上的专家给出的意见：

“这不是说觉得汪老师不厉害，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相比较的话，其实专家研讨会的专家们的阅历、经历，比汪老师要更加丰富。”毕志飞一再强调，他对汪海林和专家研讨会上的专家是有着同等程度的尊重的。

2016年11月24日，在中国电影资料馆，毕志飞邀请了十几名专家观看电影《纯洁心灵》并进行研讨。

中国剧作家、评论家、国家电影审查委员会委员赵葆华的观点和汪海林截然相左，对《纯洁心灵》多线叙事的结构，赵葆华予以了高度评价：

“毕志飞把自己概括成群像思维，在艺术结构来说有群像展览式的。我把它概括为多声部结构，每个人物都有一个青春的旋律。”

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所副所长赵卫防研究员在会上说：

“这部青春类型便是立志、时尚，跟电影导演有关，是正能量的青春电影，而不是劈腿、堕胎、奢华这样残酷的青春电影。”

“每一个镜头都很到位，每一句台词都很给力。”中国电影家协会分党组副书记许柏林在会上说，而毕志飞为此深受感动：

“我在剪的时候真的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反复的推敲我才留下来的。而且台词写的时候就精挑细琢磨，而且剪的时候又是一次留不留（台词），因为我删了一个小时的戏，所以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他特别懂我，他看出来我这个电影是精打细磨，一个一个抠出来的。”

《纯洁心灵》的镜头和台词确实是一个一个抠出来的。

在拍摄过程中，毕志飞就已身兼数职，电影拍摄完毕后，毕志飞又担当起剪辑的工作。

当时毕志飞已经和一家后期公司谈妥了合作，已经请到一名剪辑师完成了全部粗剪，但是毕志飞对这名剪辑师的工作并不满意，最终决定亲自操刀全部重剪，这一剪就是10个月。

由于对现场拍摄的声音元素不够满意，毕志飞决定将所有的声音元素全部重录，这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他先请来自各地的电影主演到北京来配音，倘若他们不配合，就只能就近请艺术院校的学生代为配音；为了给50多名有台词的配角配音，毕志飞找遍了身边的朋友来客串，在配音人员仍旧不够的情况下，毕志飞甚至安排工作人员在马路边寻找路人客串配音演员，一方面是为了“原生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省一笔配音的开支。

《纯洁心灵》官方微博曾公布过两段电影配音的现场视频，毕志飞坐在录音控制室，通过麦克风指导在隔壁配音室配音的演员。

“这个不够酷。”

“这个不够威严，再来一个。”

“这个有点跑偏了。”

在第一段视频中，一句“下车”，毕志飞要求演员反反复复录了足足十多分钟。

第二段配音视频不仅记录了毕志飞和另一名演员周峰不厌其烦的配音过程，还记录了两人关于电影《纯洁心灵》的交流和沟通。

“我们当时想了半天，要不要你来，在纠结，因为你太远了，1400多公里，但是我觉得实际上还是值当的。”

当毕志飞打电话告诉周峰需要重新配音的时候，周峰搁下新房装修和新婚筹备的事宜，连夜从哈尔滨订票坐火车到北京。

“这都证明了什么？毕导比较专业，做事精益求精，十年磨一剑，绝不能容许一点点的瑕疵存在！”周峰用一口东北腔回答道。

“要不然你会觉得有点遗憾。”毕志飞说，接着他又和周峰聊起了周峰饰演的角色，包括角色的特质和周峰与角色之间的契合度。最后，毕志飞重申了自己的创作理念：

“所以我们不能让它有瑕疵，得让它达到那种效果，所以干了一百多遍。”

“我们不靠明星，就是靠质量，我就不信观众不爱看好质量的电影。”

专家的评价打动了毕志飞，但是并没有打动广大网友；对于专家的好评，网友们猜测是毕志飞买通了专家。

他们认为，要么是专家的审美出现了问题，要么是专家和毕志飞之间存在着什么不能公开的交易，否则专家不可能对一部豆瓣评分只有2.0的电影给出那么高的评价。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灰色交易，（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

“那天我们有十来家媒体在现场报道呐，有腾讯的有网易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你这片特别烂，他不可能敢当着媒体给你那么高的评价。”

毕志飞认为，专家研讨会的意见非常权威，远比豆瓣的影评更具参考价值：

“他们（研讨会上的专家）实际上并不是民间的影评人能够随便质疑的。因为他们的学术经历，包括他们的个人工作、学习经历，其实是非常有积淀的。”

毕志飞承认，在研讨会上，专家也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但是出于对影片宣传的考虑，在宣发的时候，他没有将批评意见公之于众，与会专家赵葆华接受新浪娱乐采访时证实了这一点：

“会议总结是人家主办方自己发出来的，提的意见可能自己消化了，为了宣传自己省略了，这个是通病。”

但是对于尘嚣其上的批评，赵葆华认为并不可取：

“新人不能一棒子打死。他确实题材用心，不是粗制滥造，也没有讨好市场巴结观众，创作的导向也是可取的，只是表示对纯洁娱乐圈的愿望，而且花了时间一遍遍改，他的真诚执着用心的态度让人感动。”

对于电影评分，赵葆华给出了6.5的分数，这个分数并不算高，但已经远远高出了豆瓣电影上的2.0。

起诉

毕志飞认为，豆瓣2.0分是罪魁祸首。

正是2.0分使自己和《纯洁心灵》遭遇到了无穷无尽的网络暴力和恶意评价，最终导致口碑和票房一落千丈。

由于遭遇海量网络差评和造谣诽谤，票房失利，《纯洁心灵》在上映四天后不得不紧急撤档，在2018年的大年初一又重新上映，但是票房仍旧惨淡。

在一个叫做“（1群）纯洁心灵全国网友群”的微信群——一个由网友自发组织建群并充斥黑粉的“粉丝群”内，毕志飞控诉豆瓣：

“怎么可能有2.0这个分数？？公映首日从凌晨零点起一锁就是一整天啊！为电影我还欠了几百万。”

当我问到几百万的亏损是否属实的时候，毕志飞说：

“目前看亏损的可不止几百万。”

为了筹拍《纯洁心灵》，前期毕志飞借了几百万元，而为了后期制作和电影宣发，毕志飞又通过众筹得到了1900万的投资。两千多万的投入最终却只换来230多万的票房，口碑的惨败和巨额的亏损，严重威胁着毕志飞的职业前途。

“我还导什么？职业生涯可能已经被豆瓣葬送了”

“可能再也没机会导了”

在“（1群）纯洁心灵全国网友群”，针对网友对他下一部电影的询问，毕志飞如此回应道。

2018年1月下旬，毕志飞起诉了豆瓣。

在诉状中，毕志飞提出了5点诉讼请求，包括说明电影评分被锁定在2.0分的原因，删除关于电影的造谣诽谤并要求豆瓣提供具体构成侵权行为用户的真实信息、向毕志飞团队公开致歉、承担诉讼费用、并向毕志飞团队赔偿一元。

在毕志飞发布诉讼状照片的微博中，毕志飞写道：

我们起诉豆瓣公司，为的是澄清社会各界对我们的巨大误解，只为寻求一个公平公正的对待，仅要求赔偿1元钱，但如果我们的几项澄清与恢复名誉的诉求得不到满足，我们可能会与我们的100多名社会各界股东人士提起至少3000万元的名誉、经济损失赔偿，其中我个人所得到的索赔部分将全部捐赠给国内的电影教育机构，用于资助青年电影人才的培养。

毕志飞起诉的重要证据之一就是《纯洁心灵》官方微博在2018年4月3日发布的那段视频，视频展示了部分豆瓣评分，记录了毕志飞在公映当天与豆瓣客服交涉、发送电子邮件、电影评分变为2.7又变成暂无评分的全部过程。

“特别的玄乎、惊险，得亏我们给录下来，几分钟，真的就显示了几分钟，分就变成暂无评分了。”毕志飞说。

关于上映当天的豆瓣评分，至今都是一个罗生门。

豆瓣方面重申了豆瓣电影评分的主旨和原则：“尽力还原普通观影大众对一部电影的平均看法。”

而有不少网友认为，上映当天的好评来自于毕志飞邀请的网络水军，证据则是不少给出好评的账号都悉数注销了账号，或者评论被折叠、删除。

对豆瓣的回应和网友的判断，毕志飞予以了反驳。

毕志飞告诉我，他的朋友看过电影后觉得拍得不错，上豆瓣给出好评，却遭遇到了评分被折叠、删除乃至账号被注销的情况。毕志飞认为，评论之所以被折叠、删除，账号之所以被注销，是因为他们是新注册的用户，却被豆瓣系统误认为是水军。

“你是可以防水军，你防止一些收钱的人注册账号来评分，你是防了水军了，但是你把真实用户也给防了，所以说其实这体现它的机制不合理”。

因此，对于豆瓣表示“尽力还原普通观影大众对一部电影的平均看法”，毕志飞予以了否定：

“你不能够还原普通观影大众的评价，你现在还原的是你的老账户的评价。”

而对于豆瓣锁定评分的原因，毕志飞认为可能是自己得罪了业界的大佬，或者就是单纯的技术故障。

“我也觉得豆瓣这么干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这么干呢？所以我都搞不清楚，所以说是不是得罪了某个大佬啊，就给它来这么一下子。”

“还是说豆瓣的系统出现了问题，它就2.0了。”

对于豆瓣不承认他指出的问题，毕志飞感到非常愤慨，他的起诉诉求之一就是“给我们一个清白”。 

毕志飞起诉豆瓣将近五个月后，豆瓣起诉了毕志飞。

豆瓣的起诉，源于毕志飞在2018年5月30日发布的一条微博：

我致国家电影局的一封信。

微博下方附上一篇3000多字的长微博图片，图片内容是信的正文。

在信中，毕志飞控诉自己历时12年创作的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在公映首日被豆瓣电影异常“锁定”为豆瓣电影最低分2.0且长达16个多小时，并代表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全体创作人员和所有投资方向国家电影局请求彻查自己遭遇的豆瓣网极端不公正评分事件。

当天这条微博的点赞数超过16万，而在《纯洁心灵》官方微信公众号，这封公开信收获了6万6千多的阅读量。

毕志飞的这封公开信引发了轩然大波，在豆瓣和知乎引发了一片嘲讽和批评的声音。

在知乎，有人说毕志飞“是亲自上阵泼脏水，越俎代庖”，还有人认为毕志飞“成功地把个人矛盾转化为了阶级仇恨”，对于这些批评，毕志飞表示：

“这其实都是很无聊的问题，说实话我是不想回应这些问题的，这是明显的诽谤跟歪曲引导。”

知乎的三位创始人之一黄继新在知乎的“想法”频道转发了《纯洁心灵》官方微信公众号的公开信推送，并发表了一条评论：

我的亲娘！同志们，你们看到毕导在此公开信中的用词了吗？

对此，毕志飞表示：

“他可能是不了解整个情况，他可能觉得是不是我的措辞很严重。他可能不了解情况，他认为事情可能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是其实我们作为当事人，我们知道就是那么严重。所以说，我对他的这个评价的评价，其实就是不作评价。”

而对于自己上书国家电影局的目的，毕志飞如是说：

“这个事情闹得特别大，全行业都知道，它的影响比任何一个类似的事件可能都大——就是在豆瓣遇到不公正评分评论这类事件。而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汇报这个事情。其实对于我们来讲，不光是为我们，也为其他电影人讨一个公道，我们没有多想其他的事情。”

而对于这封信可能造成的结果，毕志飞的态度显得坦然：

“汇报了以后，就是电影局的事情，我们是做不了主的，我们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对吧？”

毕志飞上书国家电影局的第二天，豆瓣起诉了毕志飞。

在诉状中，豆瓣要求毕志飞删除《我致国家电影局的一封信》、《深扒“逐梦演艺圈烂片”事件，好一出网络舆论被操控的大戏》、《“豆瓣系”分子控制舆论的例证和所谓豆瓣评分公正的笑话》等文章，要求毕志飞和他旗下的北京实传创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赔礼道歉，并承担本案的诉讼费用。

豆瓣方面认为，这些文章“严重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等合法权益”，是“恶意污蔑诽谤”，对豆瓣“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对于豆瓣的起诉，毕志飞迅速发布微博回应：

@豆瓣 @豆瓣电影 ：我等你们很久了！等法院的公正判决之后，看你们还说什么？？

致广大围观观众：“豆瓣系”人多势众，“恶行累累”，大家不要被“受了操控的网络舆论”误导。

让我们一起期待人民法院的公正判决！真相终将被大众知晓。

邪不压正，送给我们所有人。

初心

毕志飞出生于河北省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赞皇县，父母都是工薪阶层。

少年毕志飞的理想是当一名歌手，并立志考入北京大学，他希望自己能在考入北大后成为像老狼一样的民谣歌手。

1996年高考，毕志飞在高考志愿表上只填写了北大，然而遗憾落榜。

毕志飞复读了一年，来年高考，考取赞皇县理科第一名，总分正好和北大的提档线持平，但他最终收到的是来自第二志愿北方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毕志飞原本打算再次复读，但是遭到了家人的坚决反对，最终毕志飞妥协，上北京念书。

进京后的毕志飞努力追求着他的歌手梦想，但是却四处碰壁。他上中央音乐学院求学被拒，在音乐公司组织的选拔中名落孙山，最终进入一所培训班学习唱歌跳舞，一下子就花掉了几乎两个月的生活费，每天吃饭只能靠喝粥打发。

培训班里的一名男生告诉毕志飞，他的一名同学在北京电影学院学表演，长得很帅，还给毕志飞看了照片，当时的毕志飞还不知道，照片上那个很帅的男生就是黄晓明。

也就从那天开始，毕志飞有心从事电影行业，他认为电影行业更具挑战性，路也更宽；他的梦想逐渐从歌手转为导演，买了许多电影书开始自学，这一学就是四年。

由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不招收硕士研究生，本科毕业后，毕志飞参加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研究生考试，然而他在表演考试时没有发挥好。

考试结束后，毕志飞感到考取无望，就在他心灰意冷往外走的时候，他遇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陶福庆。陶福庆告诉毕志飞，他看重他的质朴和执着精神，建议他可以跟着表演系的新生一起听课，打打表演基础。

过了不久，毕志飞通过笔试和面试得到了一份来自崇光百货设计部的工作。他在工作和求学的选择间反复权衡，最终决定听从陶福庆的建议，成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旁听生，而这意味着他要缴纳一笔2万多的旁听费。

毕志飞的决定遭到了全家的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家里没有人从事艺术行业，因此毕志飞不可能搞电影。在毕志飞以绝食相抗议的情况下，毕志飞的父母最终顶着所有亲朋好友的反对向儿子妥协，同意毕志飞到表演系旁听；2001年9月，毕志飞揣着2万5千元，赴北京电影学院求学。

身为旁听生的日子里，毕志飞努力学习表演，在2002年以招生考试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硕士，正式成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

在北京电影学院读研期间，毕志飞学习视听语言、编剧、表演技能、剧本写作、摄影课、录音课、影片分析等课程，在课堂内外观摩了许多中外电影，并且第一次接触到了电影拍摄——他为自己争取到了《白色栀子花》剧组的场记工作，之后又承担了一部分的后期制作。

在剧组担任场记期间，毕志飞每天都认真地观察电影现场拍摄工作流程，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电影拍摄的辛苦。拍到一半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疲惫和水土不服，毕志飞感到牙疼，然后他又听说，有的导演每拍一部戏，就得掉一两颗牙。杀青后，毕志飞又担任了后期剪辑助理，由于电影是胶片电影，因此需要对胶片样片进行手工剪接。毕志飞告诉我，为《白色栀子花》工作的经历让他终生难忘，对于他的电影学习和个人成长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读研期间，毕志飞就立志要拍出新世纪最好的中国电影；毕业前夕，毕志飞决心要拍一部以表演系大学生为题材的院线电影，这就是12年后上映的《纯洁心灵》，当时的他为自己规划了一个完整的人生目标：

一边进行表演教学，一边进行电影创作，为中国电影事业争光。

硕士毕业后，毕志飞一时没有找到工作，后来担任了电视剧副导演，却在中途遭遇辞退。毕志飞曾向导演提出无偿工作，但是导演回绝了他：

“不要酬金，那剧组还得给你提供床板，还得管你吃饭吧？”

毕志飞无言以对，因为这句话陷入到更深的挫败之中，后来他将这句话化用进了《纯洁心灵》，并且将之作为对自己的鞭策。被剧组辞退后，毕志飞铁了心决定考博，在北京的蓟门桥三环边，他租了一间七、八平方米的房间，每天学习包括电影理论、电影史、电影编剧等在内的备考书籍，看一到两部电影史上的经典电影；2006年的春节，毕志飞留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复习，头一次没有和家人一起过春节。

2006年3月，毕志飞报考了北京大学和北京电影学院两所学校的博士。成绩揭晓，毕志飞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但是由于英语成绩不够理想，与北大再次失之交臂。

就在毕志飞准备进入北京电影学院读博士的时候，北大的博士生导师彭吉象打电话给毕志飞，问他是否愿意再认真复习一年，把英语好好地提高一下，彭吉象说自己觉得毕志飞还是不错的。

毕志飞最终决定再考一年，还是在北京航空大学，毕志飞租了一间平房小屋备考，花了大量的时间学习英语。

2007年4月，毕志飞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北大录取，成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博士研究生——

此时，距离毕志飞第二次高考却和北大擦肩而过，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又过了十年，毕志飞执导的《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上映。

上映当天的凌晨，遭遇豆瓣2.0的评分。

戛纳

2018年3月2日，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正式报名戛纳电影节长片竞赛单元。

有人认为这是毕志飞的营销策略，通过尝试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来吸引公众的注意，但是毕志飞坚决否认了这一说法：

“我觉得这个电影送去戛纳的话问心无愧。”

“戛纳是所有电影人心中的一个圣殿，所以你只有把自己最全心奉献热爱的电影送过去，你才能觉得问心无愧。”

“我是觉得这个作品应该让戛纳的评委们看到，我觉得是我应该尽的一份责任。”

影片落选戛纳电影节后，毕志飞放出豪言壮语：

从现在起，如果12年之内没有获得金棕榈（戛纳最高奖项），我就公开宣布自己是个差导演。

对于这句话，毕志飞在采访中作了解释：

“我说我想12年能够（拿到金棕榈），这个也不是说着玩的，我是真有这个想法。我想再用一个中国人生肖轮回的时间，还是努力去证明，给自己一种鞭策吧。”

“我就真没实现，我就真的会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差导演，可能这个差导演并不是多差的，但是我心里面会把自己认为是一个（差导演），因为我最起码没成为我敬仰的那些好导演吧。”

我问毕志飞，如果因为《纯洁心灵》使您以后拍不成电影的话怎么办？

毕志飞回答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继续奋斗吧。维护权益，努力奋斗，其实不管有没有戏，都得这样。”

说着，毕志飞发出了一连串“呵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