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他,是最好的纪念_风闻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19-04-05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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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风起正清明。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讲述一个小人物的历史。
历史,不应仅仅是帝王将相和大人物的家谱。
……正是一个个小人物的人生和故事书写的历史,散发出生活和生命的气息,给家国史冰冷无情的骨架以温度、血肉和灵魂,让历史真正的血肉丰满起来。
祖父一生,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他早殇的二儿子公德,是我的二伯父。二伯父死于一九四九年,年仅十六岁,他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一九六三年我出生时,我与这位未曾谋面的二伯父,已经隔着整整十四年的生死距离。

我的一家
(前排左起:姑姑、二伯祖母、祖母、祖父、四叔。后排左起:父亲、大伯父 摄于1956.8.25)
稍长,我即从家人和邻居的口中得知,关于我二伯父的诸多传说。他聪慧过人,是同村学童中绝对的学霸。那时候,打算盘是学校中一门重要课程,也是社会上一项用途广泛的技能。二伯父小小年纪,竟能左右开弓,双手同时拨弄两把算盘,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这边数字报完,那边噼里啪啦,随即报出结果来。两把算盘,竟无差错,又快又准,还是盲打,比当今的电子计算机还神。他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利用走亲戚的短暂时机,将亲戚家中的编织技艺,这门概不外传的独门绝技,偷偷地学成归来。可见,少年时的二伯父,智商很高,应该是个读书种子。
二伯父终究未能继续读书。按照大伯父的说法,乃因他参加革命后,家中的土地无人打理,缺少劳力的祖父,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中止了二伯父的学业,让其退学回家,做他的帮手。当时的淮海大地,炮声远去,硝烟散尽,宣告解放的百姓们认为,从此天下太平了。作为十几亩土地的主人和一家之长的祖父,他召回读书的儿子,父子同心,一起善待土地,侍弄庄稼,老实本分地从土里刨食,这样的决定,似乎又是祖父的上策,也是那一代人最不坏的选择。这位务农的好把式,正值人生壮年,他踌躇满志,每天逡巡于土地之上,像个得胜的将军。不得已的二伯父,只能听从祖父的召唤,当上了一名回乡知识青年。
我的祖父(摄于1949.8)
读过书的二伯父,又不同于祖父,他毕竟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文艺青年。他的心中,还装着更大的天地。单调而繁重的劳作之余,他忙里偷闲,给大伯父写了一封信,诉说他对哥哥的思念。信中,他这样写道:
公运我兄:
自分别到现在已有数月了,弟十二分的思念。因无办法,特此来函,以免思念。望哥接信后,请来函一封,慰问大人、二大娘。别不多叙,下次再谈吧。
敬祝
工作进步
愚弟 公德敬礼
古历七月十七日寄
烽火中的家书(二伯父给大伯父的信)
信写于酷热难当的盛夏。劳作之余,洗漱之后,短暂的闲暇中,弟弟铺开纸张,开始了对哥哥的倾诉。信仅有短短数行,除了表达“弟十二分的思念”,也有为父母分忧的担当。此时虽然江北大局初定,而长江以南,战火频仍,两队人马的厮杀,仍在激烈地继续。在如此兵荒马乱的岁月,二十岁的大伯父追随部队,一去数月,音信全无。作为弟弟,他与家人的思念、担心与焦虑可想而知。
信中补上去的“二大娘”,是我的二奶奶(二伯祖母)。早年我二老爷(二伯祖父)在土匪的一次抢劫时,逃难中死于非命。二老爷膝下无子,他死后,我的大伯父便过继给了我的二奶奶,做了她的养子,二奶奶将他视为己出。一次,二奶奶听说儿子的队伍驻扎在徐州,于是一双小脚日夜兼程,蹒跚到百里之外,就是为了找到儿子,看儿子一眼。大伯父珍藏一张与她的合影照,就大约拍摄于这个时候。儿行千里母担忧,大伯父既有养母的牵挂,也有生母的揪心。双倍母爱的份量,被善解人意的二伯父记在心里,于是他修书一封,向哥哥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望哥接信后,请来函一封,慰问大人、二大娘。”工作再忙,也得给家里捎个音信吧,让三位老人的悬心吊胆放下。这封短短家书,是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弟弟,写给二十岁哥哥的,思念又嗔怪,真诚而朴素,字里行间蕴含着繁复的情感。二伯父人小,心眼子却不小,他的智商高,情商也不低啊。
二奶奶一双小脚日夜兼程,蹒跚到百里之外,就是为了找到儿子,看儿子一眼
在祖父的悉心调教下,留在家中的二伯父,很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那时的乡下,十六岁已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祖父又开始忙着张罗二伯父的婚事。一生精明的祖父,在板荡拉锯的时代,他凭着直觉,把大儿子送进他认可的那支队伍。这次“跟对人”的选择,英明而正确,大伯父因此而受益,从农村走向城市。祖父也是最大的赢家,在后来历次的运动中,拥有“军属”光环的祖父,都能靠贴满门楣之上“光荣人家”而涉险过关。这一次为二伯父张罗婚事,祖父心底的狡黠,又让他打起了小算盘。他懂得种地,人力是最大的本钱。给二伯父娶了媳妇,家中自然多了一个干活的人手。他常把“人勤地不懒”挂在嘴边,相信有了土地,人就饿不死。正是靠着这个信念,祖父带着家人土里刨食,靠天吃饭,硬是将苦难的日子,过得殷实而平安。
如今他要把这些朴素的硬道理,传给他的儿孙们,将这块洒满他汗水的土地,交到儿孙们的手中。但这一次,精明的祖父失算了。几年之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土地,莫名其妙地被人民公社化“化”掉了——那寄托他无限希望的土地,像变戏法似的,一步步被收归了集体所有。真是“人算”不如“人算计”啊,浸染了几千年小农经济思想的祖父,他的一家一户的小康梦,就这样汇入集体主义的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他和他的农民兄弟们,做了一场荒诞的“吃饭不要钱”的黄粱美梦。这当然是后话了。
人民公社集体土地房产所有证(图片选自网络)
“人算”更不如“天算”。精明的祖父更没有算透,一场巨大的灾难,正悄悄地降临到这个平静的家庭。
新政权建政伊始,以进京赶考的心态和节奏,重整旧山河。一九四九年秋末冬初之际,在刚刚获得新生的土地上,即启动“导沭整沂入海工程”。工程历时四年半,先后调动苏鲁两地民工114万人次,是解放初期全国最大的水利工程。


苏北导沂纪念章(图片选自网络)
在被征召的民工名单中,祖父赫然在列,工地远在百里之外的东海之滨。但儿子的婚事在即,作为一家之主,他得留在家中,为儿子操办婚事。二伯父则替父从“军”,顶上了祖父的名额。那时,扒大河全靠肩挑手提小车(独轮车)推,是绝对的重体力劳动。对于从未出过远门,年仅十六岁的儿子来说,祖父一百个不放心。临行前,他特意找到也被征召到工地的自己的哥哥,将儿子郑重地托付给他照顾……严冬的水利工地,所有的寒冷、劳顿甚至饥饿,都被十六岁的“童工”,我的二伯父一一克服,分别战胜了。
工程完工的当天,无怨无悔地民工们,即分别踏上了归途。二伯父也归心似箭,内心的喜悦与回家的期待,是不同于常人的。因为几天后,他将作为新郎倌,开始他全新的生活。但当天已经没有火车了,民工们滞留于车站。当晚,他们铺开简陋的行李,露宿于站台。冬日的寒夜里,二伯父与他的伯父——我的大老爷(大伯祖父)相互通腿取暖,夜半时分,二伯父叫醒了他熟睡中的伯父,几次诉说肚子绞痛。但都被其伯父劝慰乃至训斥,以等待天明。二伯父一直痛苦地呻吟着,而他劳累多日的伯父,又沉沉地睡去。渐渐地,二伯父的呻吟声越来越小。下半夜,醒来的大老爷发觉不妙,二伯父已经手脚冰冷,终告不治。
站台一直都是个奇妙的存在,最容易引发人的思绪与愁怀,它更像是二伯父隐秘的象征,如一句谶语,成为他生命的终点。天明了,怀揣着回家车票的二伯父,等来了火车,人生却没有了回程。
站台是个奇妙的存在,更是隐秘的象征(图片选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为儿子采购婚礼礼品的祖父,从徐州风尘仆仆往家赶。他在碾庄火车站下车,刚出车站,即有在此等待他的亲朋告知,家中出事了。祖父一路狂奔,赶到家中,二伯父的遗体,已先期运抵。婚礼办成了丧事,突然由喜转悲,祖父祖母付出了何止是双倍的悲伤。多年以后,我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提及此事,回忆他放学回家,远远地听到家中的祖父祖母号啕大哭的情景,仍然老泪纵横。
殇子之痛的祖父,事后渐渐得知事情的原委,开始不断地怪罪于他的哥哥——我的大老爷(大伯祖父),指责其延误了二伯父的病情,理屈的大老爷只能沉默。祖父的后半生,一直都未原谅他的哥哥。老兄弟俩的关系,一辈子都疙疙瘩瘩的,终其一生,也未能达成和解。二伯父之死,是祖父心中永远的痛,这个心结,祖父到死都没有解开。
二伯父死后,葬在我们家的一块地里。以前,二伯父于此翻土、播种、锄草、收割。如今,还是这块土地,他只能静静地躺在一隅里。死后不久,他伤心不已的未婚妻——二伯父的准新娘——即成了别人的新娘。而她下嫁的新婆家,是与我们村紧邻的一个叫花西的村庄,离埋着二伯父的那块土地,仅有一节地的距离。每当她从那块伤心之地经过,看着二伯父簇新的坟头,回家都要大病一场。突然间阴阳相隔,让近在咫尺的幸福,变得遥不可及,打击是可想而知的。很长时间,都无法解脱。没办法,她只好与后来的丈夫远避他乡,到东北的小煤窑谋生。
近年来,她曾几次返乡省亲,回到她下嫁的那个小村庄。有好事者叫上我已经年迈的老父亲,背地里指认给他看——这位差一点成了他嫂子的人。岁月弄人,当年的花季少女已垂垂老去,在时光中慢慢变为一位耄耋老人。七十年的岁月,不知能否抚平她心头的伤痛?那块曾经的伤心之地,还会不会让她暗自神伤?当她或是不经意的一瞥,或是注目村庄的西南方,那个早已不复存在却一直隐藏于心中的坟茔,还会不会生出“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无奈和悲怆?……据说,老人家现仍在东北某地生活,如今子孙满堂,安享晚年。呜呼,此乃时也、命也、运也,一个人实在很难左右它。
二伯父去世后,远在外地的大伯父,于四九年农历十一月十八得知了噩耗。当天的晚上,他给弟弟写下了这样的一封信件。
公德,我已死去了的二弟:
十一月十八日下午两点钟,知道了你死的消息,我哭得连话也不能说,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是一个娘生的。你的死,对我来说,等于失去了一双臂膀。二弟,我是何等的伤心啊!
……
二弟,近年来,你是太劳碌了,父亲的工作,你担负去了大半。二大娘的事,你也都代我做了……你是我的好弟弟。你死以后,父母是很伤心的,我们一家人都很伤心的。二弟,你死得太早了……你死后,对父母的孝,将由我们几个来行。家里的事,我是得照顾的,请你放心。
别了,永远的别了,我已死去的二弟,愿你在地下安息。
十一月十八日晚灯下于皖宿
大伯父的祭文(第1页)
这是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天寒地冻的夜晚,灯光昏暗,眼含泪水的大伯父,悲伤逆流成河。大伯父边写边哭,直哭得“连话也不能说了”。不能说话,却又有很多要说的话,便从心底流淌出来,郁结成一段泣血的文字。信写好了,大伯父却四顾茫然:写信的人,无法寄出。收信的人,也永远收不到了。
一九五〇年夏天,大伯父从安徽宿县返家,到二伯父的坟前烧纸,并用这封信作“祭文”,涕泪滂沱地宣读迟来的祭奠,希望他阴阳两隔的同胞兄弟,还能听得见。大伯父这封无法寄出的长信,连同二伯父的来信——那封像他的生命一样短小家书,一直被大伯父保存了六十六年,直到2016年清明之后,交到我的手中。
六十六年,是一个不短的岁月。这两封有来无往的信件,一直被大伯父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哪怕在戎马倥偬的岁月,也把它带在身边。特别是二伯父这封烽火中的家书,是他短暂的人生所留下的唯一遗物。大伯父珍藏着它,先东北,后西南,再北京,它与大伯父的人生命运一起浮沉,一同悲欢。迈入人生暮年的大伯父,还时常把它展放在自己的面前,睹物思人,二弟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历历在目,如在眼前,真的好像是见字如面。
2016年的清明,他又在北京的家中,遥祭冥寿八十四岁的二弟。他清楚二弟的后半生,是一片可怕的空白,大伯父却用想象一一予以补足,把二弟所有的缺失都填补上。他想象他十六岁的二弟,在婚礼中甜蜜的笑脸;他想象今年年秩八十四的二弟,正在家中含饴弄孙,一家子其乐融融;他想象同胞兄妹相约重阳,趁着还能走得动,再登高一望……但是,这些人生的诸多美好,皆因二弟一次生命的意外,而“遍插茱萸少一人”。那次生命的意外,他掉队了,再也没有机会跟上来了!
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年的清明,大伯父给我寄来了一封挂号信,来信被邮递员塞进了我家中邮箱里。几天后,我偶然打开几乎被弃之不用邮箱,发现信件已经被前几天的雨水浸透。大伯父信中的许多字迹,都已漫漶不清,我连猜带蒙,终于复原了信的大致意思。大伯父在信中这样写道:
侄儿:
今天是清明节,是人们祭奠悼念逝去亲人的日子。你们都回老家给爷爷奶奶们扫墓了吧!我未能回去,甚为遗憾!只能在异地寄托哀思。
现将二弟公德的“遗书”(写给我的信)寄去,作为你整理家庭档案之用。这是他留下的唯一遗物。
二弟的信,写于一九四九年阴历七月十七。据我所知,他给我写信不久,可能在当年秋末冬初,随大伯父在土山北某处(注:此处有误,应为连云港灌云县)扒河时,因突发急病在火车站(注:此火车站是当年的陇海线上的东海站,民工从此站中转,前往灌云工地)去世,死时年仅十六岁。埋葬在花庄西南方咱们家的一块地里。
一九五〇年夏,我从安徽宿县返家,到他的坟前烧纸,并读了我的“祭文”(附另纸)。前些年回去,公远、公明告诉我,因土地变动,他的坟,已不复存在,落个尸骨无存。这件事,我一直感到是一大不幸。
过去我只知道二弟比我小四岁,属相为鸡。以我推算,我生于民国十八年(即已巳年)腊月十四,属相为蛇,公历系一九三〇年一月十三。公德应出生于一九三三年(即癸酉年)。
我的所谓“祭文”,写于知道他死讯的当天晚上。附上的是我当时抄在笔记本上的抄件。你把它整理进家庭档案,以作怀念吧!
……
大爷 2016.4.4(丙申清明)
被雨水浸透的大伯父的来信(第1页)
而让我诧异的是,同信寄来二伯父的那封家书——大伯父嘱我作为“整理家庭档案之用”,穿越六十六年时光的那封家书,却丝毫没有受损,好像冥冥之中,有二伯父的神灵护佑着。这是他留下的唯一遗物,保存着他的温度和情感,也是他与家人维系的唯一纽带。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断气的那一刻,是生物学角度的死亡,一个人的肉体,从此将从世界上消失;举行葬礼的时候,是社会学意义的死亡,此刻一个人所有的社会身份,将会从世界抹除;**真正的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亡。**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他的坟茔,他的尸骨,早已不在了。十六岁的二伯父死后,静静地躺在自家的土地里,以为从此找到了生命的归宿。不料,他却躺着“中枪”,死也不得安宁。江山易帜之后,不久土地易主。二伯父原来是在自家的土地里安息,现在不得不在集体所有的土地里“寄人篱下”。在极左的狂飙中,死去二十年的二伯父,又遭遇了平坟运动。平坟工作组带着红头文件,进驻村里,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一个个坟头荡平。松林掩映下的老祖坟,首当其冲被铲除,躲在一隅的二伯父那小小的坟茔,也一同遭到“暗算”。其间,祖父凭借军属的“护身符”,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与飞扬跋扈的工作组据理力争,最终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如今,二伯父唯一的遗物,是他曾经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物证。只要遗物仍被家人精心妥善地保存着,他就仍活在家人的心里。
人是感情的动物。二伯父一生虽然短暂,却也交织着深深的父子情,浓浓的手足情,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夫妻情。人啊人,正是拥有了这些感情,这些人间最美好的事物,才让人对这个世界留恋忘返,才让人感觉到人生的弥足珍贵。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作为一个个细微而具体的人,每个人都是家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是情感纽带中无法缺失的那一环。二伯父的不幸,给这个家庭,给他的亲人,留下了不能承受之痛。在他的人生旅途中,在十六岁的花季岁月里,他与父母兄妹失联了。后来,连一抔黄土及黄土掩埋的尸骨,也荡然无存了。但他没有在亲人的心中失忆,在我整理的家庭档案中,年轻如故的他,又重新回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亲人的记忆里,他奇迹般地复活了。
历史的记忆及历史的意义,也正于此。可惜,那些宏大而又无情的家国史,沦为了帝王将相的家谱,哪里会有芸芸众生的位置。但是,**再渺小的小人物,也处于历史的洪流之中,只要把他放到时代中,给他赋予时代感,这个人就有了意义,或多或少,他就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了。**个人史、家庭史和家族史,就是这样的历史书写。这些小切口的历史,始终关注小人物命运,它追求温情与联结,把家国史不屑一顾的细节,逐一收入囊中,从而散发着生活和生命的气息。它可以感知,可以触摸,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这种亲切灵动的历史,给家国史冰冷无情的骨架以温度、血肉和灵魂,让历史真正的血肉丰满起来。
芸芸众生可以从中找出自己的身影
梨花风起正清明。两年后的清明追思中,我又与先人们在梦中相逢,我那逝去的爷爷奶奶,在我的泪眼婆娑中清晰地走来。而这位未曾谋面的二伯父,他多年前嘎然而止步于十六岁,连一幅青涩的影像也未曾留下,他的身影因而迷离而朦胧。我今年五十又六,比他老人家整整大了四十岁,但我是他的晚辈,他的侄子,我和他有割不断的联系。清明时节,我写下这些文字,用建立家庭档案的方式,记录他昙花一现般的生命轨迹,让他逐渐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记住他,对未曾谋面的二伯父来说,这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