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评估:战略设计与战略实施中的净评估问题_风闻
战略学人-观察世界,思考未来,做有深度的战略学人。2019-03-09 20:42
战略设计与战略实施中的净评估问题
——再读毛主席著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体会
远望智库净评估中心主任、首席专家 易评估

前些年,我陆续写过几篇《净评估与军事辩证法思想之比较》和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体会文章,不断地说《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是净评估理论的基础和核心、《论持久战》是应用净评估的经典范例,在不同的场合还作过几次学术报告,也多次参加了相关的座谈咨询。众所周知,现阶段关于战略评估概念的书面共识是指“对战略的制定或实施效果进行的综合评价和估量”。但这在实际应用中出现了两个误解:一个是把“战略制定”误解为“制定的战略”或“战略制定的过程”,搞错了战略评估的对象;一个是把“实施效果”误解为“实施效率”,搞不准战略评估的对象。这在战略研究与战略评估领域是比较普遍和比较严重的问题。因此,最近在讨论战略设计与战略实施过程中的战略评估问题时,一些领导和朋友认为我还有必要多说几次,而且要明确讲到“净评估”在其中的地位作用问题,现阶段特别需要强调战略评估的“净”的特质。
一、由博伊德的“OODA理论”谈起
一些领导和朋友坚持说,美国著名战略理论家约翰·博伊德的“OODA理论”(决策周期论,即:“观察—判断—决策—行动”循环往复)是在讲了1500场之后,才被政府和学术界广泛认可的。建议我就净评估与战略设计和战略实施问题,或写或讲,要不停地发声。认为只有如此才可能为更多的人知晓,进而真正发挥作用,因此决定今天再次叙说一番。
据坊间传说,博伊德先生在世时,每到圣诞节他就要面对毛主席的画像拜谒一番。这事儿着实难辨真伪,究竟如何当然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约翰·博伊德读过毛主席1936年发表的著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特别是其中的著名诊断:“指挥员的正确的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贯起来的思索。”并且在1977年从中悟出了“OODA理论”。当我第一次接触博伊德这个理论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毛主席的这个著名诊断,因为在我军一些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就悬挂着以此为内容的牌匾。
我注意到,将毛主席的这个著名论断“拓扑”处理后,就是“正确部署←正确决心←正确判断←必要侦察”四个环节的循环往复。后来者将“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贯起来的思索”合并为“战略评估”,整个链条就减化为“战略制定、战略实施、战略评估”三个环节。或者将“正确部署”理解为“战略实施”、将“正确决心”理解为“战略决策”、将“正确判断”理解为“战略判断”、将“联贯思索”理解为“战略评估”,并将战略实施前一系列活动理解为“战略筹划”,这样就形成了“战略判断、战略决策、战略筹划、战略实施、战略评估”五个环节。可以说万变不离其宗。从中也不难看出战略评估的关键作用与重要地位。因为敌对双方都处在不断变化的动态之中,而战略实施也是需要时间过程的,因此,在战略实施的过程仍然要进行不断地进行战略评估,以确保上述各个环节的正确性。
我想说的是,美军的战略和作战理论发展都很快,我们有些研习人员缺乏理论自信、忙不迭地跟风,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其实从根源上讲,美军一些重要理论是跟我军学的。我们对于自己的一些“传家宝”的研习很不够,开发利用的程度远不如人家。我们亟需找到原因,尽快改变这个局面。
二、再说马歇尔的净评估理论
顺着前一个著名论断往下看,又是一个著名论断。毛主席说:“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的各种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这是军事家在作出每一个战略、战役或战斗的计划之前的一个整个的认识情况的过程。”我反复学习和理解后发现,安德鲁·马歇尔提出的美军净评估概念居然直接取材于此。也因此我说净评估既是美国的也是中国的,将净评估“中国化”是伪命题,我们需要做而且正在做的是将其“再中国化”——让净评估“认祖归宗”。事实上,早有学者将美军净评估追溯至中国古代孙武所著《孙子兵法》,美国净评估专家对此也从不讳言。
我深切地感到,“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就是“净评估”之“净”。毛主席在这里分明讲到,研究战争和作战问题要按照“净尽”的要求,通过“净化”的过程,进而得出“净值”(净的结果)。毛主席确切讲到,必须进行静态的比对和动态的交互。我学习和理解,这就是要作竞争性/对抗性的评估,这就是战略、战役和战斗决策之前的全面分析与评估——净评估的过程,属于战略设计或战略制定的范畴。
毛主席不仅讲到净评估在战略设计或战略制定过程中的重要性,而且强调了这样做的必要性。毛主席在这里批评了两种“军事家”,他郑重指出,“粗心大意的军事家,不去这样做,把军事计划建立在一相情愿的基础之上,这种计划是空想的,不符合于实际的。”照了去做就会倒霉、就会吃苦头。而“鲁莽的专凭热情的军事家之所以不免于受敌人的欺骗,受敌人表面的或片面的情况的引诱,受自己部下不负责任的无真知灼见的建议的鼓动,因而不免于碰壁,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或不愿意知道任何军事计划,是应该建立于必要的侦察和敌我情况及其相互关系的周密思索的基础之上的缘故。”换言之,如果没有上述这样一个净评估的过程,没有比对(对比)和交互(相互)的研究,那么所设计或制定的战略就不靠谱,就不专业,就不值得遵循。对此我在一些场合说“战略评估是竞争性/对抗性的评估”“没有对比和对抗的战略评估就是胡扯”,重要的根据就在这里。但不全在这里,因为毛主席这篇著作中还有多处讲到这个问题。
在此我想说的是,如果战略、战役或战斗行动的规划计划之前必须如此,那么相应的战略、战役、战术研究也应当关注到这些方面。如此类推,那么净评估过程对于战略、战役、战术训练领域来说,当然也不可或缺。更进一步讲,军事需求分析、情报需求分析、装备及技术需求分析等领域,也都应当遵循此道。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在相关领域往往并没有这样做,或没有真正这样做。
三、战略实施中的净评估问题
继续往下看,精彩论断还有很多。毛主席又说了:“认识情况的过程,不但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前,而且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后。当执行某一计划时,从开始执行起,到战局终结止,这是又一个认识情况的过程,即实行的过程。”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学习和理解,毛主席说他上面讲到的那个净评估过程,不仅存在于战略形成之前,而且存在于战略形成之后的实施过程中。当实施某一战略时,从开始到结束,这是又一个净评估的过程——战略实施中的净评估过程。一些研习者认为,战略评估只是战略设计或战略制定之前的事,一旦完成战略设计或战略制定并进入战略实施过程,那就是只有工作评估或工作层面的评估了。更有甚者认为,这时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转化了,因此这时的战略评估与工作评估其实是一回事。我以为,这真是天大的误解,这个问题如果不厘清,害处还真不小。
战略实施过程中的净评估何以成为必要、又有何重大作用呢?毛主席还说了:“此时,第一个过程中的东西是否符合于实况,需要重新加以检查。如果计划和情况不符合,或者不完全符合,就必须依照新的认识,构成新的判断,定下新的决心,把已定计划加以改变,使之适合于新的情况。部分地改变的事差不多每一作战都是有的,全部地改变的事也是间或有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学习和理解,这里的意思就是他在此文中讲到的:“指挥员的侦察、判断和决心,和敌人及其配置的实在情形相符合”。战略设计或战略制定前籍由净评估形成的战略是否符合实际情况,在实施过程中还需要再度审示与验证。如果既定战略不符合实际情况,或者部分不符合实际情况,就要基于新的净评估过程,对既定战略作出调整修改或充实完善,使定下的战略与实际情况相符合。正如他在此文中讲到的:“统统相符合的事,在战争或战斗中是极其少有的,这是因为战争或战斗的双方是成群的武装着的活人,而又互相保持秘密的缘故,这和处置静物或日常事件是大不相同的。”实践中部分地调整变化差不多在每个战略实施过程中都是有的,将既定战略全部推倒重来的事偶尔也是有的。并且,对于不谙此道的人,毛主席还毫不留情地进行了批评:“鲁莽家不知改变,或不愿改变,只是一味盲干,结果又非碰壁不可。”意思说,一些人不懂净评估及其重要性为何,因而不知需要改变,或者根本不愿意改变,只顾低头干活,不会抬头看路,其最终难免是要倒霉的。
在这里我还要说的是,如果在战略、战役或战斗行动规划计划的实施过程中必须如此,那么在战略、战役和战术研究上亦应有此方面的内容,在战略、战役和战术训练上当然也少不得此方面的内容。更进一步讲,军事需求分析、情报需求分析、装备及技术需求分析上,自然也要相应地关照到战略实施过程中的变化情况,持续迭代地净评估。然而,我也注意到,在相关领域往往并没有真正这样做,甚至根本没有想到需要这样做,或者认为必要这样做,这也是非常遗憾的事。
四、净评估贯穿战略设计与战略实施的全过程
在战略设计和战略实施的全过程都需要“知彼知己”,一旦离开“知彼知己”就举步维艰、寸步难行。毋庸置疑,净评估就是“知彼知己”的评估,对此我曾专门写过文章,这里不再赘述。
我们接着往下看,在“知彼知己”这个问题上毛主席还有更多精彩的论断。毛主席说:“摸熟了自己的部队(指挥员、战斗员、武器、给养等等及其总体)的脾气,又摸熟了敌人的部队(指挥员、战斗员、武器、给养等等及其总体)的脾气,摸熟了一切和战争有关的其他的条件如政治、经济、地理、气候等等,这样的军人指导战争或作战,就比较地有把握,比较地能打胜仗。这是在长时间内认识了敌我双方的情况,找出了行动的规律,解决了主观和客观的矛盾的结果。”这就是前些年一直在提的“三个搞清”的来源,即:搞清我情、搞清敌情、搞清战场情况。我当然是完全赞同“三个搞清”的提法,只不过感到仅仅这样分别去搞清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们往往并不是同一拨人,还必须把三者整合到一起才好。虽然净评估必须“三个搞清”,但是仅仅“三个搞清”还不是净评估,因为它还要“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
我以为,毛主席对于“知彼知己”的强调可以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例如,毛主席说:“学习和认识的对象,包括敌我两方面,这两方面都应该看成研究的对象,只有我们的头脑(思想)才是研究的主体。”再如,毛主席明确指出:“有一种人,明于知己,暗于知彼,又有一种人,明于知彼,暗于知己,他们都是不能解决战争规律的学习和使用的问题的。”又如,毛主席还说了:“中国古代大军事学家孙武子书上‘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是包括学习和使用两个阶段而说的,包括从认识客观实际中的发展规律,并按照这些规律去决定自己行动克服当前敌人而说的;我们不要看轻这句话。”在毛主席著作中,类似“知彼知己”的论述可以说举不胜举。
我深切感到,虽然“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八个字在我国妇孺皆知、谁都知道其重要,但是把它分成学习与使用两个层面来说,并与认识规律和按规律办事联系起来,并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在实际工作中,这些东西恰恰被一些部门或学科割裂了、搞分家了,即使专家学者,也不是都解决了集中与整合问题的。如果不能实现上述要素的集中与整合,我们的战略设计与战略实施过程中就难有真正意义上的战略评估——净评估的支持,就不能保证“始终在做正确的事”。这与柴、米、油、盐、酱、醋、菜诸物若不能实现“一体化”运作,就不能做出美味佳肴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