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需要乡村教师,还是西湖大学?_风闻
大包-独立撰稿人-大包科技随笔2019-03-05 11:38
施一公最近接受央视采访时说,十个诺贝尔奖,也换不来一个西湖大学。这则新闻下,观察者网读者留言被点赞最高的一条说:“不看广告看疗效”。

央视报道中说,“在筹款的过程中,几十年没离开大学校园的施一公进一步了解了中国的社会现实,也了解了中国的企业和企业家。”,中国的现实不仅包括顶尖大学的校园和有能力捐款的企业家,还包括教育水平相对落后的乡村。
风闻社区前几天有一篇文章《乡野的稻草人(我做奥赛的那些日子)》,作者2009年到福建乡村工作,那里的学生一个摩托车上带三四个野孩子穿着拖鞋进校园,喜欢打架却不知道写作业。
但作者也描述到,因为中国基础建设还不错,加上乡镇通网,信息学奥赛有民间题库,很多是免费共享的。因此乡村学校硬件条件比起北上广深并不会有天渊之别,学校还通过计算机专业招聘进来的转职人才,做信息学奥赛十分专业,虽然后来离职了。
成绩怎么样呢?在作者本人这样一个不专业的教练带领下,“乌合之众”还是送上了一两个进入省赛。后来成绩越来越好,2017年有了省一(省级竞赛一等奖),2018年有了四个省一。
我本人在2008年大学暑假到沂蒙山区的一所小学支教。我在上海念小学是上世纪90年代末。总体的感觉是支教的小学硬件条件并不比我的小学当时的条件差太多,师资的专业水平差一点,但那里大部分乡村教师在责任心和工作态度上都一点不差。同样,最大的差距还是大部分家长没有对孩子的前途抱有什么期待,干农活不做作业无所谓,和作者的描述类似。
我查了一下临沂市的GDP,1978年是15.5亿元,2008年是1958.2亿元,2018年已经达到4717.8亿元,名列山东第7名。我没有再回过那所小学,但毫无疑问条件会比当年好得多。上海2008年GDP是14070亿元,2018年是32679.87亿元,10年里都是翻倍多,就在这10年里,我每天路过的小学、初中母校已经焕然一新,有了非常漂亮的球场和洋气十足的教学楼。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很多退休返聘的教师,数学老师经常在黑板上推导半天最后卡住了,即便是上海,也不是现在这样教师门槛非常高的水平。我到高中念了上海全市的重点中学,每年近百名学生可以进清北复交,水平应该算不错了,但也只有师资培训少数学生冲击化学奥林匹克竞赛,至于作者说的NOIP(省级的信息学奥赛)则无人问津。
当年我也参加了NOIP,是自己业余时间去校外参加培训的。那时候真的是一张白纸去学,发现培训班里同学飞快码出一行行代码,而自己别说解题思路,连编程语言都不熟悉,经常一行都码不出,确实是一种“起点”上的差距。竞赛固然比的是智力、学习能力等许多因素,但有些差距是难以弥补的,比拼的是一个人的受教育轨迹、家庭环境和各方面的资源,经过努力我最后还是拿了省三,但我知道自己和那些从小就有条件接触编程(我小时候即便在上海大部分家庭买一台电脑都代价不菲,会熟练操作常见的软件已经是同学中的“精英”了)的奥赛选手不可同日而语。
十几年过去了,一所福建乡村的中学,虽然教师还不够专业,但通过互联网资源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已经一年能有四个NOIP省一(当然含金量可能比不上上海的省一,到更高一级的全国赛事NOI中可以比出差距),这说明那个在乡村不管你是否努力学习反正都没前途的时代,可能永远过去了,大部分中国学生在起点上的条件差距正在减小。相对来说,奥数可能是最公平的,但化学、生物、计算机这些要做实验、要上机编程的项目,乡村学校也开始够得着了。
这一切当然得益于中国经济的发展,得益于中国全面的基础设施建设,得益于互联网在中国的普及。中国的电信建设领先全球,一方面提高了社会效率,移动支付大家已经夸得足够多了。另一方面,互联网实现了真正的平等。一些地区确实还落后,但过去一些难以改变的问题,比如观念的落后,信息资源的落后,已经可以通过互联网解决,从“开眼看世界”的角度说,当年《海国图志》的力量有多大,今天互联网的力量只会更大。
如今还落后的,恰恰是一些官员、一些精英,他们还以为大家不上网呢,用一些过去的手段想掩盖真相,想用Fake News忽悠大家,早就行不通了。媒体也落后了,特朗普屡次开炮,批评的就是那种人。一些企业落后了,靠联名保卫自己的声誉都行不通。互联网确实让骗子更容易冒出来,却也让揭露骗子变得异常迅速,你可以编故事,但咪蒙注销的公众号就是前车之鉴。
中国的乡村有了互联网,还差一截的就是刘慈欣小说里的乡村教师,这个群体人数不少,水平大部分也可算合格的“乡野的稻草人”,希望他们在人数和专业能力上再提高一点,因为他们的作用,在我看来是一百个诺贝尔奖也换不来的。

这样的场景会越来越少,对着电脑的乡村教师已经越来越多
为什么普及的现代化教育如此重要?来看一些数据。
要实现每两年计算机芯片密度翻番,现在所需要的科研人员数量比20世纪70年代早期要多18倍。
自从1950年以来,每十亿美元研发费用产生的新药数量大约每9年就减半。
对癌症和其他疾病的研究的投入越来越多,但是挽救的生命数量却越来越少。
研究人员数量在增长,研究结果的产出效率却在下降。这是美国经济学家在一篇论文中指出的。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大数据的时代,科学研究也越来越依靠更多的人力、数据资源和经费投入,科研水平表现在综合国力和集体协作上,而不再仅仅依靠个别的精英。每年只能颁给几个人的诺贝尔奖,虽然声誉依然卓著,但是否还跟得上时代,是否缺少了一个维度,不足以体现出如今推动人类文明的最主要力量——集体的贡献?
西湖大学有自己的办学理念,乡村教师也有自己的使命。那所福建乡村学校的校长说过,“教育无非服务”,说到了点子上。教育为谁服务,这是人类社会一直在争论的永恒问题,在古代社会,教育是为统治者服务的,到了今天,一篇《陈涉世家》的课文被删除就能爆发网上的热议。
我希望西湖大学办好,但我相信,无论是从重大科学发现的角度,还是从教育与人类社会进步的关系角度,西湖大学的创办只是一件小事。对依靠集体的力量,已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中国来说,同样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