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关心过时的人性,他关心未来的生存_风闻
背山远行-无论山是否向我走来,我都背山远行2019-02-14 02:08
刘慈欣和江晓原最近有篇对话**《刘慈欣:你关心人性,我关心生存》**(https://www.guancha.cn/LiuCiXin/2019_02_13_489922_s.shtml),江晓原的观点,是非常典型的世界观错误,很有分析一下的必要。
刘慈欣的观点本是相当正确和超前的,但刘先生辩论中相当给对手留面子,只为自己申辩而点到为止,无意深入批判对手的问题。这种收敛,个人觉得实在没必要。
先说下哲学前提:认识必须来源于实践,并且认识和实践都是无限过程,认识是在无限的与实践交互中渐进地贴近客观;任何具体时代的认识只能部分地正确反映客观,而不可能是全部,只有作为抽象的、无限过程中的认识,才可以说可能完全符合客观。不接受这个前提的,就没必要或不值得辩论了。
在这个世界观的前提下,我们再去讨论科学相关的问题,一切才可以清晰明了。
科学这个概念,作为“知识体系”解读时,表示的是至今为止人类探索客观世界的经验总结,是具体时代的认识。当然,科学同时也是一种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
江晓原先生认为,有两个方面因素可以做理由去反对科学主义,一是人不该被异化,二是科学确实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的问题是永远也不能解决的,比如人生的目的。但这两个理由都是错的。
首先,从古至今,人始终处在被不断改变的过程中,至少,我们是从低等动物进化而来的,进化到人,还有原始社会的人、奴隶社会的人、封建社会的人等等区分,不同阶段的人,就算只看意识,也是有重大区别的——至少,原始社会的人遇见你,很可能把你剥皮烧熟吃掉。我们的进化速度是加速的,已经从自发进化转为自主进化,我们将来会改造我们的基因,发展人工智能技术,并且,将来人类的后代很可能是我们的创造物,而不同于现在生物形态的我们——当然,过程是和平渐变而非冲突的突变,不存在人机大战之类的荒唐事。纵观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办法给出一个万古不变的“人性”的定义。那么,人究竟什么不可以改变,什么不可以异化?什么才是符合“永恒人性”的人?
“人性异化”这个说法相当荒唐,就因为它根本不以实实在在的人类历史为基础,而是基于凭空杜撰。
其次,前面我说的清楚,具体时代的科学只能解决部分问题,但江先生在这里犯了个逻辑错误,他用偷换概念的方式继续推论,作为无限发展过程中的科学,也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虽然不可以指望现在的科学解决十年后或百年、千年后科学才能解决的问题,但任何时代,人类的实践并不存在比当时最先进的科学更可以依靠的东西,因为当时的科学就是所有已经被实践验证的人类实践经验总和。而江先生嘴里的所谓“人性”,不管是“真”也好,“善”或“美”也罢,无论如何都是人类历史上实践经验所致,无论怎样人为地与科学相切割,都是做不到的——当然,社会科学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这里,江先生显然欠大家一个问题的答案:你头脑中的“人性”定义是什么,它是怎么来的——前面说过,根本不存在不变的人性。如果说江先生的“人性”就是几十年或几百年内的某些人硬性定义出来的,那么,历史上同样有“三纲五常”、辫子小脚,以及“祖宗之法不可变”。所有这些旧货的坚持者,也是把他们坚持的东西当永恒不变的“人性”了,江先生有没有办法与他们划清界限?
江先生提“人生目的”,如果指的是个体的,这个的确不能由科学给出,原因很简单,即使将来的科学能回答你的问题,你的生命也早就终结了。不过,科学却可以告诉你,什么样的人生目标在促进社会发展,什么样的人生目标不是或正相反。
由热力学第二定律和耗散结构理论可以知道(大家不明白可以搜下百度词条),有序系统的生存,只能依靠不停地发展自身,否则,任意有限系统的能量都有消耗光的时候,不能永久维持有序系统的存在。江先生把个体目标定在不可违背“自由意志”的前提下,这与人类社会的整体生存目标是矛盾的。
人类面对的这个客观世界的规则是,每一次重大危机前都必须强大到足以应付,我们才有机会继续生存和发展,而每一次危机是什么,都是未知的。人类想永久生存延续的话,必须不断加速发展科学技术,也必须不断进化和改造自身。太多的人选择以个体生活为重,显然会损害这个生存发展的人类整体根本利益。理论上讲,发展不够快,也是可以导致亡族灭种的——对人类最现实的威胁是伽马磁暴,江先生学天体物理的肯定更清楚,这种危机,至少在没有超光速技术的前提下不可以预知。江先生的“个体自由意志”,违背人类社会整体的有序性进化载体的本质。
不仅如此,江先生的“个体自由意志”、“不可异化”等观点,也与所有的人类历史和现实对不上号。江先生从小到现在,父母的管束、老师灌输、社会的制约,全部都是在“异化”江先生自己的“原初自由意志”,没有这些“异化”,江先生就不是现在的江先生。而且,人类历史数千年来,教育是个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不同时代,“异化”“自由意志”的内容和方式都是不断变化的,至今,不同国家、地区或民族都有不小的差别,甚至同一社会的不同个体也有显著差别,那么,江先生打算把哪个时代、那个社会里哪个人群的“自由意志”当“不变的人性”?
之后的讨论,江先生还提倡“限制科学权威”,“可以怀疑科学自身”,这里,江先生的思维逻辑出了错,但刘先生似乎并未意识到,反击并未切中要害(这不是比例的问题)。
科学的知识体系作为人类实践经验的总和,其本身的唯一可依靠性是没有怀疑余地的。但具体时代,科学的结论都是有局限性的,这是可怀疑的东西。
用科学之名有可能做不科学、反科学的事,应该反对的是这种错误行为,但不是反对科学本身的权威性。至于什么是真科学什么不是,这最终要由实践来回答。怎样能少犯错误少受损失,这取决于对科学的掌握程度,也取决于世界观和思维的水准。
人类的实践,从来不是先确立消除权威的“公平环境”,再慢慢考虑做什么、怎么做合适,而总是根据具体需要由特定的少数人做出决策,决策对了大家受益,决策错了大家受害;受害多了,决策者变聪明了,决策方式变先进了,但由于人群素质和能力的金字塔分布始终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少数人成为权威,而不是多让“自由意志”参与进来,这是最正常的常态,唯一的例外是以西方为主的国家几十年内的政治。而这种西方的所谓“民主、自由”的政治模式,不但根本不可能彻底贯彻,其本身也是导致西方衰落的主因之一。
还要说一点,对具体的国家、种族或文明来说,科学未必万能。这意味着,也许一个群体付出了最大努力去发展科学,却依旧亡族灭种——前面提到的伽马磁暴,如果在人类科技发展到足够应对之前就来到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办法。不过,即使我们命运注定如此,我的态度,既不会抱怨科学,也不会借江先生的“自由意志”去及时行乐等死,而是照样尽自己的能力去做该做的事,这不仅是因为未来未定、事在人为,更重要的是我的世界观:意识最大的存在价值就是对客观世界的反动。世界观的不同,也许对注定灭绝的种族或文明没区别,但对最后生存下来的文明却完全不同。
江先生的思维里,错误和漏洞太多了,这些问题,根源肯定来作为自金字塔底座的公众,人类的历史,其实是公众不断改正错误的过程,任何的社会进步,整体看都是少数人改造多数人的工程。刘先生要对话的,其实不是江先生这样的个别人,而是整个社会的错误认识,这任务根本不可能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