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动漫《蓝宝石之谜》：新时代不需要造物主_风闻

****文 |过柱子的民工

小编这两天一直在赶路回家，现在还没有到家，停更了几天让大家担心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亲爱的读者们别忘了继续关注沉思录，有过年惊喜^^过年期间除了更新之外还有特别内容不容错过，别忘了关注。下面是今天的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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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童年时光，如果说有哪一部动漫作品让笔者至今念念不忘，那非由凡尔纳的小说《海底两万里》改编的《蓝宝石之谜》莫属。

 万能潜艇鹦鹉螺号

这是一部适合各种口味的动漫，有主人公让·拉尔蒂克和纳蒂亚的青春爱情，又有让和汉森的技术宅日常。如果不考虑时代的局限，卡格依的秘密基地充满着工业美感，卡格依本人更是被一些观众奉为铁血领袖。后期帅气的发掘战舰，厚重的红色诺亚以及它们壮观的战斗场面刺激着观众对星辰大海的想象。

 反派BOSS卡格依的造型配色如果说借鉴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应该是……

但是今天笔者除了怀旧，还想和大家聊聊这部动漫里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尼莫船长、反派Boss卡格依和人类三方的关系。

故事背景是240万年前，来自M78星云（你没看错，就是奥特曼的老家），驾驶着三艘巨型飞船的亚特兰蒂斯人迫降地球。由于无法返回母星，他们在地球定居下来，并且利用外星黑科技创造了一种叫做“人类”的转基因猴子。

在地球上发展出了高度的文明之后，亚特兰蒂斯人陷入内战，结果是亚特兰蒂斯帝国被毁，三艘飞船中作为都城的其中一艘变成一座废墟，一艘失去联系化作一座小岛陷入沉睡，还有一艘降落在非洲，上面的人建立了塔帖索斯王国。

 因巴别塔的大爆炸化作一片废墟的塔帖索斯王国

到了公元1875年，塔帖索斯王国首相卡格依因为在如何对待人类的问题上与国王艾勒西斯·拉·阿尔瓦发生分歧发动政变，建立所谓“新亚特兰蒂斯帝国”，动用巴别塔意图攻击人类，箭在弦上之际，国王选择炸毁巴别塔挫败了卡格依的阴谋，但是整个塔帖索斯王国也在巴别塔的爆炸中化作一片废墟。之后卡格依在世界各地建立基地继续着他征服世界的计划，而国王艾勒西斯·拉·阿尔瓦则化名尼莫船长，指挥鹦鹉螺号潜艇在大海上与卡格依周旋。

 卡格依也是尼莫船长的黑科技全息全家福上的一员，两人的关系也曾堪称“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然而只有旧塔帖索斯王国王族才有权限用蓝宝石解锁外星黑科技。于是卡格依一面给尼莫的儿子，因为巴别塔爆炸而粉身碎骨只剩下大脑的尼尔，用机械打造了一副新的身体，用电力来维持生命，并且施加了脑控装置，把尼尔作为傀儡。一方面疯狂山寨各种各样的亚特兰蒂斯黑科技。就像在男女主人公误闯的秘密基地里，卡格依试图用火力发电来代替缩退炉驱动山寨版巴别塔。

 卡格依的秘密基地，布局满满的暴力美感。

依照卡格依的叙事，他要构建一个如同精密机器一般的社会，他是这个机器的控制芯片，其他个体的生命的意义只是做一个机器上的颗螺丝，一个齿轮，甚至是齿轮的润滑剂。一群人的生命不过就是一个数字，只有“有用”和“没用”之分，用完即弃。似乎依托着强大的黑科技，如神之鱼潜水艇、空中战舰以及巴别塔等杀人利器，把不肯臣服的人肉体毁灭，把剩下的人在他设计的秩序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社会就会完美地运行，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可惜卡格依设计的秩序只能当作艺术品来欣赏而没有实践的价值，因为这样的叙事本质上是建立在对工业社会的肤浅理解上的。哪怕仅仅是一台机器，同标准的零件之间细小的差别，零件与零件之间微小的不协调，在生产、装配、使用等整个产品生命周期都会出现一些渐进持续累积的影响，并逐渐放大为局部系统的问题，最终导致机器整体的故障甚至报废，所以需要人去调试、维护和维修。

零件是死的尚且这样，工业社会把数十亿活生生的人纳入了一个巨大的联动的体系里，任何的不协调，都有可能通过这个联动的系统呈几何级数放大。而这个系统的容错，恰恰是来自于每一个个体用主观能动性对个体之间的不协调进行调整、弥合，维持着系统秩序的运行。倘若消灭了个体的主观意志，这个社会离系统性地报废也不远了。

但是这种没有实践价值的叙事却在两种社会很有市场。

一种是当社会处于农业社会的尾巴，工业社会的前奏的时候，人们很容易亲近这种叙事。一方面横跨这两种社会的人在初次见识工业社会的时候会被其强大的力量所折服，另一方面农业社会那种人和人可以被分割和孤立的经验根深蒂固。比如说在我们这代人还在上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我们的家长在对付电脑游戏的方法大多是把给电脑上密码和藏电源线，或者是体罚。

这些方式的升级版——电击治网瘾到至今仍有市场。然而在家长的视觉盲区，比如在学校里课后的教室小角落里三五成群地谈论游戏的剧情、玩法，则是家长无法理解的享受电脑游戏的方式了。

还有一种则是虽然已经跨入工业时代，但是却还保留了大量封建残余的社会。这样的社会的统治阶级利用工业的强大力量把社会按照阶层强行割裂来制造符合他们经验的社会模型，美其名曰“工匠精神”。这种社会的典型，在东亚有一个，在老欧洲有一串。东亚的这一个，已经丧失了几乎所有的活力；欧洲的那一串，试图靠从外界引进新的活力再挣扎一下，可惜引进的活力实在是活得有点过头了。

我们还要注意到，卡格依的叙事并不局限于对《美丽新世界》和《1984》的复刻。其叙事方式并不是完全的阶级叙事，而是带有强烈的种族色彩的。

在卡格依的论述中，人类仅仅是被亚特兰蒂斯人作为奴仆而创造的转基因猴子，是个有缺陷的产品，是愚蠢的，地位并不比野生动物高到哪里去；地球上的文明是由亚特兰蒂斯人创造的，人类享受文明源自于亚特兰蒂斯人的施舍。所以自认为是亚特兰蒂斯人后裔的卡格依认为，人类只有回归亚特兰蒂斯人的奴仆的身份才是正确的道路。这样的叙事套路是不是很眼熟？

在最后一话中，尼莫揭开了真相——真正的亚特兰蒂斯人的后裔仅剩下尼莫自己和他的女儿纳蒂亚两个。自以为是亚特兰蒂斯人后裔的卡格依其实也只是一只转基因猴子，彻底摧毁了卡格依的世界观存在的基础。这种杀人诛心的凶狠程度不亚于《枪炮、病菌与钢铁》。卡格依也随着他的世界观的稀碎化作了盐柱。

而真正的造物主的后裔尼莫，选择保护人类，驾驶真正的外星黑科技结晶——发掘战舰，即新鹦鹉螺号与卡格依从巴黎上空激战到了外太空，最终艰难地击败了卡格依。这样的设定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之后的无可奈何。

这部作品首播于1990年，距今将近三十年。有意思的是，正是三十多年前，日本被逼签下“广场协议”，由巅峰走向“失落”。产生这样的叙事，原本或许只是导演和制作方的无心插柳，但这样更凸显某种天人感应的色彩。所以，单凭人类自己的力量，对付神之鱼潜水艇尚且没什么胜算，更别提空中战舰和红色诺亚，根本无法击败卡格依这个伪造物主，终究还是需要尼莫这个真造物主出手才能拯救人类。

 故事开头，人类当时所能建造的最强大的战列舰，在卡格依的“神之鱼”潜水艇面前不堪一击

然而本位面既没有品德高洁的造物主，也没有逆天的外星黑科技，那么我们能靠什么来打败卡格依们呢？

靠那些意识还停留在旧时代中的人吗？他们的思维已经被卡格依的叙事所征服。即使卡格依造物主后裔的身份被戳破，他们还是会编造出无数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来当卡格依的顺民。比如虽然卡格依不是造物主，但是他常年和造物主生活在一起，被造物主注入了武德，而没有和造物主生活在一起的人普遍费拉不堪，所以世界还是应该由代表更高等文明的卡格依领导云云。

靠那些挑战卡格依失败，被卡格依的实力吓破胆的人吗？这些人已经在失败后的绝望中失去了勇气，最终放弃了心念，重新接受了卡格依们的说法，人类是个残次品。

威力强大的红色诺亚大概是当时的整个日本社会绝望情绪衍生品

真正让人类取得胜利的方式其实藏在作品的细节中。卡格依凭借其无以伦比的算计能力，对人性的把握，硬是用一水的山寨货把掌握着正统外星黑科技的尼莫耍得团团转。但是他算不到的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演化出来的一项特质，可以叫做“中二”，“上头”，也可叫做“不屈”，而卡格依把这个称谓“愚蠢”。

卡格依数次与胜利失之交臂，一次是因为山森用左轮手枪对空中战舰一发入魂；一次是因为三人组用小飞艇楔住了巴别塔的连接装置并炸毁巴别塔；哪怕到了最后一集，卡格依几乎把尼莫杀死的危急状况下，伊莱克特孤注一掷呼叫战舰主炮对自己所在的位置瞎轰了一发击中卡格依的脑控装置成功翻盘。

 在新鹦鹉螺号行将被巴别塔发射的光线击毁之时，山森、汉森和格兰蒂丝用最“土”的办法——堵塞连接装置阻止了巴别塔的发射并炸毁了它

虽然说这样的翻盘方式十分的荒诞，有可能在作者看来只是因为最终结果的需要而创作的剧情，作者自己根本不信。但是如果作者把时间轴拉长，并看看他的邻国就会发现，这种因为“不屈”而取得的胜利，在近一百年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曾经有观众在影评中写下疑问——卡格依究竟怎么输的？影评作者对“铁腕领导人”卡格依的失败感到惋惜，认为是动漫设计人的情感超过了科技，把这个“一代枭雄”的失败归咎于只是没有亚特兰蒂斯人的血统。然而今天笔者可以回答，卡格依死在叙事，输给时代。

《蓝宝石之谜》是提前三十年奏响的挽歌。送别了旧时代之后，在新时代，不论从哪个叙事角度，卡格依都不应该再存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