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嘻哈，文体两开花：你要的freestyle，都在返乡列车上_风闻

来源：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

马上过年了，想必各位也陆续踏上了回家的路，坐火车的朋友们不知是否还记得从前火车上的一项“语言类节目”——推销。如果你有幸看过他们的现场“演出”，就会明白，高手真的在民间。

对于一趟漫长的旅行来说，“无聊”永远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坐火车的时候，手撑下颌凭窗远眺是只属于文艺电影的浪漫，现实中的普通人只会是一边抱着手机，一边用高考数学都没有过的认真劲儿，小心翼翼计算着剩余电量还能不能撑到快乐老家。

其实火车上刷手机已经相当不错了，在从前车慢、没有智能手机的日子里，在自娱自乐都无法填满的无聊间隙，有一群列车推销员嘴皮子翻飞，以语言为刀剑，替你“杀”着时间。

你有freestyle吗？

“睡着的醒一醒，没睡的别装睡啊！”

在列车推销的江湖上，这一句就相当于过招前的起手式，重点是要说的流畅，嗓门要大，还要理直气壮，想象这不是车厢而是大剧院的舞台，一声过去要有摧枯拉朽雷霆万钧之势，唤醒所有将睡未睡和想要装睡的灵魂。

有这一句开场白打底，车厢里的人已经醒了十之八九，接下来就是一套韵脚细密，不打磕绊，一气呵成的贯口，在那一刻，无论他推销的是什么，都带上了高光特效。多年以后，一档综艺节目才解释了这些推销词带给我们震撼的理由，说来也简单，就五个大字——

中！国！有！嘻！哈！

如果这个问题问到了火车上任意一个推销员，他们必然不会像图中小哥那样手足无措。

在火车上，不能播放PPT，也没有配乐，简陋的环境倒把语言能力发挥到极致，在有限的时间里，每一位售货员都非常free的展现着他们的style——

走一走看一看，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南来的北往的，

去过美国的，到过香港的， 

走过南的闯过北的，游过山的玩过水的， 

留过学的访过美的，大街上面亲过嘴的。 

本产品刚出来，上过中央电视台，

上过电视上过报，全国人民都知道， 

如果你说没看到，证明你的电视没信号。

虽然我甚至不知道这卖的是什么，但赌上我家电视机的尊严，我必须掏钱。

手机有电，感情在线。

手机没电，爱情断线。

要想连线，立马充电。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手机的电和感情的线——

来来来，

10年不用充电、

15年不用加油、

20年不用维修，

跌不烂、摔不坏的陀螺，

小孩子的最爱，

这一代没玩坏留给下一代，

下一代也没玩坏，

可以当古董卖。

这已经不是陀螺了，这基本已经是个永动机了。推销员甚至贴心地帮你做了个换算，花陀螺的钱，买古董的货，基本买一个陀螺，躺着等增值就行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是活得比它的使用年限更长而已……

抽烟伤肺，

喝酒伤胃，

桑拿太贵，

到歌厅高消费，

打麻将赌博打扰社会，

不如买把牛筋梳经济实惠。 

这个广告词放到现在，需要改进一下，可以这么喊：

发际后退，

颜值受累，

接发太贵，

熬整宿难入睡，

防脱洗发水高消费，

不如买把牛筋梳经济实惠。

刚才有个大姐问，

这个果脯尝了可不可以不买，

不是这样的啊朋友们，

不尝也可以买！

这极强的逻辑性真是苏格拉都没有底了……

诸如此类的神级推销文案还有很多，虽然没有背景音乐，但是韵脚细密的广告词每一句都仿佛自带着鼓点，一句赶一句，让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进入了售货员塑造的氛围中。我们最后看一个典型文案，注意一下这行云流水般的韵脚，还保持理智的可以数一下这一段押韵了几次（我已经在掏钱了）——

演员的自我修养

“说学逗唱演”，五门绝活列车推销员都占齐全了，有时一段神级文案还不足以表达他们对自家产品的热情，还要现场演上那么一段，所谓文体两开花。

比如这个推销袜子的。

可能很多坐过火车的人都对这个场景记忆犹新——推销袜子的售货员将薄薄一层丝袜揉来搓去，甚至开始与乘客互动，让他们拉住袜子的一端，自己像扯面一样扯开另一端，试图证明袜子超高的韧性和延展性。

在整个表演过程中，售货员还会配上各种押着韵的推销词，比如：

看稀奇，看古怪，看孙悟空如何打妖怪。

白天穿白袜精神好；晚上穿黑袜睡得香。

少抽1包烟，袜子在身边，

少喝1杯酒，袜子天天有。

男士穿上脚不臭，女士穿了不长青春痘。

场面之热烈让装睡的人都不得不探头围观一只袜子的无限可能性。

有“盘”袜子的，当然也就有“盘”皮带的。

你一定没有见过皮带扭曲成这样的形态，这是只有经过一位出色推销员的千锤百炼，一个车厢一个车厢这么托马斯全旋过来，才能出现的形态。

你看它吊着售货员身板的样子，就应该明白，这根皮带，无论你是什么腰围都不会崩掉，甚至你去做瑜伽，它可以跟你一起扭，还能扭得比你更到位！

你看图中这位小哥，已经流露出了“想要拥有”的表情

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了黄瓜刀削器！

让你美，让你从车头美到车尾！

在各种面膜还没有抢占市场的年代，黄瓜就是最纯天然的面膜……话虽如此，但这覆盖范围也太大了……或许这就是敬业精神，贴着一脸黄瓜片，还能镇定自若地给你也削一个，边削边念词：“面膜免费，面膜器收钱。”

一把小刀，就这样完成了从厨具到美容仪的蜕变。

同样的狠人还有这位，上一次看到这种长时间扎猛子的还是在潜水纪录片里，此时此刻他想展示什么商品已经不重要了，这已经超脱了推销，变成了一种行为艺术。

除了这种舍身推销的套路，还有用上计策和乘客进行智斗的。比如从自己兜里掏钱拍到桌上，一边演一边大声宣传：“这位先生买了五套，找您25块，祝你旅途愉快！”然后在后排蠢蠢欲动的跟风购买欲中若无其事地把钱收回去。

既用脑子又用心，还不惜亲自上阵做演示，虽然是个推销员，却做到了演员的自我修养。

落幕的演出

细数火车上推销过的东西，可谓是无所不包。

比如来自天南海北国内国外的零食：

传说中新疆人也没吃过的蓝莓李果，火车推销特供，翻翻你家抽屉，没准还留有古董包装袋：

再比如日用品的按摩器：

甚至还有玩具：

在手机和电脑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里，这些穿梭于各节车厢，推销着实惠小商品的售货员上演着真正的现场直播。

列车推销的黄金时代与绿皮火车是联系在一起的。那时高铁和飞机还未普及，因为票价便宜，票又相对好买，大学生、进城务工者成为绿皮火车的主力乘客。价格亲民的快销品在绿皮车厢里有着大量的受众。

虽然推销场面热烈，乘客有时也愿意捧场，但列车推销员仍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他们多数并非铁路职工，底薪较低，需要自负盈亏，所以才会在人前那么卖力的推销——如果不是为了生活，有多少人是天生就有极其旺盛的表演欲呢？想想那些为了证明毛巾吸水性，一个车厢一个车厢扎猛子一样埋头进水桶的推销员，焉知他们背后是否有累得瘫坐的时候呢？

在返乡的列车上，推销的和围观的，都是想要过个好年的人罢了。

如今，高铁与飞机也加入出行与返乡的选择行列，智能手机、电子书和平板电脑更是占据了乘客的时间。推销员嘴皮子再溜，又哪能抵得过游戏、视频、朋友圈的魅力？

如单口相声般的推销词，与火车的声音、车厢的气味、乘客的热烈已融为一体，成为了“坐火车”这个词的整体概念。

表演终有落幕，列车推销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如今，我们仍能在动车、高铁上看到形象好气质佳的乘务人员，用温和的解说词偶尔推销着火车模型。

但当热热闹闹的春运开启时，很多人怀念的还是那群热烈激昂的推销员，以及他们的神级文案，对于他们来说，记得，或许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