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为“后美国时代”伊核协议做准备

对于伊朗核问题，美国又发起了一轮新攻势。据俄新社1月31日报道，美国国务院一名代表称，“如果欧洲国家不着手纠正伊核协议的缺陷，那么美国将退出该协议”。这位代表还表示，美国将继续与欧洲伙伴国讨论，如何解决伊核协定问题。“这是最后的机会。”

面临三种前景

可以说，美国国务院的这一新举动并不出乎人们的意料。因为在此之前，虽然特朗普再次延长了对伊朗的制裁豁免，但是附加了最后通牒：如果国会、欧洲国家不能在120天内修改核协议，这是他最后一次签署豁免。特朗普政府指责核协议有严重瑕疵，诸如对伊朗核查不严、没有永久解决核问题、没有限制伊朗的导弹发展、没有改变伊朗的中东政策。只有解决这些问题，美国才会继续遵守核协议。

显然，美国对核协议的不满是假，一揽子解决伊朗问题是真，核协议已经成为美国讹诈伊朗、国际社会的一个“人质”，伊朗核问题再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未来三个多月内，伊朗核协议面临三种前景。

第一，美、英、法、德、中、俄六方在核协议框架允许的范围内做些小变动，提高对伊朗的核查效率。同时，六方和伊朗在伊朗发展导弹、伊朗的中东政策问题等方面展开新一轮谈判。这样，核协议依然有效，其他问题通过新的渠道解决，这是最佳的结果。其前提条件是：小打小闹的变动能让特朗普政府满意;导弹、地区政策这些新增加的负担不足以让伊朗退出核协议。这种前景不是没有可能，但难度极大，需要所有各方的合作、妥协和诚意。

第二，美国国会单方面、实质性改动核协议，核协议受到严重破坏。美国名义上没有退出，实际上已经破坏协议，伊朗必然会随之退出，核协议死亡。

第三，美国国会、欧洲国家没有采取有效行动，或者其行为不能令特朗普满意，120天后特朗普宣布退出核协议。核协议名义上、实质上同时死亡。

中、美、俄、法、德、英、伊是2015年签署核协议的七个国家，核协议的命运取决于七国之间的合纵连横。如果按政策立场将七国在坐标轴上排序，美国、伊朗各在左右两端，欧洲三国则较靠近美国，中俄则较接近伊朗。因此，近日美欧之间密集磋商，试图先在最亲密的盟友间建立统一战线，特朗普首先拉的也是欧洲。欧洲则同时与伊朗沟通，充当美国与伊朗之间的桥梁。伊朗一方面想拉住欧洲，另一方面也同俄罗斯、中国协调立场，最大程度上建立统一战线。至于有人说“美欧打算撇开中俄，与伊朗达成新的协议”，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美国一个劲儿向左跑，同欧、中、俄、伊的距离日渐扩大，而欧、中、俄、伊的相对距离则在缩小。纵观此轮外交博弈，中、俄、欧之间的协调反而缺位，没有跟上形势变化。

中俄欧应主动

目前，保住协议的前景依然存在，中、俄、欧应当继续在这条轨道上周旋于美、伊之间，争取最好结果。鉴于此次伊朗核危机的始作俑者是美国，中、俄、欧、伊应当团结起来，再建新的外交机制、谈判轨道，双轨并行。一方面，新机制可以给美国施加压力，避免其在错误道路上走得太远;另一方面，做最坏打算，如果美国真的退群，能将其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能够保存核协议的实质内容。

首先，中、俄、欧、伊应当举行一次正式的多边会议，公开宣布各方将继续遵守核协议的所有内容，不管未来美国是否退出核协议。目前，中、俄、欧分别都向伊朗表达过类似想法。伊朗则表示，自己不会首先退出协核议，但是对于美国退出核协议后伊朗怎么办，则没有表态。

如果美国不再履行自己的义务，伊朗是否还要继续履行相应的义务，对伊朗是个大挑战，伊朗目前没有信心。若中、俄、欧能协调出一致立场，则能给予伊朗信心，先稳住伊朗，这是维持核协议生命的前提。同时，这样的多边国际会议能给美国施加强大的道德压力，迫使其三思而后行。既为“后美国时代”的核协议做准备，也为把美国留在核协议内增加压力，可谓一箭双雕。

其次，只要中、俄、欧、伊协调一致，有没有美国关系不大，核协议都能活下来。如果美国单方面退出协议，恢复美国对伊朗的经济制裁，对伊朗影响很小。2017年伊朗对外贸易额约1000亿美元，中国是最大贸易伙伴，约有360亿左右，欧盟为200亿左右，美国接近于零。2017年伊朗接受的外国直接投资为30亿美元，没有一美元来自美国，主要来源于亚欧国家。2017年伊朗从国际社会获得的融资，同样没有美国一毛钱。

此外，过去两年美国对伊朗的金融制裁实际上没有取消，所以未来美国恢复金融制裁，对伊朗的影响也不明显。总之，只要中、欧、俄等方面不跟进，美国对伊朗制裁和不制裁的区别不大。

最后，为防止美国反咬一口，中、俄、欧要做好防护措施，反制美国的治外法权。若美国单方面退出核协议，不能打痛伊朗，反而置美国于孤立难堪的境地，不排除美国反扑的可能性。

美国有资源、有能力根据国内法对第三国的个人、企业实施经济制裁。在这方面美国是真老虎，会真咬人，要往最坏处着眼。美国可以通过国内法规定，任何个人、公司违反美国制裁措施，将被课以重罚，或者可能被逐出美国市场。对此，再大、再有实力的公司也没有能力同美国政府对抗。要维护核协议，必须依靠中、俄、欧各国政府的实力。为反制美国的治外法权，早在1996年欧盟曾通过“拒止条款”，禁止欧盟企业执行美国的制裁条款，并承诺给予受损失的企业国家赔偿。尽管这个条款从来没有使用过，但其震慑力还在。若欧盟有意祭起“拒止条款”，中俄能够跟进，必将对美国的治外法权形成强大挑战，解构美国的单边制裁于无形。

伊朗核危机的时钟已经滴滴答答响起，国际社会不应坐等120天过去，而应主动、积极应对危机，着眼最好的，准备最坏的。美国现在抓紧欧洲，分化中、俄、欧、伊四方，建立自己的统一战线。伊朗游走于中、俄、欧三方之间，势单力弱，没有能力挑起统一战线的大旗。是时候中、俄、欧共同出场，为“后美国时代”的核协议做准备了。(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