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媒：日本厕所被推上世界第一神坛，藏着怎样文化精髓？

绿油油的青草如绒毯一样铺满一地，盛开的樱花树延展着枝条，纹白蝶在四周悠闲地飞舞，草坪中间是一个完全由透明玻璃构成的隔间，座便器坐镇其中——这就是近来也被中国媒体和网络广泛介绍的日本的“透明公厕”。它由日本著名建筑家藤本壮介设计，被命名为 “Toilet in Nature”，占地面积达200平米，因此也被认为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厕所”。

千叶县市原市的“Toilet In Nature”  本文图片均来自日经中文网

在对这一过于开放的厕所感到好奇和惊讶的同时，您有没想过日本人为什么要造这么个厕所呢？

日本厕所的清洁程度和人性化设计细节给很多访日外国游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本的一家网络媒体（madameriri.com）尝试归纳了日本厕所“令外国人感动的14个细节”，其中就提到了“卫洗丽”、“音姬”（为掩盖如厕时发出的声音以避免尴尬而设计的一个装置）、换衣台等如今已被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很多外国人津津乐道的日本厕所的独特设备。中国媒体日前甚至专门刊文介绍了日本的厕所“公认世界第一”的理由。

日本厕所之所以能吸引全球的眼光，甚至被推上世界第一的“神坛”，可以说是因为其背后充分融入了日本的文化精髓，也最好的阐释了日本人的精神内涵。这些具体又是如何体现的呢？《日经中文网》通过整理和汇总《日本经济新闻》的采访报道以及日本洁具厂商TOTO（东陶）官网刊载的内容等带您一探究竟。

座便器里的“款待之道”

《厕所女神》的CD和同名小说（资料）

“厕所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神，如果每天将厕所打扫干净，长大后就能成为像女神一样漂亮的女人”，2010年一首名为《厕所女神》的歌曲在登上了日本的新年晚会——“红白歌会”，词曲作者、同时也是这首歌的演唱者植村花菜因此走红日本，之后还出版了同名小说，相关故事更被搬上了电视屏幕。

正如歌词里所讲述的那样，厕所在日本人心目中似乎是一个神圣的存在。明白了这一点或许更容易理解为何日本的厕所能始终保持清洁，以及追求各种人性化关怀。

当然不止于此。日本厕所在各个细节上的追求背后其实还蕴含着日本文化的精髓，即无微不至的“款待之道”、绝不浪费的“节俭主义”以及时刻为别人着想的“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价值观。

在日本洁具厂商TOTO的官网可以找到一段专为外国人制作的，名为“日本的厕所文化和礼仪”的短视频。该视频以动漫形式介绍了TOTO的温水洗净座便器“卫洗丽”的各种功能和细节，以及其诞生背后蕴藏的日本文化与礼仪。

视频介绍称，就像到访日本一定会发现出租车会自动为乘客开门、店员会鞠躬迎接顾客一样，在日本可以享受走近后自动开盖的座便器、被加热的卫洗丽马桶圈还有融入各种高科技的座便器“服务”。也就是说，日本无微不至的“款待之道”已被很好的融入了座便器之中。

TOTO官网介绍“日本的厕所文化和礼仪”页面

再如“音姬”功能。据说，开发这个功能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过去日本女性上厕所时为了掩盖可能引起尴尬的声音，会在使用时和结束后两次冲水，而有了“音姬”功能后可以减少一次冲水。这其中也被认为充分反映了日本崇尚的“节俭主义”。

还有，卫洗丽喷嘴的除菌自洁功能。据说，正如日本小学生放学后会主动打扫教室，日本僧人每天要用抹布将寺庙等的地板擦的干干净净一样，这个功能体现了日本人“始终保持清洁，方便下一个人使用”、“ 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思想理念。

卫洗丽开发背后的“匠人精神”

TOTO可以说是日本最知名的洁具厂商之一，其在2017年已经迎来了创立100周年。包括温水洗净座便器、无水箱式马桶等，该公司开发的厕所洁具和创新功能也一直引领着日本厕所文化的发展。

当然，在这些用途和功能的研发过程背后也不难感受到日本传统工匠们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付出和细致入微、舍身忘我的精神。

TOTO于1980年开发的第一代卫洗丽（资料）

据说，TOTO开发的温水洗净座便器“卫洗丽”的累计出货量截至2015年就已超过了4000万台，产品销往全球80个以上的国家和地区。在日本一般家庭的普及率更是达到了80%。

TOTO第一代卫洗丽问世于38年前的1980年。而其开发却是从测量人们坐在座便器上时肛门的位置开始的。当时，开发部门召集了本公司员工配合这项工作。开发人员在座便器开口的中央位置拉了一根铁丝，让参与测量的员工一个个实际坐上去并在肛门与铁丝的重合处贴上纸条，标明位置。虽说是一项工作，但也有不少员工因此产生了抵触情绪。开发人员只能费尽心思挨个说服，在他们的努力下最终成功收集到了包括女性在内的300名员工的数据。

卫洗丽用于清洗的最适宜水温也是在成百上千次试验的基础上确定的。为了寻找这一最适宜的温度，只能用温水实际冲洗受试人员臀部，然后以0.1摄氏度的差异慢慢上调水温，并不断记录温度数据和受试人员感受。正是在这样反复试验和细微调整下，卫洗丽喷嘴的角度最终被确定为43度，水温被定格在38摄氏度。据称，这作为一个“黄金定律”一直沿用至今。

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TOTO曾提出开发的“减少打扫时间的马桶”。该想法本身形成于近20年前。TOTO研发小组不言放弃、不断研究，在1999年开发的“智洁技术”终于使这一想法成形。开发人员在陶器表面釉质上再覆盖一层玻璃层，将附着粪便污垢等的便器表面凹凸减至原来的千分之一，并通过纳米技术使表面变得平滑，从而使污垢和水垢难以附着。据说，为寻求制作光滑玻璃层的最佳原料组合，研发小组反复进行烧制实验，半年内的试制品达到2000种以上。

TOTO开发的第一代无水箱座便器（TOTO提供）

在马桶的节水技术上，TOTO的研发人员也挖空心思。他们使用超级计算机分析马桶表面水流后，在水流方式和马桶内部的形状上下功夫，最终开发出了更易于清除污垢的冲洗方式。据说，1975年以前，马桶每次冲洗用水量为20升，而如今已经能达到低于4升的水平。

从这些开发细节和轶事中也不难看出，日本马桶周到的设计和实用的功能并非来自一朝一夕的突发奇想，而是日本工匠们变梦想为现实、追求极致的精神基础和一步步脚踏实地、永不放弃的努力结果，更是日本工匠精神的一个集中体现。

日本厕所文化这样起步

话题再次回到日本厕所文化的形成和积淀上。其实，日本的厕所在过去别说世界第一，就连日本人本身也不曾觉得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话题。因为，以“臭、脏、暗、危、破”为代表的厕所的“5K”（5个词的日语第一个发音均为K）问题在过去一直困扰着日本社会。

据称，在1950年代中期以前，日本的家庭和公共场所采用的主要还是“和式蹲厕”。而西式的座便器真正得以普及还是在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以后。曾广泛使用的“和式蹲厕”正是问题所在。

改造前使用水洗的日本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公厕（资料）

包括学校等的公厕在内，和式蹲厕在清扫时一般采用直接洒水的“湿式打扫”方式。然而，潮湿的环境容易滋生细菌，也成为散发臭味的主要原因。日本对某所小学的厕所进行了抽样调查，结果发现蹲厕周围的大肠杆菌经由孩子们的鞋底出现了扩散的情况。

以日本的学校为例，在19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时设立的很多学校曾面临厕所的年久失修问题。这类厕所当时多为蹲厕，不仅难以清洁打扫、而且充斥着臭味。据说很多习惯了家中座便器的学生甚至因此强忍着不去厕所，结果导致了健康问题。当然，这种问题也广泛存在于其他公厕。

日本厕所的环境走向改善的契机出现于1985年。这一年，一个名为日本厕所协会（Japan Toilet Association）的组织诞生。

据说，最初这只是关心环境问题的一批学者、建筑师、公务员和商务人士就厕所问题进行讨论的一个学习会。但因大家难以对日本公厕等的“惨状”熟视无睹，之后逐渐发展形成了一个对实施调查研究和改善相关问题建言献策的组织。之后每年还会组织和举办全国性的研讨会。

“（当时）想要了解城市公厕的数量都无从入手。管理公园和河流流经区域的政府部门各自为政。这是（厕所问题）一直难以出现改善动向背后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参与厕所协会的设立，也曾担任过事务局长的山本耕平这样回顾称。

该协会提出了追求“舒适环境（Amenity）”的口号，并积极致力于推选各类优秀的厕所。他们将每年的11月10日定为日本的“厕所日”，当天会组织和举办全国性的“厕所研讨会”。在研讨会上，学校、灾害时期、山岳观光景点、社会福祉设施等各种地点可能发生的厕所问题得到讨论，在查明导致厕所脏臭的原因和提出整治方案和计划方面取得了积极的成果。会场每年还会投票评选和公布日本“好厕所奖”。在该协会设立30周年的2015年还在世界上首次推出了“厕所学大事典”。

不仅是这样的组织，日本的企业也在厕所问题的改善方面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例如，面对学校的厕所问题，TOTO等日本厕所洁具相关企业在1996年还专门设立了“学校厕所研究会”。这一研究会依据调查研究的结果呼吁将学校的蹲厕全面改为座厕。

该研究会的理事长河村浩也表示，“习惯了蹲厕的人一般对直接接触座便器的马桶圈存在抵触，但其实马桶圈和冲洗喷嘴等附着的细菌很少，而直接用水清扫的蹲厕的地板上却检测出很多细菌。所以，改为座厕、并使用擦拭等‘干式清扫’更为有效”。据称，在各方的呼吁下日本的很多地方政府也积极响应，决定在学校厕所的改建之际实现将蹲厕改为座厕。

从TOTO的洁具出货量数据也可以看到，1976年以后，相比蹲厕，座便器开始更多的在日本被使用，而1980年卫洗丽的诞生更是大举推动了座便器的普及。卫洗丽也因此成为了日本在追求舒适与洁净厕所过程中的一项划时代的产品，它不仅给厕所的卫生方面带来的大幅的改观，而且在预防痔疮等疾患方面发挥了作用，因此而博得了广泛的欢迎。

对女性的人文关怀

正如日本社会随处可见的对女性关怀的传统一样，像座便器的“音姬”功能、喷嘴的自洁功能、还有厕所里的宝宝座椅等，日本厕所的进化与发展背后也随处体现了日本对女性的重视与关怀的文化。

据称，考虑到在公共场合的厕所不愿意直接与座便器的马桶圈进行接触的女性等的需求，日本曾专门开发过方便女性站着上厕所的“女性用站立式小便器”，名称叫“Sanistand”。在1964年东京奥运会时期，作为主会场的东京国立竞技场就设置了这一小便器，一度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但当时似乎更多的女性对站着使用存在强烈的抵触，最终没能推向普及。

女性用站立式小便器“Sanistand”

再以日本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厕所改革为例。据说，日本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厕所以往也和许多公厕一样，由于较多采用蹲厕以及洒水的打扫方式，存在卫生和拥挤等各种问题，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松使用的场所。然而，随着日本家庭以及商业设施等厕所设施的不断完善，环境的日益改善，日本在2008年也掀起以一场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厕所改革。改革的着眼点被认为就是对女性的重视。因为女性在使用厕所时，一般还会进行补妆、整理装束等，比起男性的利用时间更长。为了在减少拥挤排队的同时给女性提供一个更舒适的使用环境，高速休息区的厕所在改造时特意增加了女性厕所的房间数，设置了更多的镜子，在保持清洁、宽敞、明亮的同时，还极力追求美感，从而为女性提供一个最佳的利用空间。

“为了打造一个更适合女性生活的社会，应努力提高厕所的品质”，2015年，日本政府推出了“日本厕所大奖”。这一奖项被认为正是在来自社会的上述提议下，为表彰那些为打造出色厕所空间、致力于厕所有关活动的人和组织而设立的。据称，2015年当时共征集到378项作品或事例，其中28项受到了表彰。不仅是设计独特、尽显美感的厕所、在灾害时可方便且广泛使用的厕所、对发展中国家的厕所方面的援助等形式多样的作品和事例得到了表彰。

配备了沙发、化妆镜等的日本大学女厕（资料）

据称，如今随着日本女性逐渐走向社会参加工作，日本商业设施，公司等对拥有“舒适环境”的厕所的需求还在日益提升。在很多时候，厕所成为了女性决定选择去哪里享受休闲购物，甚至挑选工作单位的标准之一。

走向世界的日本厕所文化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看着布满整面墙壁的婉如艺术长廊的投影，还有栩栩如生的动画场景，一位来自美国的访日游客惊讶不已。凑近一看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处厕所。

成田机场的“GALLERY TOTO”（TOTO提供）

打造世界第一的厕所——在作为日本东京“空中大门”的成田国际机场2号航站楼，2015年4月开设了被称为“GALLERY TOTO”的体验型厕所。这一厕所由著名建筑事务所Klein Dytham architecture（KDa）设计，其目的是希望将日本舒适的厕所文化和强大的技术实力传递给世界。

该事务所的Astrid Klein对于为何采用如此超前的设计构思表示：“虽然日本给人的是一种如同寺庙和佛堂般娴静淡雅和细腻的印象。但对于外国人来说，更喜欢如同和服一般绚丽多彩、夸张的日本”。

成田机场的“GALLERY TOTO”的内部设计图（TOTO提供）

不仅是外观，厕所内部的每一个房间的设计也别具一格。每个房间的形状都不一致，有的呈“L”字型，有的则是“T”字型。采用这样的设计据说是为了发挥厕所作为展示空间的作用。每个空间的设计以及内部采用的最先进TOTO产品都经过细致考虑，目的是为了给到访日本的外国游客留下最难忘的使用体验和美好的印象。

当然，不只是在机场，日本各地也出现了将厕所打造成“观光景点”，让游客充分体验其中蕴含的日本文化，以至感动而归的动向。

“从前厕所是一个想藏起来的负面的存在，在厕所里度过的也只是痛苦的时间。然而，近年来，这一状况完全改变。只要看看厕所就知道一家店、一个地区甚至一个社会的状况。可以说，厕所已经成为了一项衡量尺度或标准”，厕所设计师、日本厕所协会理事白仓正子如此指出。

从困扰社会的问题到日本的象征，从日本传统的款待之道到工匠精神还有对女性的关怀——日本厕所正作为一个文化符号被不断的传承和发展，并逐渐走向世界各地，为各国民众生活品质的提高发挥其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