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对台湾有希望_风闻
台北女孩看大陆-台北女孩看大陆官方账号-2018-11-23 13:04
这是我对台湾政治的一些絮叨。字数四千七,约花您五到七分钟。
首先我得承认,我是台湾的少数派,我不认为选举制度是“应该的”或是“适用每个人的”,言论自由是天赋人权,但选举制度不过是我们认为“现阶段”适用的。
但是,我这个想法,是到近年才想通的。
有那么多聪明绝顶的人,一辈子不投票;有那么多不懂装懂的人,轻易地被简化的假新闻欺骗,不断在朋友圈扩散,认为自己正在做“拯救台湾的事”。
有那么多从小到大都在说“政治很恶心”的人,长大后深深厌恶两党对立的选举制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逃避和麻醉自己,我们没有问题,难道要像大陆一样吗?
对,难道要像大陆一样吗?台湾可不能跟大陆一样啊!
台湾这样是“正确的”,我从小一直这样认为。

我从小到大都在问“为什么”?
我第一次有“事情好像不太对”的想法是因为《康熙来了》。那应该是2004还是2005年,《康熙来了》找了陈文茜当嘉宾,晚上电视新闻在报道陈文茜上节目的片段,小S问陈文茜“你当时怎么会投身政治圈?因为政治就是很恶心啊。”陈文茜还幽默地在节目上分享在立法院看到的事情──所有立委都在表演,而她趴在桌上写稿子,根本听都没听。
忘记是我爸还是我妈嘴碎了一句,对啦,在台湾谁都说不想当官,结果谁都拚了命地去当官。
如果政治圈都是肮脏的人,为什么我们要赋予他们权力、由他们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啊?
当然我没有问出口,因为台湾孩子如果敢这样问,家长立刻敲你脑袋,关你屁事啊?去读书!
很错乱的是我大学读的是传播学,与新闻、信息息息相关,于是开学没过几天,大众传播理论老师就指着我们的鼻子问,你们有几个人平时看新闻的?全班六十个人举手的不超过五个,老师说,看看看,你们这些18岁的成年人一点国家大事都不懂,这样过两年怎么行使宪法赋予的投票权?怎么成为优秀的传媒人?
我回去跟我妈提了一句老师的话,我妈心有戚戚焉,对啊你们都大学生了,不能什么都不懂。
喂,你们这些大人一年前还说“关你屁事”的,一下子又变啦?
2008那年我是大学生,但我还没有投票权,马英九当选的那个晚上我到现在还记得,街头巷尾放起鞭炮,马英九当选了!我记得那时我老爸很难得地开怀笑了。马英九当选了!我清楚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跟电视机里高昂的欢呼声一样。我根本不知道马英九过去在台北市做了什么、有多少政绩、这个人人品到底怎么样,但是我仍感觉抓住了一丝“台湾的沉闷现状会改变”的希望。
没过多久,你就会知道这是个幻象,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不是真的没有改变、为什么没有改变,我们这些大学生也不明白。2012年我是“首投族”,也就是达到投票年龄的青年第一次参与选举,台湾媒体很爱关注“首投族”的动态,比如哪位候选人比较得到首投族的心?
以2012年我身为首投族那次的经验来看,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没有,我家人坚持让我投谁我就投谁。我们那次“首投族”中最多人说的话就是随便。
随便啦!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三个字包含了多少情绪,后来我仔细反思才知道,我们也太跳跃了,我这代台湾人从小到大可能都在不断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听父母的话考上好大学了前景还是黯淡、为什么从亚洲四小龙走到今天、为什么……
但是我们找了老半天还是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一下子从不懂来到愤怒,于是想推翻我们以为不对的(哪怕这个不对其实是被人操控出来的),那时太多人真以为这样能拯救台湾。
2014年青年就是被利用了,尽管有人说是互相利用,但这说法也就是让自己好受点。但是今天我也明白,这场利用是必然发生的,给国民党的教训对台湾往后发展是好的。
我对台湾选举的认知,从这是正确的、我们也只能这样,走到虚无。到大陆后我刻意不看台湾新闻,完全与台湾切割。我不是个例,2018年台湾《远见杂志》做的调查中显示,赴大陆的台湾人理由除了前景之外,“脱离蓝绿”名列前三。
我不想写台湾政治
到大陆后我逐渐熟悉环境,我不否认那个我不熟悉的体制有一定程度的优点,我也无法否认我数次有过“台湾是不是不该民主化”的念头,但是我仍认为台湾是“正确的”。我想问题的方式还是极端的、对立的,“不这样,难道要变得跟大陆一样啊”?
我如果否定台湾的选举制度,不就代表“民主”是错的?
但是我止不住对台湾政治的憎恶。2015年我进入大陆的媒体业,没做两个月,我就跑去找我的主管,“我不想写台湾了,台湾的政治好恶心。”
他跟我说,那你就写下来,标题就用**“恶心的台湾政治”**。
但是我总不能靠着“恶心的台湾政治”混饭吃啊(尽管这标题让我写了三部曲),所以我开始学习民进党派系有啥、什么是新潮流系、邱义仁又是哪号人物。我以外行人之姿,跟台湾记者插科打诨,“王X坚的长相气质皆如此特殊,怎么能在台北市当议员啊”、“你觉得民进党里赖X德算第几帅啊”、“你说这次国民党会输多少?快来打赌”。
**台湾政治就是戏。**初中时老师说了,国民两党的立委打完架,三分钟后嘻嘻哈哈就一起去吃中饭。台湾记者告诉我,某立委可以精准地在摄影机照到他前三秒哗哗落泪。小S问陈文茜,政治这么脏怎么会去做啊?
对啊,政治这么脏,我们只是指望政治人物在干脏事时花一分心力想人民,吹嘘十分做一分就好了,怎么这么难啊?
我想,很多台湾年轻人也是用如同看娱乐节目一样的插科打诨,掩盖失望和无能为力。
政治再脏,工作还是得做,在听台湾记者滔滔不绝选举时蓝绿如何“绑桩”,又是怎么“动员”时,我止不住在内心不断翻白眼,无聊、无聊,真无聊!用过去二十年的蓝绿政治来论断“这次选举”,手法是那样、连诉求都是那样,我坐在会议室,常常有置身十年前的错觉。
啊,怎么又是“2020,台湾正名”?这话题不是早在陈水扁时期就该落幕的吗?
我在反感中写下了一篇篇文章,最近写的是关于蔡英文的,我突然发现写着写着,开始同情她了──更确切地说,同情她,更同情一次次地问着“为什么会这样”的台湾人。
我在写蔡英文这两年多执政之路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丝希望。原来,一个学者的堕落是这样来的;原来,台湾人是真的在渴求转变的。
原来,台湾未来十年的选举景象真有可能与过去不一样。
我开始同情蔡英文
说说蔡英文吧。
我的老板过去两年不断说,蔡英文其实是个想改革的人,我如今才可以平心静气地面对这句话。以往我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她想改革?我还是马云呢!
但为了写文章,我忍下怒气估狗了她一天,我从她两年的执政中看见一个学者型的政治人物,如何一步步走向极端。
蔡政府一开始的“宰相”是林全,当时蓝绿媒体对这个安排有这些评语;中规中矩、与蔡英文的个性相符、林全是教授性格有所精通、财经专业、期望改善经济。
这代表,她完全知道问题根源是经济,搞不好经济她也得滚蛋。她不是一开始就想走上今天的路。
她开了好多战场,劳工、内政、两岸、公平正义。当时有人也质疑,经济产业发展绕不过大陆,你确定可以把两岸关系放一边?
但是蔡英文没有意识到自己过时了。
我猜想,她自认是陆委会主委、够明白大陆,但她不懂“此大陆已非彼大陆”,她没有认识到大陆如今对台湾这么重要。我猜想,她以为台湾青年会沉浸在太阳花学运时那股反中的气氛里久一些,这会给民进党一些时间。
我猜想,她曾以为只要自己摆出姿态、大陆会放软姿态跟台湾求和。
不到几个月,抗议接踵而至,旅游业上街头控诉“陆客不来,生意难做”,当然,“不能只靠陆客”是个好理由,一开始蔡政府也不当回事。他们继续做自己的“改革”,然而过去民进党为了夺政权、为反对而反对的恶果来了。能源政策一团乱,劳工政策违背了当初对劳工的承诺,外交、两岸更是遍地烽火。
蔡英文上任半年后的满意度与今天的满意度类似,仅有百分之二十几,也就是说她上任仅半年,人民就已经给了她跌到谷底的分数。
民调越来越低,于是独派开始逼她。2017年8月15日,全台大跳电,这是九二一大地震后第一次这样全台性地跳电。没过多久,林全这个“财经宰相”走了,大陆人熟悉的赖清德来了,大陆社会今日熟悉的“台独蔡英文”于焉诞生。
民进党的想法很简单,2018年要地方选举了,什么事情等选完了再说。
选完了再说、选完了再说,这是台湾的魔咒。
她是台湾第一任女总统,她一定曾经以此自豪、希望青史留名。
但是,她原来,不过就是个这么脆弱的平凡人。
事情不如预期,慌了,慌到她没有办法对人民讲实话。慌到上任之初的满腹热血凉透了,转向了自己熟悉的、能掌握的老路──操弄统独。
事实上,台湾的经济问题何止她一个人的错?我们询问一百个最顶尖的经济学者,都可能给不出解方。
给不出,也要找,人民愿意跟她一起找,正因为是掌权者,她更不可以撒手不管、只想走一条轻松的路。选完了再说,但是蔡英文很可能选完了这一次,就没了下一次。
她不是民进党深绿那样的“台独”。
她也不认同“(中华民国)这个国家”。
她或许讨厌中共,但她与民进党,更怕连“中共”也无法成为选票提款机的那一天。
她没有一个主要意志。于是对内束手无策,对外含糊不清。
我同情这个人,是因为她是自傲的。她不同于陈水扁,她跟马英九有着类似的傲慢,但是马英九再差也有“习马会”这个历史定位,蔡英文在未来的台湾教科书上,很可能是苍白的、虚无的。
人们给她最普遍的评论可能是“有这个人,但这个人在搞什么啊”。
明天选举过后,接着又要2020年,民进党“选玩了再说”的心态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想抓住权力。
很快地,蔡英文时代就会过去,走这一趟总统之路,值不值,她自己清楚。
**但是,民进党得挠头了。**因为中共无法成为选票提款机的那一天,可能近在咫尺。要嘛真正“独”,要嘛都别折腾了,回到“一中”。
要嘛轰轰烈烈拚一场,要嘛闭嘴专心搞经济。
台湾选举,是该变了
小时候,你会真以为选票可以代表经济好转,可以代表“国家希望”。
但是,后来你会明白,选票代表的是:把那个讨厌的人弄下来、谁比较有趣、谁比较不那么招人厌。它更多的是“我不要谁上来”,而不是“我想要谁上来”。
2014年,台湾迎来了政坛上的一个大意外,柯文哲高票在台北市当选。2018年,台湾又迎来了一个大意外,一个不像国民党的国民党人,在绿油油的高雄杀出一片天。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迫切地期望韩国瑜当选,这有几个理由。第一个很讽刺的就是“我不要民进党上来”(对,而不是“我喜欢韩国瑜本人,因为他的政见如何如何”)。
第二,我想要印证一件事情──就连民进党大本营的高雄,人民也已经厌烦了“亲中卖台”那套话术,韩国瑜不论是真赢或是“小输”,都能印证这一点。
台湾选举照着**“蓝绿过去二十年习惯的剧本”**演,也演够了。过去二十年的停滞印证了我们选举需要新气象。
我不知道未来若郭台铭当总统,台湾经济是否能更好。但是我痛恨操弄意识形态的人。我痛恨不反思自己、永远将责任往外推的政府。
我想要一个政府,不会恶心到出现“管中闵案”。
我想要一个政府,不会时不时拿故宫作文章,掩盖自己内政的缺失。
我想要一个政府,停止抹红对手,而是给出“我可以尝试解决民生问题”的诚意。
我想要台湾选举出现很多意外,让那些认为“反正台湾选民过去二十年就吃这套”的政客失败。
柯文哲说过,柯文哲现象,不是柯文哲厉害,是台湾人太绝望。韩国瑜现象也是如此,不是韩国瑜多有魅力,是台湾人已经开始不耐烦。
人民越来越不耐烦,给未来总统的“忍耐期”只会越来越短。而这样的不耐烦,或许会转变未来的台湾选举政治,至少我是这样深深期望。
最后,致言必称民主自由的民进党。
什么是真正的民主自由?
是当一位台湾政治人物说“我在北大读过书”,你不会立刻跳出来说他卖台,这才叫民主自由。
是当社会在讨论两岸关系对产业的影响时,你不会用“台湾有民主自由”来转移焦点,这才叫民主自由。
民主自由,是让人民过更好、是帮助人民解决问题,不是执政者执政无能的遮羞布。
我衷心期望,台湾人民的选票能够使那一天很快到来。
一個必須回北京工作的台灣選民,寫在選前一天。
我好緊張啊(咬指甲)
(作者:郭雪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