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Judge，有多难？_风闻

本文转载自“端端酱”公众号（id：duanduan_note）

油画《医生》（The Doctor），是英国画家菲尔德斯爵士于1891年创作的一幅名画：在油灯照亮的草房里，病孩的母亲因疲惫而埋头趴睡，把希望寄予医生的父亲则站立在旁，轻抚妻子肩膀。晨光破晓，经过通宵抢救后，孩子病情似乎得以控制，而疲惫的医生却依然目光专注，思考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这两天我的朋友圈被一个节日刷屏了——中国首个医师节。2017年11月3日，国务院同意自2018年起，将每年8月19日设为“中国医师节”。我不想说节日本身，却很想和大家探讨最近一条医疗界的新闻。

不久前，一位全国知名的肺移植医生做完了一场高难度的手术后撰文《沉重揪心的世界首例产妇肺移植》，“虽然完成了世界首例产妇肺移植手术，却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在这位专家看来，“产妇所谓“以爱的名义”要生孩子，实际上确实是以爱的名义帮架了医院、帮架了医生。从医院来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场所，医生一心赴救是天职，但此病例全世界绝无仅有，因为国外的医患关系，医生是上帝，病人对医生是绝对的信任，医生讲的话对病人来说就是权威就是一切，他们会非常尊重医生的建议，绝对服从终止妊娠，否则医院医生均可以拒绝为她服务，所以在国外绝对不可能有这类的病例出现。”

这位医生还在文章写道：“No Zuo, No die ”不做死，不会死。无知无谓是可怕的，有知无谓更可怕。”

文章发布后，网络舆论沸腾，大多是指责患者不顾死活非要生子的情绪，刚刚经历过生死劫的产妇成了众矢之的。

有记者联系这位大专家，专家说，“自己并非是针对患者”，而是“以她这一活生生的例子让更多肺动脉高压患者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他忘记了，如果每位病人都有随时被医生透露自己真实病情、姓名和照片的风险，这是比任何隐私泄露都要可怕的事情。

我的第一反应是，医生怎么能这样将患者的隐私包括病史前后经历无所顾忌的放到网上供舆论热炒？即便是患者愿意分享这样的案例，但也应该是秉持科学精神去探讨病例，而不是带有这些情绪性的言论去公开指责。医生应该尊重患者的选择，即便这位威胁到她生命的选择。

在美国，政府对医生侵犯患者个人隐私的处罚力度超过医疗事故，通常都直接除名并吊销其行医资格，终生禁止其参加医师资格考试。

但我目及之处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认知，斥责漫天飞舞，看似公正的媒体也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知名医生不断代表正义化身出现在各大媒体中，唯独没有患者的身影。专家所述的“网红”患者也是我从未听过的一个名字。生子是多么私人的事情，我相信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自己会遭遇这样的社会舆论，自己清楚地知道是高危产妇还坚持签署协议希望生产，别人又有什么权利去叱责呢？

英语里常说，「Don’t judge」（别评判），指的是谈论任何事时论迹不论心，可以客观评价行为，但是谨慎乃至尽量不要评判和论断行为背后的动机和个人，也即“Don’t take too personal”。

Don’t judge 本质是理解和包容.所以其实是，Don’t judge by your standards!

但在国内，这变成了不合时宜，不和国情。

网络上一位华人医生也就此事评论，“作为医生，我们没有理由确定什么是病人可以渴望的、什么是奢求，是道德绑架。没有人愿意冒死来绑架别人的。人们对生的渴望，对结婚生子的渴望是不应该被攻击为绑架的。科普诚可贵，医德价更高。有能力创造世界第一，就不要怕别人说三道四。”

我这么说并不是希望为这位女士鸣不平，而是看到一边倒的负面舆论而感到担心，当一些全世界都知道是常识，并不应该僭越的界限，我们轻易越过还沾沾自喜，举众人之力去摧毁，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

没有人会去认真看这位女患者在产前的表述，她被认为是“高调宣传”的话——“若自己能够分娩成功，将能给所有的肺高压患者带来希望”，以及“（我）衡量过风险，做了充分准备。……就是喜欢孩子，咋跟罪人一样。”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这位专家在他的文中说，国外肺动脉高压的指南上明确写的是要终止妊娠，是绝对禁忌。下面是他的原文：

作为外行，我去查询了一些文献，发现近年来，讨论肺动脉高压和妊娠（Pulmonary Hypertension and Pregnancy）的学术文章越来越多。也因为棘手，国际顶级医生都在不断寻求更好的医疗方案。诚然，妊娠合并PH是一种病死率极高的产科危重症（25% - 56%），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义为 Ⅳ 级危险度，不建议继续妊娠。孕妇结局通常不佳：高早产率（85 - 100%），胎儿发育迟滞（3 - 33%），流产率（7 - 13%）。

但不惟中国，全世界都有不顾医生劝阻希望有自己孩子的母亲，欧美都有这样的案例。可这样铺天盖地由医生带头的批评却是头一回见到。

2015 年欧洲心脏学会（European Society of Cardiology，ESC）和欧洲呼吸学会（European Respiratory Society，ERS）针对肺高压和心血管疾病的指南，建议合并有 PH 的孕妇避免怀孕或尽早终止妊娠。

国际肺血管病研究所（PVRI）在2015年的指南上说，In general, patients with pulmonary hypertension (PH), particularly pulmonary arterial hypertension (PAH), should be counseled to avoid pregnancy (CB). 翻译一下：一般情况下，肺高压特别是肺动脉高压患者应该避免妊娠。

但该指南也说了，尽管各国都小心谨慎提醒肺高压患者避免怀孕，但是仍有一些患者怀孕的现象产生，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出这样一个指南来指导和规范这些情况发生时医生该如何处理，因为盲目终止妊娠对这类孕妇同样是很危险的。指南也说了，科学在进步，我们并不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改变。

我们尊重并感激医生的救治，但不代表，我们一无所知。

“Judging a person does not define who they are. It defines who YOU are.”

参考文献：

1、Statement on pregnancy in pulmonary hypertension

from the Pulmonary Vascular Research Institute，Pulm Circ. 2015 Sep; 5(3): 435–465.

doi: 10.1086/682230

2、 Galie N, Humbert M, Vachiery JL, Gibbs S, Lang I, Torbicki A, Simonneau G, Peacock A, Vonk Noordegraaf A, Beghetti M et al: 2015 ESC/ERS Guidelines for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pulmonary hypertension: The Joint Task Force for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Pulmonary Hypertension of the European Society of Cardiology (ESC) and the European Respiratory Society (ERS): Endorsed by: Association for European Paediatric and Congenital Cardiology (AEPC),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Heart and Lung Transplantation (ISHLT). European heart journal 2016, 37(1):67-119.

3、4 Facts to Know About Pulmonary Hypertension and Pregnancy，BY WENDY HENDERSON

IN SOCIAL CLIPS. 29/mar.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