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远：如何看待前秦讨伐东晋这个“错误决策”_风闻

【我们历史学家也好，我们的普通民众也好，这个没办法，一般是以成败论英雄。所以，后来很多学者来讨论，前秦讨伐东晋它有种种的“不应该”。但是，我这里倒要说：前秦打东晋、前秦想统一东晋，是大势所趋。怎么个“大势所趋”？两个方面：

第一，它是一种“民族的惯性”，或者说，是一种“民族的习性”。

什么“民族习性”呢？我们如果设身处地，站在苻坚的立场上为他考虑：建立了那么一个庞大的国家，占领了那么庞大的土地，该怎么管？他不会管。就像他的祖父苻洪所说，“我们氐人和汉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喝酒，我们可以打仗，我们是不读书的”。出了一个苻坚读书，他的祖父高兴得不得了。所以，要苻坚来管理这个国家，该怎么管，他真的不知道。

我们再看，十六国时期，匈奴所建的汉、前赵，羯人所建的后赵、“大赵天王”石勒，还有等等其他的政权，我们总是怪刘渊、刘聪、刘曜、石勒、石虎，怎么不断地打仗！诸位说，他不打仗他干什么？他的民族习性就如此。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从来就是游牧民族、狩猎民族，现在进入农业地区，他们可以在马上打天下，但是他们无法在马下治天下。

所以，苻坚在统一了整个的中国的北方，并且打下了汉中和益州以后，他继续前行，是他民族的一种习性。

第二，是“历史的惯性”。

我们《国史通鉴》的第一部，取名为《天下大势》，从炎黄，到三代，到秦始皇大一统，就是一个统一的过程。那么经过秦汉四百年，统一的理念已经根深蒂固。所以我们看到的历史是：不管是汉族，也不管是少数民族，只要进入到这块土地，只要它的力量足够，它一定要进行一场统一的战争，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都要走（这一步）的。

虽然苻坚是氐人，但是他在通过这一段的这种斗争，通过这一段的阅历，特别是在王猛这些人的不断教导下，他的正统观念、统一观念已经极其地深厚了。

我们看看他说的一段话。（古文原文摘自《晋书·苻坚载记》）“吾统承大业——我继承我的祖和父这种家业已经二十年了——垂二十载，芟夷逋秽——我们讨平各种各样的民族和罪过、罪恶，四方略定，惟东南一隅未宾王化”，你看看，他倒认为东晋“未宾王化”、他才是大一统的，“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尝不临食辍哺——我每当想到天下还没有统一，我就每每食物吃到一半我就吐出来”。你看看，他是一种什么理念？就是一种大一统的理念。所以我们从苻坚身上，我们甚至看到秦始皇当年的这种气概。

所以，在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继续推进，除非在这个过程中身死兵败，否则义无反顾。】

——江西师范大学方志远教授，CCTV《百家讲坛》讲座《国史通鉴·两晋南北朝篇（8）南方北方》

老韩附评：

从前秦皇帝苻坚先生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历史上的外围部族，是如何逐渐地融入中原文明汉文化的，如何接受认同继承遵循中原文明汉文化理念，乃至于比许多汉人还要坚定倔强地执行中原文明汉文化理念而拒绝苟且。不仅与六百年前的秦始皇气概略同，与一百七十年前的魏武帝相仿佛，亦于其后的一千六百多年里多有承志者，比如最近一次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以及也许不久将来真正实现的“祖国山海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