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火箭人”与“老糊涂”突然握手23问_风闻

　　（2018年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会见韩国国家安保室长郑义溶。郑义溶转告金正恩尽快见面的意愿，特朗普爽快同意，震惊全球。图片来源：路透社。）

　　特朗普、金正恩抢国际头条的功力令人叹服！美国东部时间3月8日晚，又一条震惊全球的重磅猛料出炉：特朗普接受金正恩邀请，两人今年5月见面！英国《卫报》次日报道的标题直呼：“令人震惊，不可思议！”（Shocking，incredible）

　　这两国领导人经常公开打“口水仗”，完全不顾国家最高领导人形象。2017年9月19日，老的在联合国大会演讲时揶揄对方是“火箭人”（Rocket Man）；小的9月22日迅速回应，攻击对方是“精神错乱”的“老糊涂”（Dotard）。

　　2018年1月初，两朵奇葩又比“横”。小的在新年献词中标榜“核按钮就在我办公室的桌子上”；老的1月2日晚在推特上迅速回应，“我也有核按钮，但我的要比他的更大、更强，而且我的核按钮是可以用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火箭人”与“老糊涂”怎么剧情大反转，琢磨见面握手呢，不妨一一梳理分析。

Ⅰ. 美朝峰会：朝核危机和半岛和平的里程碑

　　Q1. 美朝峰会的时间？

　　A1：应该是5月下旬。3月9日，梁亚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认为，“时间可能是在四月底或者五月初”。这个时间点太快了，而且与韩朝峰会日期太近。

　　两国最高领导人，不会心血来潮，说见就见。何况是70年的死敌，谈的又是弃核、建交、和平协议等超级难题。两个半月先期准备，仍然仓促。

　　韩朝峰会已确定4月底在板门店举行，之后文在寅需将结果向特朗普通报；美国需组建谈判团队；内部达成共识；美方与韩日协调立场；为取得成果，双方需预备磋商等，都需要时间。

　　Q2. 美韩峰会谈什么？

　　A2：美国的目标应是朝鲜弃核，朝鲜的目标应是朝美建交、签订和平协议、解除安理会制裁、经济和技术援助。两个半月准备时间不够，美朝峰会应该确定的是总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路线图。然后组织专业的谈判团队，经历若干年的唇枪舌剑。谈判期间，朝鲜“冻核”。

　　Q3. 金正恩会提前派特使访美吗？

　　A3：可能，首选妹妹金与正。而且这是美朝诚意度的观察窗口。

　　伊万卡、金与正分别是特朗普、金正恩的最大外交王牌和软实力王牌。4月底韩朝峰会后，如果5月上旬金正恩派妹妹金与正访美磋商，美方热情接待。那么表明：一、文在寅、金正恩会谈顺利；二、特朗普、金正恩都有诚意见面和解决难题。

　　顺便提一下，金与正作为特使去美国，与美国国务卿、总统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会谈很正常。如果与总统顾问伊万卡会谈，传递出来的强烈信息就是，特朗普刻意想把女儿培养成美国第一个女总统。

　　因为特朗普具有一个精明爆发户的典型特征，沉不住气，也难容忍别人抢风头。你有金与正，我有伊万卡，要在改变地缘政治格局的世界大事件中留下烙印和贡献。

　　Q4. 美朝事先有秘密谈判吗？

　　A4：依据这三天公开的信息分析，概率很小。尼克松首次访华，先派基辛格通过巴基斯坦渠道秘密访华，和周恩来秘密谈判。这次美朝峰会，不是精心设计和铺垫，极可能没有秘密谈判；而是文在寅在美国默许和牵制下执意而为，不确定性极强的特朗普即兴顺水推舟，让盟友意外、让下属意外、让敌人意外、也让世界意外。分析如下：

　　其一，让盟友意外。韩国国家安保室室长郑义溶作为文在寅特使访美，向特朗普传达金正恩希望见面的意愿。他没想到特朗普居然当场爽快答应，更没想到特朗普居然要求他将此事告诉白宫记者团。

　　意外之余的郑义溶哪敢擅自作主？他是韩国高官，这么大的事当然得先请示韩国总统。据3月9日《纽约时报》披露的细节，郑义溶立即给文在寅打电话请示，获得许可后，再对记者发布这个震憾全球的大新闻。

　　其二，让下属意外。3月8日，在非洲访问的国务卿蒂勒森还表示，美国不会立即与金正恩政府进行谈判（negotiations），“第一步是先举行（低级别）对话（talks），关于对话的对话。”3月9日，蒂勒森不到24小时，对美朝峰会回应，“这是总统自己做的决定。我今早针对此事与他通话，我们进行了非常好的讨论。”

　　这三句话很简练，各表明一层意思。第一句表明，这是特朗普独立决定，不是幕僚们建议；第二句表明，作为主管美国外交事务的国务卿，蒂勒森对特朗普这一决定事先不知情。郑义溶是华盛顿时间3月8日晚7时宣布，蒂勒森是3月9日上午才与特朗普通电话；第三句表明，他和国务院虽然事先不知情，但支持特朗普这个决策。

　　其三，让敌人意外。朝鲜至今没有在国内发布美朝峰会的相关消息和评论，没有进行舆论转向的铺垫。世界已被震憾，平壤依旧平静，简直一切没有发生。朝中社此前报道文在寅总统特使团3月5日访问朝鲜、次日回国，都是简短的一句话。

　　金正恩并不冲动，为自己留了退路。原因很简单，金正恩传递的让步和见面消息，文在寅是否、何时转达未知；特朗普是否同意见面未知；按特朗普性情，同意见面后是否反复未知；即使见面，能否实现自己目标更是未知。

　　所以朝鲜仍然在国内实施新闻封锁，三家主流媒体没有任何相关报道，甚至依然发表反美文章，并未转调向美示好。笔者依据朝中社中文版官网的报道和朝中社每日《报刊新闻目录》统计，自3月5日韩国总统特使团抵朝、金正恩希望韩方向特朗普转告见面意愿至3月10日，朝中社、《劳动新闻》、《民主朝鲜》刊登反美文章至少有12篇（3月5日2篇、3月6日3篇、3月7日6篇、3月10日1篇）。

　　Q5. 美朝峰会最大受益者是谁？

　　A5：文在寅和韩国。有五个收益：

　　一、半岛和平出现新曙光，实现历史性突破。

　　二、拿到朝鲜承诺，不会针对韩国使用核武器和常规武器。占全国1/4人口和近半GDP、离三八线仅50公里的首尔，毁于战火的风险降低。当然，朝鲜的国家信用记录向来不好。

　　三、挤掉中国，成为美朝接触和今后谈判的中间人、调停人。

　　四、平息在野党和民众对其绥靖朝鲜的指责。据“盖洛普韩国”3月9日公布，文在寅最新民意支持率为71%，比上周增长7%。

　　五、6月13日，韩国将举行地方选举，执政的共同民主党胜选没有悬念。这是对文在寅的回报。近几个月，他顶住美国压力和民意压力，精准地抓住金正恩在2018年新年献词中传递出的和平信息，执意和金正恩接触，推动韩朝峰会、美朝峰会。

　　特朗普决定和金正恩举行峰会，不完全是冲动，也有精心计算。他急需漂亮的政绩！金正恩没有任何选举压力，文在寅、特朗普今年都有选举压力。2018年11月美国中期选举，如果共和党在国会两院失去多数席位，预示着特朗普提前“跛鸭”，今后两年推行政策困难重重；更别指望2020年连任总统了；没有总统行政权和豁免权的保护，他和女婿库什纳在“通俄门”中被特别检察官米勒调查和起诉的风险剧增。

　　Q6. 特朗普、金正恩会获诺贝尔和平奖吗？

　　A6：美朝建交、甩掉中韩与美国单独签订和平协议，是金氏三代梦寐以求的心愿，也是对冷战时期、冷战之后亚洲安全框架的改写，和1972年尼克松首次访华有得一拼。文在寅3月9日评价客观，“美朝首脑会晤可能成为实现半岛和平的历史性里程碑。”

　　这绝对是诺贝尔和平奖量级的大事件。此前有两个获奖先例：其一，阿拉法特、拉宾、佩雷斯因1993年奥斯陆和平协议共获1994年诺贝尔和平奖。其二，2015年7月奥巴马恢复与古巴外交关系并于次年3月访古、2015年7月达成伊朗核协议，也是诺贝尔和平奖量级的贡献。

　　奥巴马之所以未获得2016年诺贝尔和平奖，原因很简单，2009年他刚接任美国总统不久、没有什么贡献，就提前七年获奖。这个和平奖给的有先见之明，对奥巴马产生了道义的约束力。

　　如果美朝峰会顺利进行，特朗普尽管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与朝鲜最高领导人会谈的在任总统，还不足以获诺贝尔和平奖。朝鲜弃核、美朝建交、签订《朝鲜和平协定》替换《朝鲜停战协定》，必定获奖。三位获奖者是：特朗普、金正恩、文在寅。最快是2019年10月，给予正在艰辛谈判的三人道义约束力；也可以等美朝建交后再授奖。

　　必须公正地说，如实现朝鲜弃核、美朝建交、签和平协议，首功应记特朗普。没有他废除奥巴马的“极限忍耐”政策，改为强硬的“极限施压”政策，金正恩决不会如此主动、如此妥协。次功记文在寅。再功记金正恩，他知道苏联崩溃了、中国靠不住了，只有拼命强行拥核，以此获得美朝和谈机会以及最有份量的筹码。

　　金正恩对诺贝尔和平奖可能兴味索然。对富而欲贵的特朗普及其家族而言，因达成朝核和平协议、美朝建交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是个巨大的诱惑；对金正恩而言，因达成朝核和平协议、美朝建交而获得自身安全、政权安全，才是巨大的诱惑。

　　Q7. 金正恩为推动韩朝峰会、美朝峰会作出哪些让步？

　　A7：一、最大让步是同意将朝鲜“无核化”作为会谈内容，“以完成永久性去核（目标）”。而且放出弃核的条件，“如果对朝鲜军事威胁消除、朝鲜的体制安全获保障，朝鲜就没有理由拥核。”

　　以前不愿谈“无核化”，金与正访韩时，文在寅明智地没有跟随金正恩节奏，没有立即答应举行韩朝峰会，要求必须将“无核化”作为会谈内容。换而言之，金正恩如不同意，就没有韩朝峰会，更没有美朝峰会。这倒逼金正恩继续妥协。

　　二、对话期间，不再进行核试验和导弹试射等挑衅行为。

　　三、接受韩国作为中间人。以前一直辱骂韩国是美国的“傀儡”，想甩开中韩直接和美国谈判。因为份量不够，美国一直不理朝鲜，双方谈不起来。

　　四、间接放弃武力统一朝鲜。1950年，朝鲜军队先过三八线，主动进行统一战争。1975年，金日成又想第二次发动战争，越过三八线武力统一朝鲜半岛。中国“文革”内乱，哪有心思和实力支持这事。访华没有获得中国支持，金日成不敢轻举妄动，此议胎死腹中。此次金正恩向访朝的郑义溶承诺，“朝鲜不会针对韩国使用核武器和常规武器”。

　　金正恩有如此柔软的身段、娴熟的权术，令人吃惊、令人赞赏。《纽约时报》也忍不住肯定，“金正恩的外交技巧让人惊讶”。

　　3月5日晚，金正恩首次在平壤劳动党总部宴请文在寅总统特使团成员，把一个官方接待晚宴，整出“家宴”的氛围。夫人李雪主、妹妹金与正出席，持续三个多小时。朝中社平壤3月6日电，“晚宴始终在充满同胞友爱之情的温暖气氛中进行。”

　　据美国解密的1972年2月21日尼克松与毛泽东《会谈备忘录》，毛泽东、周恩来曾轻松谈及中国如何骂美帝，尼克松不以为忤，而且对号入座。大风大浪几十年挺过来的政治人物，修炼成精、收放自如不稀奇。金正恩年仅34岁，朝鲜险峻的国内政治和生存压力催熟了他。

　　Q8. 金正恩为何如此主动让步？

　　A8：一、战略考量。如今回头看，朝鲜强行拥核不是金正恩一人之功、一人之断，而是其父决定的国策命脉。金正日、金正恩父子坚定的拥核意志，源于对自身安全和政权安全的本能恐惧。

　　导火索应是1991年苏联解体、1992年中韩建交。社会主义阵营“老大哥”、“老大姐”都指望不上，金氏家族和朝鲜政权的安全保障没有了，于是不惜代价、不顾民生、强行拥核。1993年3月，朝鲜第一次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拥核后迅速转弯，而且迅速见效，显然不是金正恩冲动之举，而是有备而来。抬高自己筹码后，试图向美国讨价还价，获取安全保障。

　　二、制裁压力。尽管朝鲜封闭，但安理会9个制裁协议严厉执行，明显产生巨大压力，它抗不长。其他开放经济体早就垮了。

　　据纽约彭博社电，韩国机构采集的数据显示，朝鲜对其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出口额2017年猛跌37%，进口微增4%，贸易逆差为17亿美元。韩国研究员崔张浩估计，朝鲜外汇储备目前仅剩40亿至50亿美元。韩国国会情报委员会主席姜硕镐表示，如果国际制裁持续下去，到2018年10月左右，朝鲜将耗尽外汇储备。

　　三、运气不错。首先，碰上文在寅这位左翼的韩国总统，他是“北方难民之子”。以前的右翼总统李明博、朴瑾惠，对朝鲜严厉强硬，朝鲜官媒至今以“逆贼”辱骂两人。例如3月8日，《劳动新闻》一篇文章的标题，就是“特级罪犯李明博的罪状在南朝鲜连续曝光，逆贼处于被拘留的处境”。

　　其次，碰上特朗普这位极具不确定性的美国总统。他没有意识形态束缚，率性而为、敢做决定。辅助团队不稳定，很多职位难产（例如驻韩大使），有不少也辞职。如果按照官僚体系运转节奏和商议，美朝峰会不知何年何月举行。特朗普却当场拍板，马上公布，根本不和国务卿商量。

　　Q9. 朝鲜是否真心弃核？

　　A9：一、笔者不相信朝鲜真心弃核。全世界没有几个人会相信，需要时间反复验证，需要技术严格验证。

　　六年前朝鲜已将“核拥有国”入宪。2012年4月13日，朝鲜第十二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五次会议修改宪法，序言中表明：“金正日同志使我们祖国变成不败的政治思想强国、核拥有国、无敌的军事强国，为建设富强繁荣的国家铺设道路。”

　　由此可见朝鲜拥核之志、弃核之难。目前已拥核的国家，没有一个主动弃核；被迫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都没有好下场，例如萨达姆、卡扎菲、阿萨德。对安全有本能恐惧的金正恩，怎么会轻易把自己、政权和国家的安全寄托于美国人的“善心”？

　　二、金正恩推动美朝峰会的核心逻辑没有实质改变。

　　他只同意可以和美国谈如何实现朝鲜无核化，而不是承诺朝鲜一定无核化。换而言之，他只让步谈怎么实现朝鲜无核化，以前根本不谈；至于是否、何时实现，那要看美韩日和世界各国开出的筹码；他更没有承诺，按照安理会和美国的一贯标准，实现“全面、可核查、不可逆”的无核化。

　　笔者认为，朝鲜洲际导弹能否携带核弹头攻击美国本土目前存疑，有三个技术难关待突破：一、弹头小型化；二、弹头再入大气层；三、远程精确制导。但与一些媒体和学者担忧不同，朝鲜已无需再利用谈判赢得时间发展核导，因为凭朝鲜现有的核导实力，已有足够筹码吊高美国胃口、引诱让步。

　　三、金正恩努力发展经济，与其爷爷、父亲有明显区别。

　　2017年9月5日，普京在厦门金砖峰会后的记者会上直言：“朝鲜宁愿吃草，也不会放弃核计划，除非他们感到安全。”普京说得是事实，但只说对了一半。核武器不能当饭吃，朝鲜人也不可能一辈子吃草。

　　2013年3月31日，金正恩主持劳动党中央全体会议，决定实行经济建设与核武装建设并举的“新战略路线”。朝鲜反复强调这个“并举路线”，就是将经济建设与核武装建设并列且置前。

　　四、金正恩真心与美国谈建交，越快越好。

　　例如，郑义溶与金正恩见面后称，金正恩表达了他尽快（as soon as possible）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面的强烈意愿（eagerness）。

　　又如，3月7日，《劳动新闻》发表文章《朝鲜拥核是正当的，无可非议》。朝中社官网中文版有此文标题，3月9日笔者已打不开；朝中社官网英文版、《劳动新闻》官网中文版连这篇文章的标题都没有。这表明朝鲜宣传内外有别，试图让外界相信，朝鲜软化原来不谈弃核的强硬立场，可接受有条件的弃核。

　　Q10. 朝鲜拥核可以合法化吗？

　　A10：绝无可能。所谓“合法”拥核，即以“有核武器国家”身份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朝鲜等非缔约国都没戏。

　　联合国《不扩散核武器条约》2000年审议大会通过的《最后文件》重申，《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新缔约国，无论其核能力如何，只作为无核武器国家加入。2009年9月24日，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第1887号决议，其中第4条“吁请未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所有国家作为无核武器国家加入该条约”。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第九条第三款对“有核武器国家”的清晰定义，实际上赋予安理会五常合法拥有核武器的特权；第二条实际上禁止五大国之外的其他缔约国拥有核武器；第八条第二款实际上剥夺安理会五常之外的任何其他国家，通过修正案合法拥有核武器的权利。换而言之，全球合法拥有核武器的大门，从该条约1970年3月5日生效后即关闭。

　　目前及可以预知的将来，地球上没有哪个国家具备超级实力，能够推翻《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和安理会第1887号决议，将“拥核”合法化。毫无顾虑地单方面逼迫安理会五常，在核不扩散的共同核心利益上一起为其让步。

Ⅱ. 与媒体和学者商榷：中国对朝政策的反思

　　Q11. 美朝峰会地点在哪里？

　　A11：尚未确定。樊吉社3月9日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认为，“在美国、朝鲜或韩国举行会晤的可能性都非常小，在欧洲会晤的可能性比较大，当然选择中国也是一个非常合理的选项。”笔者对此有异议，说明八点：

　　一、美朝峰会议程明显比地点重要，地点恐怕得5月份敲定，而且取决于美朝预备磋商的成果。特朗普表态“接受邀请”，指的是接受金正恩见面的邀请，未必是金正恩做东道主的邀请。

　　二、如此70年一遇、改变世界地缘政治格局的重量级峰会，而且是首次峰会，任何一个国家都乐意做东道主。但要让特朗普和金正恩同时接受的地点，可选项并不多。

　　三、如果选在平壤，表明预备磋商顺利，特朗普对朝鲜开价和让步很满意，愿意给足金正恩面子，送上大礼包。可能性小，因为朝鲜实力、地位不如中国。尼克松愿意未建交就访华，是想美中联手御苏，中国份量够重；朝鲜目前份量不够，除非美国推动韩朝统一后扼中。

　　四、如果选在华盛顿，表明金正恩对美国开价和让步很满意，且对国内政局有绝对掌控，愿意冒着个人风险和政治风险，来敌国首都。选在华盛顿，对中国是强烈的警讯，朝鲜完全扑入美国怀中、合伙坑中国的概率飙升。

　　五、中国已委婉暗示可以做东道主。3月9日，在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询问和追问“中方是否会考虑在中国举行美朝首脑会”。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以正确的套话，两次含糊暗示，中方愿意“继续在此方面发挥积极作用”。而且在回答其他问题时，第三次重复。这是暗示愿意做东道主。

　　六、几乎可以肯定，峰会地点首先排除北京。中国愿做东道主，很正常；美韩朝决不愿中国现在插手，也很正常。个个都是人精，好不容易这次把中国挤出去，决无主动把中国请回来的道理，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七、如果选在德国，默克尔乐开怀，成全她借机参与朝核问题。但美国不愿现在将问题复杂化，所以概率并不高（中国可考虑打德国牌，后文详述）。

　　八、笔者浅见，美朝峰会地点首选首尔。关键原因是安全，金正恩首次出国，走远了心里没底，他父亲金正日根本不乘飞机，都是专列；何况朝鲜航空公司的航线有限，怎么安全飞抵欧美是问题；陆路到首尔很便捷，国内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回国也快；也是美朝对文在寅穿针引线的答谢和奖赏。

　　其次选瑞士。理由为：永久中立国双方都可接受，相互平等，不迁就某一方；金正恩、金与正少年留学之处；朝鲜战争期间，瑞士是联合国军指定的中立国监察委员会成员之一，且为中朝接受（联合国军指定瑞士、瑞典，中朝指定波兰、捷克斯洛伐克，见《朝鲜停战协定》）；瑞士是很多国际组织总部。此方案的最大问题是，金正恩专机谁提供？基于安全考虑，他很难接受美国安排的专机，请俄提供专机概率更高。

　　Q12. 中国承担制裁朝鲜的国际责任会少吗？

　　A12：3月9日，某智库蹭热点，推送郑永年教授一篇旧作，多位热心朋友转发笔者。这篇文章原标题是《中国如何应对朝鲜核危机》，首发于2017年11月21日《新加坡联合早报》。

　　郑文犀利三问，批评中国的对朝政策：“为什么总是把朝鲜问题视为美国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中国如此漠视朝鲜发展核武器，对自己的国家安全所能构成的最大威胁？”；“为什么中国还在矜持于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

　　郑文发表之际，朝鲜已完成第六次核试验且是氢弹试验。笔者商榷之处在于，在2015年及以前，郑文这三问批评成立；但在郑文发表时期，此三问似未找准中国对朝失策的症结。

　　2016年以来，中国已经发狠力了，已经清楚朝核问题是自己的问题，严重威胁中国利益，乐于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

　　但美国不领情。中国基于朝鲜民生和人道主义考虑，每次在安理会降低制裁力度，美国视为纵容朝鲜。

　　朝鲜也不领情。它只接受中国否决安理会制裁决议。金正恩上任六年多，访华遥遥无期。近年来，朝鲜官媒更是多次公开点名、不点名指责中国。例如2017年2月18日，中国公告暂停进口朝鲜煤炭（主要外汇来源），5天之后朝中社不点名诬蔑中国“卑鄙的做法、低级的算法”、“没有政治主见，对美国随波逐流”。

　　中国之所以两边不讨好，两边不领情，主要是时机欠妥、节奏欠妥。错失了两个控制局势恶化的最佳时机，从而错失中国利益最大化：

　　其一、发力太晚。如果早5年，最好是早12年，即朝鲜2006年10月9日首次核试验，中美联手严厉执行安理会制裁，卡住朝鲜的走私渠道、外汇储备、石油进口，可以大大迟缓朝鲜的核导进程。2016年前，朝鲜中短程导弹经常发射失败，成为笑谈。2017年以来技术突飞猛进，竟然冒出多个系列远程导弹，而且成功进行氢弹试验。

　　其二、心肠太软。2017年8月，安理会讨论2371号第8个制裁决议期间，是中国与美国讨价还价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中国干脆牺牲朝鲜的部分利益，换取中国的利益，未尝不可。例如，特朗普政府任期内，停止执行14亿美元对台军售，且承诺不再对台军售；停止执行美军舰停靠台湾港口；停止执行美国《台湾旅游法》；将“萨德”系统撤出韩国；在中印、中菲、中越等边境争议上保持中立；暂缓美国对华单边制裁等，都可以和美方讨价还价。如今局势大变，这些已很难再与朝核挂钩了。

　　如果说美国的外交，是卑鄙中有“可爱”；那么中国的外交，是高尚中有“虚伪”。希望左右逢源，反而左右为难。近百年来，无论国力兴衰，苏联、俄罗斯对硬实力的运用确实炉火纯青，尤其擅长无中生有、狠中多诡、险中求胜，将一副烂牌打得出奇的好，甚至可能咸鱼翻身，从而实现国家和民族利益最大化，值得中国好好研究和学习。

　　Q13. 中国的“双暂停”倡议果真是“对症下药的良方”？

　　A13：第一，中国提出后，美韩未接受。看似公平，实质是偏朝鲜，因为“双暂停”的层级不对等、核查不对等。美国军演年年搞，各国军演也年年搞，朝鲜必然也有以美国为假想敌的军演；朝鲜暂停非法的核导试验，是多个联合国安理会制裁决议明确要求。军演搞不搞是透明的，全世界容易监督；朝鲜是否暂停核导试验，不好监督。

　　第二，对金正恩而言，美韩军演只是行动的借口。他有时很在乎，以军演作为核导试验、退出《朝鲜停战协定》的理由；有时很体谅，3月5日，他会见韩国总统特使团时，就对因平昌冬奥会而推迟的美韩军演，将于4月重启表示理解。这让韩国特使团松了一口气，事先做足功课的说服准备，根本没用上。据NBC援引三位美国官员的话称，本轮“秃鹫”军演将于3月31日启动，一直延续到5月；同步进行的“关键决断”计算机模拟演习，将从4月中旬持续到4月底。

　　第三，美国不因营造美朝峰会氛围而暂停制裁。3月9日，白宫发言人明确表明，不会停止制裁。当日，特朗普在推特上认可金正恩的让步，是“重大进展”，同时明确“在达成协议之前，当前的制裁措施仍将继续。”

　　　Q16. 朝鲜会由“东方哨兵”转变为“西方哨兵”吗？

　　A16：3月9日，郑永年在回答IPP评论的访谈时认为，美朝峰会“一定会让朝鲜成为美国对付中国的新平台。届时朝鲜同美国谈判的筹码之一很可能就是牺牲中国”；“朝鲜做什么，其实由不得自己，而是成为美国的一个尖兵。”同日，王鹏在FT中文网的文章《美朝直接会晤，中朝行将反目？》更悲观，担忧朝鲜“带枪投敌”，美国“收编朝鲜”。

　　冷战期间，朝鲜处于社会主义阵营反美第一线，是“东方哨兵”。其地位和作用受到苏联、中国认可。所以朝鲜不重视经济，有需求就向苏、中要，三国都视为正常。20世纪五、六十年代，通过苏中援助扶持，日子比韩国过得还滋润。

　　如今朝鲜肯定不是“东方哨兵”，但会反转为“西方哨兵”、反转为美国扼制中国的急先锋吗？

　　短期不会。不符合金正恩利益，他还不想现在就牺牲中国利益，向美国交投名状；目前两边骑墙，两边索利更好，向美国要安全，向中国要钱。以此反吊中国胃口，你还想保持朝鲜问题话语权和影响力吗？赶快拉住我、哄住我、援助我，否则是你逼我扑向美国怀中。

　　长期可能。2017年12月18日，美国公布新《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列为“修正主义国家”，定义为“战略竞争者”。“9·11事件”给了中国十年缓冲期，2014年俄吞并克里米亚给了中国三年缓冲期。美国终于清醒，并付诸行动，正面冲突难以避免。美国需要朝鲜这个“尖兵”、“棋子”。

　　Q17. 美国可能允许朝鲜“核导分离”吗？

　　A17：王鹏3月9日在FT中文网发表的文章《美朝直接会晤，中朝行将反目？》，过于悲观，过于“细思极恐”。担忧中国利益受损，美朝“找到一个‘冤大头’，一个同时为美朝双方都忌惮、敌视的共同敌人来充当‘第三方支付’”；担忧美国可能实行“核导分离”，“即要求朝鲜决不允许进一步发展具备攻击美国本土能力的洲际弹道导弹；同时，允许朝鲜有条件地保留部分核武器。”

　　笔者认为，美国允许朝鲜“核导分离”、部分保留核武器的概率极小。因为：

　　其一，美国很难承认朝鲜是合法的“核国家”，这无疑打开核扩散的“潘多拉魔盒”。很多小国将设法拥有核武器，必然试图以此勒索美国，难免流入如IS这样的恐怖组织手中。此恨绵绵无绝期，美国此后甭想高枕无忧，核讹诈防不胜防。

　　其二，美国允许朝鲜部分拥核，损害的不仅是中国利益，也损害俄、英、法、日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189个缔约国绝大多数的利益，会引起众怒。朝鲜目前声誉太差，美国得不偿失。

　　其三，美国没有决心全面扼制中国，特朗普火力四射，准星不佳。3月8日，他签署公告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征收高关税。这一贸易保护措施，打击更多的是美国盟友，欧盟首先跳出来了。中国因多次受美限制，早已退出美国钢、铝市场。何况核大国之间有核武器这一终极“大杀器”平衡，不会主动开战。一旦开战，杀敌一千，自亡八百，没有赢家。

　　其四，安理会多次制裁决议和美国多次重申的立场一致，朝鲜的无核化必须符合三个条件：“全面、可核查、不可逆”。中国作为常任理事国，当然有权参与安理会和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的核查。

　　其五，朝鲜完全弃核之后，必然要求其再次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并受约束。这是国际社会的常识和共识，也是未来朝核协议的必须条款。

　　其六，中国还有一招对美朝极具威慑的“杀手锏”，详见本文第23个问答。

Ⅲ. 柳暗是否花明：中国如何打好中上牌

　　（略）

　　（2018年3月12日04:31，作者微信评论号：SSWY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