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记者,你需要了解一下_风闻
改个名字好难-2018-03-14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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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不是花瓶、不是讲师、不是主持人、不是提问发嗲的娇滴滴——女记者就应该是女记者:为了国家和社会的福祉勇敢发声,在新闻现场勇敢不惧,以自己的智慧和大无畏将新闻真相传递给公众。如果同时还能保持优雅端庄,就更是难得。
这样的女记者不多,而张郁廉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采访战地新闻的女记者”,足迹从台儿庄战役到重庆大轰炸。在日本国会图书馆,一本1941年朝日新闻社出版的《支那采访》中,一篇名为《九位投身战场的女记者》,排第一位的就是张郁廉。也就是说即便在敌对方的情报记录中,张郁廉也是名列第一的抗战女记者。

1914年,张郁廉出生在哈尔滨,取名聚聚,大名张玉莲。刚刚两岁半,她的生母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不得不将她寄养在白俄贵族瓦娃家中。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张玉莲还不会说中国话。但瓦娃认为她是中国人,一定要接受正规的中国教育。虽然当时进俄国学校比进中国学校容易得多,但瓦娃终于还是让张玉莲进了中国学校,学习自己的语言。这一点,后来让张玉莲终身感激。
1928年,张玉莲小学毕业,考进哈尔滨市立女一中初中部,也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张郁廉。“郁”有文采美盛之意,“廉”意为清清白白。此时有一名同校的女生名叫张廼莹,但张郁廉并不相识。十年后,两人在重庆相逢,已经以笔名“萧红”名闻中国的女作家张廼莹,成了张郁廉的采访对象。

1934年,张郁廉考入北平燕京大学,主修教育,辅修新闻。这时张郁廉有一名常来往的同学好友,名叫周光瑚。后来周立志写作,另起了笔名,便是大名鼎鼎的女作家韩素音。1944年张郁廉成婚时,身上所穿的枣红色旗袍、灰蓝色麂皮鞋,都是那一年刚到英国留学的韩素音托人送给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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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开始全面侵华。此时设于汉口的苏联塔斯通讯社,急需谙熟俄语的青年,而张郁廉的一切条件都很适合,很快就被录取。一开始,她只是每天把中文报纸上的消息翻译成俄文。
1938年春,日军进逼徐州,徐州会战一触即发。莫斯科派来多位军事记者,张郁廉就随同他们一起前往徐州战区。张郁廉所到的最前线,是国军52军73旅旅部。在枪炮声中,旅长覃异之回答了记者提问。临走时,覃异之拿出一支德制勃朗宁小手枪,送给她用以自卫。他说:
“你是到最前线我旅部的第一位女记者,使我敬佩。”
台儿庄大捷之后的第二天,张郁廉赶到了战场。城中仍弥漫着火药味,建筑物一半以上已毁,断垣残壁间散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台儿庄战役是抗战爆发后国军取得的首次胜利,而张郁廉的报道也让世人看到了中国人抵抗侵略的决心,以及不惜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
5月,徐州参战部队开始转移,而张郁廉一行也开始随大军徒步突围。为了躲避日军飞机的轰炸扫射,所有人都分散在村庄的空屋内,绝对禁止外出活动,天黑之后再出发。每夜都必须步行至少十小时以上,到天色渐亮才能休息。不管双脚起泡还是发肿,都不能停止前进。
即便这样,也还是会有危险。一次敌机来袭,张郁廉面朝下抱头躺着,子弹像雨点般在四周仆仆作响,身旁有人呻吟。在这一时刻,能不能活下来不靠美貌与才华,全靠运气。敌机飞走后,张郁廉发现旁边人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样走了二十一天,终于才突围成功。之后她又经历了长沙会战和武汉会战,直到年底才回到重庆。1939年,塔斯社派她跟随苏联《消息报》记者卡尔曼,一同去延安采访。

到了延安,她虽然没有机会采访最高领导,但在一场露天演讲会上和他握过手,并坐在人群中听他讲话。张郁廉还记得,此时刚刚新婚半年多的蓝苹,还梳着两条短辫子、手拿照相机,跑来跑去地给讲话的人拍照。
张郁廉后来回忆,延安的泥土路上年轻人来来往往,都穿着蓝黑色或草绿色粗布列宁装,脚上是稻草编的草鞋,看起来朴实而富有朝气。她本以为会遇到许多当年在燕大的同学,但询问之后,被告知她的那些同学都上了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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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张郁廉离开塔斯社,但继续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她工作地附近的石坡旁凿了一座坚固的专用防空洞,专为职员、眷属和外籍记者使用,内部设备较为齐全,这样躲袭的时候就不必跑得太远。当时来防空洞躲避的女性中,还有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主任的妻子邓颖超。
1942年,燕京大学在成都华西坝复校,张郁廉又回到了成都继续因抗战而未竟的学业。一年后,她顺利毕业回到重庆,继续从事新闻事业。又过了一年,她嫁给了从小青梅竹马、相识22年的同乡孙桂籍。此后两人相濡以沫数十年,育有二子一女。

抗战胜利后,张郁廉因战事动荡,辗转于哈尔滨、沈阳、长春、南京、上海之间,最终去了台湾又到了美国。到台北之后,张郁廉开始每周花一个下午去国画大师黄君璧家学画,数十年不断。而同时在黄君璧这里学画的,还有宋美龄。
年轻时,张郁廉经历家国动荡、烽火连天;中年之后,命运慷慨地善待她,让她从容平安地走完后半生。她的儿子孙宇立回忆,“不论在家或外出,永远衣着整齐、打扮端庄、一丝不紊。”

2010年5月12日,张郁廉于睡梦中逝于洛杉矶,享年96岁。一介平凡女子,在动荡的大时代亲历悲欢离合、国破家亡的艰难时刻,在命运的激流中奋力求存,终于谱就一段不平凡的生命乐章。
天下姓张的女记者多了,但只有像张郁廉这样的女性,能称得上是记者。她在真正的战场上躲过呼啸的子弹、也亲历过抗战中的众多浴血时刻,但她不会把这些装裱为炫耀的资历、不会把与高层政要的交往弄成吹嘘的资本,更不会矫揉造作地在严肃场合发嗲——所以只会令人肃然起敬,而不会招来同行的白眼。
【参考:张郁廉著《白云飞渡》,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谈资有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