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沙瓦碰见说书人、中国造轻骑三轮和狐狸【终结篇】_风闻
李希光-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2018-02-09 08:10
1月19日
天黑了，透过窗户看到了白沙瓦古堡高大的轮廓。我在犹豫是不是走出酒店，去古城堡看看。但是，这时收到一个朋友私信善意警告我，“据可靠消息，三名东伊运分子伙同其他外国人分两批渗透到巴基斯坦，计划攻击开普省和旁遮普省中国公民，中国公民要提高警惕，加强安全防范，尽量减少外出，避免去人群聚集区。”另一个朋友也发来短信：“西北边境部落区情况比较复杂，教派冲入也存在不少隐患，要多注意安全。”
我一个人坐在白沙瓦市中心的酒店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闲得无聊，打开桌上摆放酒店介绍的黑夹子。里面有一页介绍当地历史文化的文字说，距离酒店五公里外有个“说书巴扎”。我是听书长大的。我小的时候住在一个煤矿上，唯一的娱乐就是放学后到矿门口的集市上，听说书人讲故事。说书人一手敲着鼓，一手打着竹板，说李向阳的故事，或者肖飞买药的故事。有人说，市场上说书的传统跟杂技一样，来自中亚和蒙古的说唱。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古老的说书。我按捺不住听书的冲动，就把朋友好心转来的暴恐警告权当传言，动员我的同伴阿克拉姆教授和老陈跟我去夜市上寻找说书巴扎。
夜幕下，在一个当地武装保镖的护卫下，我们几个人走进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白沙瓦老城，去那里寻找古丝绸之路上的说书巴扎（Qissa Khawani Bazzar）。白沙瓦今天是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西北边境省）首府。在丝绸之路最辉煌的时代，白沙瓦是世界文化与贸易中心。经过开伯尔山口和白沙瓦，波斯人带着拜火教、希腊人带着神像、穆斯林带着经书，从西往东进入了南亚。中国人带着佛经和佛像、英国人带着枪炮，从东往西，进入喀布尔和中亚。有关被当今西方媒体和情报贩子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地带”的普什图人生活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交界地带的历史真相一直是个谜，只能在跟随亚历山大东征的希腊历史学家的旅行记和中国西天求法的僧侣旅行记里找到。
直到1850年，英国在白沙瓦的大君还曾这样描写说书巴扎的：“说书巴扎是这座城市最活跃的地方，特别是落日时分，各类人拥挤到一块儿，他们有阿富汗人、英国人、喀什米尔人、旁遮普人、哈扎拉人、印度人和波斯人。”在从伊斯坦布尔经大马士革、巴士拉、伊斯法罕、希瓦、布哈拉、撒马尔罕、喀布尔、加尔各答、喀什、和田巴扎里，白沙瓦巴扎最有特色的就数它的说书市场了。
说书巴扎街道两边古老的店铺夜里灯火明亮，门口停着马车、小汽车和中国造的“轻骑”三轮车。多数店铺是药店、锅碗瓢盆店、陶瓷商店、阿富汗地摊店和馕店。街头看不见一个女人。坐在餐厅门口吃饭的那些蒙头披肩的人，走近一看都是普什图男子。当地一个卖草药的店铺老板指着几个街区之外的一个古老的清真寺说，“我的祖辈过去都在那个清真寺里听书。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在一个古巷里，我们找到了这座有八百年历史的清真寺，里面正在做礼拜。
今天的说书人虽然在白沙瓦老城没有了说书的市场和舞台，但是，说书巴扎小巷子里的音响商店在卖说书人的录音光盘，这些光盘是音响商店老板自己录制的，光盘盒子上印有故事的名字和说书人的名字。说书巴扎背后有说书专业说唱者狭小的工作室，这些说唱者可以为私人表演，也可以参加商业演出。他们有的会远去卡拉奇给富商表演。
1月20日
“大哥，您左边有只狐狸，”小吴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路边。接着路灯，我看到林子边的胖乎乎的狐狸。狐狸很聪明，看到我举起手机对着她照相，不仅没有跑，反而挺直毛绒绒的脖子，脑袋朝我转过来，然后冲着夜空，像夜莺一样大声呼唤着什么。这是一种划破沉寂夜空的女高音，我的感受不知道是美，还是恐惧。
“住在伊斯兰堡，我最害怕的是半夜睡觉时听到狐狸的叫声”，年轻的巴基斯坦女外交官赛伊玛说，“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交部的单身宿舍，常常睡到半夜时从窗外传来狐狸、野猪、胡狼、猴子的大合唱。”
“这些野兽来自喜马拉雅的玛格拉山林，它们好像专门在半夜里溜进城区，在大街小巷四处转悠，专门来吓唬人的。我家旁边有个万豪酒店，酒店门口每天都有野猪和狐狸出没。”
在伊斯兰堡这个星期里，我每天晚饭后在城区的林间小道散步，连续四个晚上我都撞见了狐狸和野猪。昨夜我们的车在城区主干道上行驶，突然一头野猪大摇大摆地从我们眼前穿过公路。
“你更怕野猪还是塔利班？”我问赛伊玛。赛伊玛是在白沙瓦出生长大的普士图人，在部落区教过书。
“我在西北边境地区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塔利班，没见过枪战和流血。我每两周自己开车回白沙瓦看父母。我在白沙瓦从来不戴面纱，蒙盖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