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疾：莫迪伸出手，试探了下特朗普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毛克疾】

6月的最后一周，同样拥有“握手神功”的莫迪和特朗普在白宫举行会晤，这是莫迪就任印度总理以来第五次访美，也是他第一次与特朗普会面。

同以“政治强人”挑战建制派的形象出场，莫迪和特朗普有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倾心于不按套路打民族主义牌；两人都善于通过社交媒体影响民意；两人上位都借了“被忽略了大多数”的东风；就连特朗普的“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和莫迪的“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也工整对仗。

然而，悖论在于，民族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并不会因为彼此相似而自动亲近，反而很可能因为雷同的诉求而滋生龃龉。因此，虽然莫迪和特朗普的会晤看起来是一个好的开头，但是两人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却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检验。

特朗普上台以后，已经和包括中国在内的诸多世界主要国家的领导人举行会晤，但是和印度首脑的会面却迟迟未到。因此，很多自视甚高的印度学者和媒体评论员纷纷认为特朗普“轻慢”印度。此外，更令他们焦虑的是，特朗普政府上台以后并没有出台清晰的对印政策，美国驻印大使到现在也没有任命，连美国国务院的南亚事务助理国务卿的位置也在空缺之中。如果印度只是在美国人眼中“存在感低”也还好说，但是在特朗普的话语中，印度却常常与负面因素相伴——滥用美国H-1B签证政策、市场开放程度低、通过气候谈判占便宜……

因此，与莫迪前几次访美的声势浩大有所不同，此访定的调是工作访问（working visit），而非国事访问（state visit）。显然，特朗普的特立独行使得印度甚为焦虑，因此在莫迪还没有摸清楚特朗普底牌的时候，这次访问更像是一次试探：特朗普能否延续小布什、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对印战略优惠？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多大程度上能够兼容印度立场？特朗普的经济政策能否与印度良性互动？诚如印度前外交秘书Shyam Saran所言，在这次访问中，能言善辩的莫迪开启了“倾听模式”，以最大限度了解特朗普的世界观，尤其是他对中国的看法，这有助于印度在美国不断变化的亚洲政策中摆正位置。

一般而言，评估高访影响和成果的渠道主要有两种：一是观察两国领导人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另外一个便是研读在各种会晤之后双方发表的联合声明。显而易见的是，今年莫迪访美后双方发布的联合声明仅有1499个英文单词，明显短于2016年的3752词，2015年的5688词和2014年的3446词，而双方的新闻发布会也应印方要求没有举行例行的提问环节。尽管如此，双方还是避免了敏感领域，并互有拉锯，传递出许多有意思的信号。

正如此次美印联合声明的副标题“增长带来繁荣”所言，经济问题是莫迪和特朗普的共同“痛点”，两人都需要强劲的经济增长以获取国内政治支持与合法性。在新闻发布会上，特朗普特别强调“印度是世界增长最快的经济体”，并将印度进行中的商品和服务税改革（GST reform）盛赞一番，但是一片热情洋溢之下却也暗流涌动：莫迪的“印度制造”理想需要一个受到保护的国内经济环境和大量外资流入；而特朗普的“美国优先”也企图把工业投资和产能留着国内。

因此，如何在相似的民族主义经济诉求中避免利益冲突，并通过两国不同的经济结构和资源禀赋获得共赢空间是两国的核心挑战。

对于印度，特朗普的目标是“建立公平互利的贸易关系”，潜台词是促使印度解除对于美国出口商品的贸易壁垒，压缩美国对于印度约300亿美元的贸易逆差。作为美国技术服务进口的来源国，印度则对于美国的移民政策变化甚为敏感，生怕大规模技术和人才流动受到阻碍。目前看来，在不影响现有格局就能够无痛充分解决两国贸易问题，在于从美国向印度出口中寻找增量。从印度需求看，油气资源、高端装备、军事装备无疑是最好选择，一方面对印度本国的类似产业冲击较小，另一方面又可以直接用来满足现成的能源、运输、国防需求。这正是特朗普要重点提及印度香料航空向波音公司订购的100架客机，和谈判中的美印天然气供应合同。

在防务问题上，联合声明重申印度是美国的“重要防务伙伴”。虽然联合声明声称，美印两国期待把军事装备、技术的合作水平提高到“美国最亲密的盟友”级别，但是有关军事装备“印度制造（Make In India）”和美印联合生产的内容却不见踪影，这也许和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有关——只卖产品，不卖产线。

MQ-9B“天空保卫者”（Sky Guardian）无人机

其实在莫迪到访之前，特朗普政府已批准对印度出售22架MQ-9B“天空保卫者”（Sky Guardian）无人机。这种无人机是原版的美国海岸警卫队定制版，搭载多种雷达系统，特别适合用于海上搜索。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政府在莫迪到访前夜批准这笔交易，似乎是一种示好，为两国的深度军事合作做好铺垫。按美国智库卡内基基金会南亚专家泰利斯的说法，“美国一般不会出售如此先进的无人机给联合作战的盟友之外的国家”，而上一个MQ-9B买家则是英国。同时，泰利斯还认为，美国能够向印度出售MQ-9B，说明了美国的南亚战略重心已经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反恐战争”转向印度，尤其是扶持印度制衡中国“印度洋战略”。

在区域发展方面印度也悄悄地在联合声明中捎上了不少私货。在此前举行的中国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上，印度以“主权、债务、环保、社会可持续发展”等一些列问题为由拒绝参会，而美国却反其道行之，明确表示希望参加“一带一路”。在这种情况下，印度方面采取了不点名的办法批评了中国的“一带一路”——印度除了表示“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以外，也给渴望分得“一带一路”一杯羹的美国一个面子。

总而言之，莫迪此访美国达到了预期的试探目的，但是此前备受关注的签证、气候、军事联合生产问题都没有被提及。

从美国的角度看，强大的印度是对付崛起中国的最佳平衡手，但是特朗普的商人性格和经济议程，又阻碍了他像小布什和奥巴马一样通过格外开恩来拉拢印度。从印度的角度看，虽然它与中国龃龉频现，但却以大国自恃而始终不希望沦为棋子，因此不愿对美国做出任何有力的承诺。在这种情况下，“一寸不让”的印度面对“一毛不拔”的美国会碰撞出什么样的花火，两边会拿出什么样的期许进行交换，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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