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票房神话破灭也许倒是件好事

今年上半年国产电影票房大跌，暑期档票房神话破灭。而刚举办完的北京电视节，据说也是“萧条落幕”，出现了“大片滞销、购片成交额几乎为零，电视台和网站开始退片”等令人揪心的情况，引起坊间关注。

我反倒认为，这种所谓的“大跌”和“破灭”，恰恰是让国产影视剧创作生产走上正常轨道必需的一贴“清醒剂”。而前些年被普遍认定的所谓“繁荣”“票房飚高”只是一种“虚高”和“浮肿”。

近年来，以票房和收视率高低来衡量影视创作生产状况的高下好坏几乎已成了影视创作生产者和管理者不言而喻的“隐性通识”。只要票房和收视率高，“一俊便可遮百丑”也成了一种通病。于是片面追求票房和收视率，不惜使用各种低俗庸俗甚至下流荒唐的路数。这些作品养成了一批只为追求感官刺激和低俗欲望进影院的观众。这批观众又促使一些票房至上的从业者去创作生产更多的低俗作品获取票房，以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于是票房是拿到了，但“真正的电影”不见了。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即便退一万步把影视剧完全当成“商品”，它也是一种精神食粮。百多年来的电影史和几十年来的电视剧发展历程无不在声张这样一个真理，人们掏钱花时间欣赏影视艺术作品，固然也是一种消费，有消闲等多种多样多层面的需求，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在作品中找到安放自己灵魂的场所。观众需要被感动，在黑暗的影剧场和电视屏幕前潜意识或显意识地渴望和主创者对话，寻找到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活下去的“神性”启迪。确认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坐标位置。这是一种艺术品种或类型能产生和发展的根基。

正因如此，影视剧的从业者和管理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唯票房至上。重视票房，而不唯票房是从。对于管理者更不能只拿票房来衡量一部作品或一个时期创作的好坏兴衰。正因为影视剧是“精神食粮”，更需要警惕的是在“卖得好”的“繁荣”之下，多问问从业者“卖”的是什么货。

这里不能不说的是如何对待艺术市场这个太大又太重要的问题。必须防止一切交给市场这种糊涂的倾向。即使在经济界，明白人也懂得一切交给市场而放任不管必然遭灾酿祸。又何况艺术领域？经济危机补救起来固然艰难，但经验告诉我们如果措施得当有个三五年一般都能渡过难关。但扭转由低俗作品大量涌现形成的恶性循环，特别是对一两代青少年心灵和理想信念造成的恶果，可能同样要用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扭转。这个代价就要大得多。

目前国家经济繁荣，有钱人越来越多，他们有意转向或有意利用文化市场的意愿越来越强。不差钱无疑是好事。但必须承认，大量商人转行搞影视，手中捏着钱，左右影视创作生产，不可能不产生一点偏差。把影视剧生产当成金融衍生品来操作的倾向已经呈现。如何在这种新形势下加强对影视剧生产的管理和领导，显然已成了一个十分迫切、必须解决的新课题。放手不管，一切交给市场也已经被证明不是正道;但一概统起来管死，也早为前几十年的教训证明是一条不符合艺术创作规律的死胡同。

怎么管？我想管理者要好好思考。第一，要明确何为真繁荣的标准。“唯票房论”肯定不是，它其实是一种扭曲的政绩观。第二，要敢于对坏作品说不。多年来影视评论和其他文艺批评一样只做捧场文章，根子我觉得在于没有从管理层面旗帜鲜明地对艺术市场上的一些不良创作倾向和质量低劣之作敲警钟、亮红牌。第三，要下大气力每年推出几部叫好叫座的文艺作品引导市场。领导影视生产能不能身先士卒，不放空转？这实实在在关系到能不能管到点儿上，管得人心服口服。(作者是作家、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