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迪英：TPP搁浅，但全球化不应止步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魏迪英】
2016年11月21日，美国当选总统川普发布一段简短的视频，宣布了他入主白宫后的“100天计划”，以及上任第一天就要实行的行政命令。川普的第一炮，就是宣布美国要退出TPP计划。
而就在两天前，11月19日至20日，在秘鲁首都利马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上，现任总统奥巴马还在尽最后努力，为TPP造势。
与此配合的，是日本首相安倍押注TPP，在参加APEC利马峰会前，安倍不顾国内反对，强行在日本国会通过TPP。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川普在美国国内放了一把火。不仅奥巴马，连带其他力推TPP的各国领导人，都灰头土脸。
考虑到APEC利马峰会是奥马巴离任前最后一次出访，堪称奥马巴的外交谢幕之旅。按照惯例，这种场合很难达成实质性协议，奥马巴本人对达成TPP也不抱期望，更多只是在离任前表达一下政治姿态。川普以当选总统的身份，直接挑战现任总统，也算开创了先例。
美国草根抗议搁置TPP
在川普当选后，就公开表示不希望在他进入白宫的过渡时期里，奥马巴政府还在政策上有任何大动作，其中就包括推动TPP。
在美国国内，政界和商界的精英集团以及主流媒体，还在持续鼓吹TPP。在政治上，TPP是出于美国“平衡”中国的地缘政治需要；而在经济上，由于多年的宽松政策无效，美国商界和资本市场，都特别需要TPP带来的利好消息。
《纽约时报》11月21日发表社论《美国退出TPP 只会有利于中国》。该社论强调说：
“TPP协定在美国外交中占据战略地位。奥巴马政府期望重振美国在亚太的地位，遏制中国影响的上升——中国被排除在TPP之外。TPP是奥巴马政府亚太战略的经济支点。人们普遍认为，华盛顿放弃TPP，将重创美国在亚太的威望，把贸易协定谈判领导权拱手让给中国，让亚洲国家倒向中国，让中国主导亚太。”[1]
因此，尽管美国民众普遍反对TPP带来的竞争压力加大和失业率上升，但美国国会本来很有可能不顾民意强行通过TPP的。
但在2016年的大选和国会选举中，受失业威胁和收入下滑影响的中下收入草根阶层发动抗议性投票，不仅把川普送进了白宫，还帮助共和党控制了国会。制造业衰退最严重的铁锈地带，传统上是民主党票仓，也纷纷倒向共和党。在草根阶层的愤怒中，不乏资深的国会议员落马，丢掉经营多年的选区。
这种政治浪潮吓住了国会议员。在川普的强势崛起，和草根阶层的愤怒前，还想要谋求连任的国会议员，也不得不三思而行。多年来一直互相抵制，制造僵局的两党，现在在搁置TPP上罕见地取得共识。在APEC利马峰会前，国会两党领导人就通知奥马巴搁置TPP议案。
川普通过视频明确表态，只是让这一切公开化了。
美国民意反对自由贸易
川普宣布废弃TPP，标志着美国推动的自贸进程出现拐点。在竞选过程中，川普打出激进的反自由贸易旗号，不仅反对TPP，还宣称要修改或退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甚至世贸组织。
阻止灾难性TPP，唯有川普[2]
川普激进的反自贸政策，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极端主张，背后还有着相当深厚的民意基础。
在美国中下阶层看来，TPP等自由贸易协定，有利于资本集团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产，在成本更低，竞争力更强的新兴经济体投资扩大产能，再将制造业产品输出到美国。随着海外产能扩大，美国国内的制造业失去竞争力，不断减产和倒闭。美国制造业能提供的就业越来越少，裁员一轮接着一轮。
资本集团在海外获取超额利润后，要么将巨额利润留在当地继续投资，进一步扩大了海外产能；要么将利润转回美国资本市场，进一步吹大了经济泡沫，这对美国的实体经济和就业增长毫无帮助。概而言之，在自由贸易中，美国的资本集团收获了巨额利润，而中下阶层得到的只有失业。
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数据，证明反对自由贸易，已经成为美国民意的主流。
68%的川普支持者认为自贸协定对美国不利，仅有26%认为对美国有利；58%的川普支持者认为TPP对美国不利，仅有17%认为对美国有利。[3]
从2009年到2016年，在共和党或倾向共和党的选民中，认为自贸协定好的从57%减少到32%，认为自贸协定坏的从31%增加到61%。[4]
在川普的支持者中，68%认为自贸协定减少家庭收入，24%认为自贸协定增加家庭收入；在教育程度是高中或高中以下的选民中，57%认为自贸协定减少家庭收入，30%认为自贸协定增加家庭收入。[5]
防止TPP搁浅引发全球化倒退
这反映了美国中下阶层在全球化进程中，有很深的被剥夺感。这种被剥夺感和不满，导致了川普的当选。以川普当选为标志，冷战结束以来的自由贸易深化和全球化进程，可能面临拐点，反对自贸协定、反对全球化将主导美国政治。在这种形势下，美国的精英集团，很难继续推动自贸协定谈判。自贸谈判出现停滞，甚至被政治潮流冲击而突然倒退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不能忽视了。美国的政治精英，原来可能用精致的政策调整尽可能延缓这个过程。然而，考虑到川普当选之类政治事件的冲击，全球化停滞甚至倒退的拐点，可能会很突然地出现。
由于TPP搁浅，很多亚太国家开始寻求加入中国倡议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亚太自贸区（FTAAP）。但是，RCEP和FTAAP只能补充而不能替代目前的世界贸易体系，中国也不能在世界贸易中替代美国的角色。从70年代起，依靠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的强大购买力，美国一直充当了全球剩余产能的消费者。因此，美国在世界贸易和全球化中的地位，是其他任何国家所不能替代的。
TPP立足于地缘政治的谋划，在经济上缺乏可行性，其搁浅乃至失败并不太令人意外。但是，如果TPP搁浅成为诱因，在美国国内刺激起贸易保护主义乃至孤立主义，进而引发自由贸易和全球化倒退，中国和世界经济将面临极大挑战。
中国是这一轮全球化的重要受益者，也是世界贸易大国，中国需要和世界各国包括美国密切合作，避免自由贸易和全球化进程出现大幅倒退。
注释：
[1] “A Retreat From TPP Would Empower China”, The New York Times, http://www.nytimes.com/2016/11/21/opinion/a-retreat-from-tpp-would-empower-china.html?ref=opinion
[2] “TRUMP WIN IS THE ONLY WAY TO STOP TPP CATASTROPHE”, https://www.donaldjtrump.com/press-releases/trump-win-is-the-only-way-to-stop-tpp-catastrophe
[3] “Issues and the 2016 campaign”, Pew Research Center, http://www.people-press.org/2016/08/18/5-issues-and-the-2016-campaign/
[4] “Issues and the 2016 campaign”, Pew Research Center, http://www.people-press.org/2016/08/18/5-issues-and-the-2016-campaign/
[5] “Issues and the 2016 campaign”, Pew Research Center, http://www.people-press.org/2016/08/18/5-issues-and-the-2016-campa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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