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玉、钟佳：从偶像变为领导人的昂山，能治理好国家吗

11月9日，缅甸反对党民盟发言人称，该党获得了70%左右的选票，赢得选举胜利，执政党也承认败选。大选之后，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是否能够顺利组建新政府，巩发党和军人集团是否会和平移交政权，以及新政府将要出台的外交、投资等政策会对中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中国在缅投资的影响及中缅关系的未来走向会怎样，这些问题无一不牵动外界的神经。

即便执政，民盟仍然严重缺乏“硬实力”

尽管民盟此次大获全胜，但其领导能力和国家治理能力能否带领缅甸走出困局仍旧值得怀疑。虽然昂山素季对“民主理想”的坚持受到大家尊敬，并凭借个人名望获得民众的理想崇拜，这些累积起来的超高民意让她拥有超强的“软实力”，但在“硬实力”方面却十分欠缺。这不仅体现在她自身执政经验的缺乏，还在于她对民盟后继人才培养上的战略性失误。

还有让人更加担心，昂山素季之于民盟内部的地位，无异于另一种“个人独裁”，一定程度上，她不仅无法有效地下放自身权力到民盟中高层，这对于长期经营一个政党是危险的。虽然民盟是老党，在1988年就已成立，但直到2013年3月8日，民盟才有能力召开该党成立24年后的首次全国代表大会，重新确立新的中央委员会和中央执行委员会，组建领导层，更多年轻人进入到领导岗位。民盟虽然对其老一代领导人在学习和更新现代知识（如计算机和互联网知识）等方面进行了培训，但在短短两年之间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可能性不大，而年轻一代因未经过政治历练，也面临政治经验欠缺的问题。从中可以看出，民盟内部无论是老一辈在创新能力方面，还是年轻一代在应对复杂的政治运作方面，都有明显的缺陷，这很可能影响民盟“政绩”。

最令人关心的是，昂山素季因宪法规定条款所限无法直接出任总统，若推出“傀儡总统”能否完全听命于昂山素季还是个疑问。由于昂山素季没有总统任职资格，所以只能从民盟内部或者合作党派推荐总统候选人，昂山素季曾表示，一旦选举获胜，她将成为总统背后掌握实权的人物，在幕后“垂帘听政”，无论是内部推选，还是从合作的政党中推选，都面临昂山素季能否实际控制所推“总统”的难题。

而对于每一个执政的缅甸政府来讲，内部族群问题、宗教问题和民族和解问题，样样都是挑战。缅甸境内族群众多，彼此之间冲突从未真正停止过，要想解决这么多年都未能解决的“顽疾”绝非易事，而罗兴亚人问题更是一块“烫手山芋”，稍不注意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缅甸的佛教势力和佛教徒具有很高的民族主义情结，从极端佛教组织提出限制穆斯林与非穆斯林通婚的诉求就可窥见一斑。罗兴亚人很可能也难以得到新政府的承认，届时这种宗教冲突衍生出来的族群矛盾更加盘根错节。而民盟是很难与全国90%的佛教徒抗衡的，更何况民盟成员本身大多数就是佛教徒。

缅甸政治的复杂性和现实性，民盟的政绩到底有多大，将影响其未来是否能够继续执政。一部分人认为一旦她真正执政，或许就是她走下“神坛”的开始。

缅甸大选，昂山素季现身投票点

民主派若犯“幼稚病”，赶下“神坛”会很快

对于败选的军队和巩发党来说，他们的底线应是守住宪法，若民盟执意强行推进修宪，可能引发冲突。军方重演1990年拒绝交权的一幕成本过高，因此只要不触及军方核心利益，军方还是可以容忍的，但民主派若犯“幼稚病”，赶下“神坛”就更快。

从开始制定新宪法的基本原则到2008年公投通过新宪法，军方完成了其制度保障建设的关键步伐。新宪法规定，修宪程序只有在超过75%的议员同意才能提请修宪，而军方拥有25%的非选举席位，因此军方在修宪等核心问题上拥有“致命”否决权，这在此前昂山素季在总统任职资格问题的修宪中，已经成功实践过一次。与此同时，新宪法还规定，不论是在省、邦，还是在民族自治地方，如果出现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紧急状况时，或有将发生此类情况的足够证据时，军队有权依据宪法的规定采取预防、制止和保护措施；如果发生以暴乱、使用武力等暴力方式夺取国家权力或做此种努力，导致联邦分裂、民族团结破裂和国家主权丧失的紧急状况时，国防军总司令有权根据宪法的规定接管和行使国家权力。从宪法的这两条条款足以可见，军方拥有以宪法为核心的强大制度保障，军方和其支持的巩发党在未来五年内，只要死死守住宪法，即便民盟上台执政，也无法修改宪法，进而无法取得对政权的绝对控制。若民盟执意不惜代价推进修宪，将可能使军方大怒，极有可能引发冲突。

由于军方和巩发党此次因“软实力”极度缺乏而失败，但凭借超强“硬实力”，若加强自身“软实力”建设，在未来仍有可能赢得政权。笔者曾在缅甸民众中展开调研，此次大选，对于缅甸大多数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而言，投票给哪个政党并非出于理性的考量，投民盟多数是出于对昂山素季的个人崇拜。在强烈的“求变”心态驱使下，本着让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干一届看看效果的想法投给了民盟。一些民众也表示，民盟上台之后，若干得不好，下次选举不可能再得到如此多的支持。

因此，如果届时民盟执政效果不如民众的预期，巩发党的势力就可以有机会“卷土重来”。对于民众而言，对民盟的期待主要在增加就业机会、改善民生等方面，但在5年之内就希望取得非常明显的效果，也比较困难。所以民盟的政绩，只要低于民众的预期，民众就可能产生失望情绪，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5年后，巩发党凭借25%的非选举席位，加上巩法党自身在农村的“深度耕耘”和“软实力”建设，同时，对手民盟再达到如今的超高人气有一定难度，因此巩发党重新赢得政权也未必不可能。

中国对缅外交需下沉到缅甸民间

缅甸6000万人口中，有近600万华人，约占缅甸总人口的1/10。不过在缅甸政坛，华人影响力一直微弱，这次选举多数人也淡然处之。但缅甸毕竟是邻国，选举结果对于以后的中缅关系还是多有影响。

第一，中国企业未来在缅生存，“丛林法则”将更加适用。不论民盟主导政府还是组成联合政府，新政府可能会大幅度加快经济改革步伐，出台政策，尤其是投资政策。在经济方面的进一步开放针对所有投资者，将会更有利于自由市场竞争。不论是西方企业，还是对中日韩等国家的企业，都会是一场更加公平的竞争，中国那些真正在“走出去”战略中有实力的企业和其它国家企业一起，将在自由竞争的游戏规则中，弱者淘汰，强者生存。中国在缅甸的经济项目上，中小型投资项目还是机会较多，大的投资项目上仍然是谨慎为好。中国大型国企在缅甸大手笔、不计成本的投资时代，可能即将结束。

第二，如果缅甸政局平稳过渡，中国需要逐步适应未来缅甸多党轮替的状态。中国对缅外交需要进一步下沉到缅甸民间，在民间外交方面“深耕细作”。民盟作为执政党后，在对外关系中，仍可能继续延续大国平衡外交，与中国的关系只会因为“利益”而决定亲疏，而不太会因“情感”而刻意靠近。

（备注：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胡若愚对本文亦有贡献，在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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