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政明：垂帘听政？昂山素季这么想 军方未必让

“如果民盟胜选，我的地位将会高于总统”（I’ll Be Above President）。虽然被缅甸宪法禁止担任总统，但昂山素季毫无示弱之意。

11月9日，缅甸第一场自由的全国性大选落下帷幕，这一“里程碑式”的投票，终于将她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LD，简称民盟）推上权力宝座。

这一幕似曾相识。1990年，民盟在选举中同样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那个“历史终结”的年代，这个结果似乎鼓舞了许多人。但缅甸军方将“人民的选择”作废，并软禁了昂山素季15年。

随之而来的，是长达20多年的西方制裁。大学教育被毁，社会运动此起彼伏，经济与外交上与西方隔绝……独裁统治下的缅甸经历了全面的停滞、倒退和封锁。

在一波波的民主化浪潮，东南亚绝大多数国家都随着“亚洲崛起”实现了民族和解和经济发展，唯有缅甸军政府统治长达二十年，民主化进程异常缓慢。

但2011年，脱下军装担任总统的吴登盛推动政治改革，他取消党禁报禁，释放政治犯，似乎向民主迈出了一大步，连西方媒体都惊呼缅甸迎来了“春天”。

作为陆上连接东南亚和南亚、中东的必然之路，缅甸同时又是中国通往印度洋的最近通道。一直以来，为了阻止中国进入印度洋，缅甸都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试图颠覆的对象。自美国2010年确立重返亚太战略以来，遏制中国的决心更大，对缅甸也就更加重视。

这个刚刚脱下军装的国家，下一步将走向何方，全世界都在关注。

缅甸西南临印度洋的安达曼海，西北与印度和孟加拉国接壤，东北靠中国，东南傍泰国与老挝。

“民主斗士”VS“改革先锋”

这场选举被外界形容为，同样70岁的缅甸“民主斗士”昂山素季与“改革先锋”现任总统吴登盛的划时代对决。

缅甸总统吴登盛与民盟领袖昂山素季

缅甸的执政党巩固与发展党（USDP，简称巩发党），前身是1993年成立的巩发协，缅甸领导人一直是巩协名誉主席，且多名政府部长长期担任巩协中央执委。2011年，巩发党时任主席吴登盛在缅甸联邦议会全体会议上当选为缅甸总统。这意味着，统治缅甸二十多年的将军们退出了国家权力前台，其中就包括丹瑞，这一缅甸有限变革真正的推动者与支持者。

2003年，缅甸军政府提出的民主路线图

作为缅甸联邦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吴登盛是缅甸政治转型的主要设计师。他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说，“我们正处于迈向民主的正确道路上。正因为我们在正确的方向上，所以只能向前迈进。而且，我们也没有任何想要走回头路的意思”，以表明自己改革的决心。

目前巩发党的代理主席是吴泰乌，前任代理主席原来是国会议长吴瑞曼，原本有意出马角逐总统宝座，结果今年8月被现任总统吴登盛解除主席职务，所以巩发党实质领袖就是吴登盛本人。

虽然军队的力量很强大，缅甸的民主化的推动力量也在不断成长。尤其是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已经成为缅甸最大的反对党。

昂山素季的父亲是缅甸“国父”昂山将军，1988年9月24日，昂山与昂季、丁吴一起创立了全国民主联盟（NLD，简称民盟）。1990年，民盟在缅甸大选大获全胜，获得了近60％的选票，485个议席中占了396个，但是军政府拒绝交权。2010年因抵制缅甸议会选举，失去合法政党资格，2011年12月重新注册为合法政党。

有意思的是，吴登盛与昂山素季两人同为1945年出生，在缅甸也都大有名气。

吴登盛曾经被“海峡时报”评为年度亚洲风云人物。他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在就学过程中，还曾因父母无法承担学费，中学休学一年，之后进入军校成为职业军人。

昂山素季则家境更好些，她随母出使印度就读中学，并赴英国就读大学，完成学业。

1986年后，两人开始了不同的命运，昂山素季活跃于国际学术界，1988年为探望病重的母亲返回缅甸，开始她的政治生涯，多次被软禁。而同时期的吴登盛已经是名上校军官，在一个省担任军队指挥官。

昂山素季于1988年担任全国民主联盟秘书长，之后被软禁。1991年，昂山素季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未能亲自领取，直到1995年才被释放。2009年，昂山素季再次被软禁，2010年11月13日终于重获自由。

在此期间，吴登盛从一个军区司令，逐步晋升到缅甸国家和平发展委员会的秘书长。2007年由代理总理正式接下军政府最后一任的总理，2011年经由国会选举成为缅甸总统。翌年开始推动改革，让缅甸逐渐成亚洲的一颗“明珠”。

垂帘听政？昂山的下一站

11月8日，缅甸举行了历史性的大选。3000多万缅甸人25年后再次尝试通过投票来决定自己的政府和总统，超过90个政党、6000多名候选人竞逐议会1171个席次。

虽然参选政党众多，但竞争主要在执政党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巩发党）和最大在野党全国民主联盟（民盟）之间展开，两党都推举了1100多名候选人。

第二天，反对党发言人迫不及待宣布，截至9日中午的“初步统计”，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获得70%的选票，占据议会绝对多数席次赢得大选，执政党承认败选。

这次选举备受国际社会的关注。1000多名国际观察员和近万名缅甸国内观察员一起，在缅甸全国范围监督，中国外交部亚洲事务特使孙国祥也率领中国观察团应邀观察。

根据2008年缅甸全民公决通过的《联邦共和国宪法》，军队占有议会25%的议席，可以任命四分之一的议员、三名总统候选人中的一名、手握重权的内政部长、国防部长和边境事务部长。选民将选出议会两院四分之三的议员，随后议会两院及军队将分别提名一位总统候选人，议会举行联合投票后选出总统，排名第二的候选人将成为副总统。选举结束后，主要政党和军队在选出总统之前可能会进行几周的谈判。

尽管军政府保有国会25%席次，同时修正宪法拒绝昂山素季参选总统，阻挡她成为缅甸领导人，但外界对缅甸逐步民主改革还是抱持乐观正面的看法。

民盟不负众望大获全胜，理论上能够推举自己的领袖成为政府首脑，在缅甸，也就是让昂山素季当总统。然而，缅甸宪法明文规定与外国公民结婚或子女为外国人的缅甸人不能成为正副总统，而昂山素季的丈夫和子女都是英国人。

对于这个问题，昂山素季明确表态，如果民盟胜选，她的地位“将会高于总统”。无论是本人还是她所在的政党都对“垂帘听政”并无异议，昂山素季说这样并没有违背宪法。她的幕僚甚至已经开始用索尼娅·甘地和邓小平的例子来解释怎么“高于总统”，做缅甸实际的领导人。

另一方，缅甸执政党当然不希望昂山素季来“垂帘听政”。巩发党副主席吴泰乌日前在接受 《日本经济新闻》采访时表示，根据缅甸宪法，总统是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没人可以凌驾于总统之上。所以，昂山素季的言论违反了缅甸宪法。他还称，军队作为国家最强大的组织，将只服从国家领导人即总统的指示，不会服从一个代理领导人的指示。其他国家也不会认同这样代理领导的事情。

巩发党这位高官的一席话，实际上表明了缅甸军方的态度。目前缅甸的宪法和法律虽然规定了文官治国的原则，但仍然事实上保留了军方对国家大政方针的最终否决权。军人躲在幕后操纵政局最符合执政集团的利益没有本质上的改变。

昂山素季曾放话，如果她所在的政党赢得选举，缅甸将开启修宪的进程，希望通过此举让自己获得成为总统的资格，剥夺军队的政治权力。

虽然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将军表示军方将接受大选结果，希望大选结果能够建立稳固的民主体制，但军方是否会真正接受并交出权力，目前也还是个问号。

缅甸军队可以直接推翻整个选举，因为在1990年他们就这样做了。25年后的今天，民众这一担心仍然存在。

昂山时代的缅甸，对于中国意味着什么

数十年来，缅甸一直被认为是中国的东南亚“准盟友”，它的突然开放其实给中国的西南安全带来了一些挑战。这次选举会如何影响中国利益，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论。

昂山素季家族和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她本人并不是反华分子，也不是西方天然的同盟者。但中国在和民盟、昂山素季接触时也并没有如想象般容易，缅甸对中国的态度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是不争的事实。

2013年，在处理中国在缅甸中部投资的莱比塘铜矿问题上，吴登盛叫停中国在缅北的另一处大型投资——密松水电站项目，昂山素季表态支持，因而一度被视为缅甸亲西方势力的代表，将会在制衡中国的战略布局中发挥作用。

然而，由昂山素季领导的莱比塘铜矿调查小组在经过一年多的调研之后，为这个项目开了绿灯。她在调查报告发布之后，亲赴莱比塘向当地反对铜矿上马的民众作出解释，却遭到当地人的围堵、推搡、甚至谩骂。但昂山素季并没有妥协，她回应称：“有时，政治人物必须做一些人们不喜欢的事情。”

在系列讲话中，昂山素季反复强调，“我们可以选择朋友，但不能选择邻居”，中国永远都是缅甸的邻居，并将在缅甸未来的发展建设中起到重大的作用。她认为，缅甸人民应该实事求是地对待外来投资，虽然有些投资是在前任政府或更早的军政府时期签订的，但“我们应该信守合同，让外资感到我们的诚信”。

密松水电站项目搁浅后，中国在缅甸的投资骤降90%，而欧美国家却仍处于观望之中，这对于刚刚开放的缅甸经济来说十分不利。美国之音网站评价称“昂山素季的实用主义和对契约精神的坚守战胜了外界赋予她的理想主义”，中国对缅投资自2014年下半年后稳步回升。

在此前后，昂山素季积极促进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从2013年起，民盟高层多次受邀向中国派出高层访问团，先后到北京、上海、云南、广西等地考察，今年6月，昂山素季更是接受中方邀请访华。大选前夕，民盟发言人吴年温向媒体表示，昂山素季将会“像邓小平那样”治理缅甸，进一步表明她对邓小平式实用主义的肯定。

总体来看，缅甸不存在对中国“变天”的动机和能力。基于对中国外交努力的认可，无论谁当选总统，即使缅甸出现一定程度的动荡，也不会直接损害中缅关系的实质。

中国对缅甸的外交在军政府突然民主化之后，这几年也开始变得日益务实，既保持与政府的友好关系，也不放弃对缅甸反对派的接触，根本目的就是着眼2015年缅甸大选后的中国利益维护。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和族群的国家，多方势力各自为政，且内战频繁。毫无疑问，这个国家需要改变和进步，因为推动民主政治本身是不错的选择。

2015年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积极布局和推进的重要一年。缅甸作为节点性国家，既有中缅能源管道通过，也会逐渐有泛亚铁路接轨。无论最终谁主导缅甸的政治进程，其国内共识必不可少，因为只有稳定才能保持发展。

而是稳定与发展对于任何国家的国民都是福祉的保障。对于缅甸人来说，这一天当然是历史性的，他们很多人生平第一次参加选举、表达自己的选择。然而，民主投票之举值得赞赏，并不表明这个“宝石之国”已经成为民主国家。

大选前，一些民众通过囤积粮食表达了对政局突变的担忧，大选中，众多选民兴奋溢于言表，纷纷前往投票所投票。这种强烈的对比，又给了我们更多的思考。

仅靠这一次选举，缅甸的很多问题不可能有质的改变。可能对于缅甸人来说，这一天就是在忧与喜之中，为自己国家的前景，写下他们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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