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弹性假期只是看上去很美

十一假期刚刚过去，期间各个旅游景点以及高速公路上的“盛况”再次引发对于“弹性休假”的大讨论。每个黄金周后，几乎都要重提“弹性休假”，论来辩去，欲罢不能。主要原因是很多人认为，“弹性休假”是化解黄金周诸多弊症的一剂良药，可予公众休假自主权，可缓和假日供求矛盾。因而，哪个黄金周暴露问题多，有关“弹性休假”的呼声就高，已成为近几年的规律性现象。

今年十一黄金周，这一特征再次显现。很多专家、学者都主张将春节和十一的假期变为弹性假期，由职工自主选择休假的时间，以达到错峰出行的目的。然而，设想固然美好，现实中真的可行吗？

呼声很高的“弹性休假”，实际上就是将现有的固定假期取消，其时长全部转入带薪年假，可以视为带薪年假的加强版。所以考察现有带薪年假制度的施行情况，可以为预测“弹性休假”的前景提供重要依据。

根据我国现行的《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规定：“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民办非企业单位、有雇工的个体工商户等单位的职工连续工作1年以上的，享受带薪年休假（以下简称年休假）。单位应当保证职工享受年休假。职工在年休假期间享受与正常工作期间相同的工资收入。” 《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规定：“职工连续工作满12个月以上的，享受带薪年休假。”2013年2月发布的《国民旅游休闲纲要》则提出，到2020年，基本落实职工带薪年休假制度。

尽管法律法规明确带薪年假是一项“国民福利”，但统计数据表明，带薪年假的受益者很有限。根据全国总工会2012年进行的职工抽样调查统计，近七成受访者没能享受带薪年假。可以看出，有假难休甚至无假可休是常态，享受国家规定的福利反而是非常态。

出现这种情况，与中国的劳资关系以及劳动力市场的现状关系很大。当前劳资双方不对等的情况还比较明显，员工缺乏话语权，对于企业拒不提供带薪年假往往是敢怒不敢言。发达国家的劳动者十分注重通过工会主导下的集体协商，来达到最大程度享受带薪年休假权利的目的；而国内虽有工会组织，但是它们并没有充分发挥作用，部分工会甚至站在资方一边阻挠工人维权。

退一步讲，即使企业建立起了年假制度，敢于享受这一福利的人很可能也是少数——尽管当前公众对于宏观上的老龄化和劳动力减少问题讨论很多，但在微观领域，在企业内部，劳动者之间的过度竞争现象依然突出。大部分同事均不休假，个别一两个人要求休带薪假无异于“出头的椽子先烂”，可能影响自身发展甚至被辞退。《中国青年报》就曾报道，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国企员工说，他的单位确实公布了带薪年休假的规定，但是根本没有人会向上级提出休假申请，“尤其是管理工作者，谁也不想因此影响前途”。要想享受带薪年假，除非全体员工形成攻守同盟，但在过度竞争的前提条件下，同事之间已陷入“囚徒困境”，谁也不敢承受出现“叛徒”的后果。发达国家工人维权也面临着“工贼”“罢工破坏者”等问题，但依托强大的工会势力，带薪年休假已成为劳资双方认可的长期制度，升迁与休假的矛盾也得到了比较好的解决。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在带薪年假制度推广受阻的情况下，讨论用弹性休假代替黄金周还为时过早。事实上一线劳动者对于“弹性休假”的前景也不甚看好，2012年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对3913人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45.9%的人反对用带薪休假代替黄金周，认为“不切实际”；55.8%的人干脆表示，与其指望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带薪休假，不如统一增加黄金周的休假时间。大家都很明白，“刚性休假”千不好万不好，至少能保证劳动者切切实实享受到几个假期。而如果是“弹性休假”，在劳动者相对弱势的现实下，“弹性放假”很容易变成劳动者“自主”选择不放假。这时候，许多劳动者连“刚性休假”制度下相对低水平的福利都享受不到。

理性地看，弹性休假确实比让十几亿人集中休假的黄金周、小长假科学得多：集中休假，必然带来景点扎堆、交通堵塞等资源拥挤矛盾，而且刚性的安排也限制了劳动者的自由选择权，人们只能根据国家的规定统一安排自己的休闲时间——弹性休假则既尊重了自由选择权，又缓解了黄金周人满为患的问题。这套逻辑在劳动法律完善且很少出现劳动力过度竞争的西方发达国家可能适用，但中国的专家学者和决策者不能照搬，要考虑中国的国情限制。

张震将军任军委副主席时，要求保证每个士兵一天吃一个鸡蛋，并规定必须是煮鸡蛋，炒、蒸、煎均不行。有人反映如此规定过于死板，将军答曰：“一，煮鸡蛋营养价值高；二，可防止干部偷工减料，克扣士兵的鸡蛋。”对战士来讲鸡蛋只能煮着吃固然单调，但战士的营养也得到了切实保证，即使有人觊觎鸡蛋也难以下手。张震将军做出这个规定，因为他很明白，低水平、单调的福利比起高水平、可选择的福利更容易监管也容易落实，这也是决策部门应始终牢记的一个事实。尤其是在监管一时不易到位的情况下，简化福利样式、落实现有福利更应当放在决策的最高优先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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