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介入叙利亚，俄罗斯版“中东再平衡”？-王晋

随着叙利亚内战持续以及“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在叙利亚境内不断扩张，俄罗斯开始对叙利亚境内极端组织目标进行打击。9月30日，俄罗斯突然宣布总统普京申请议会授权，派遣俄军在叙利亚打击极端组织，驻叙俄军战机稍后发动数十次空袭。俄罗斯介入叙利亚战局，给当前的叙利亚战场注入了新的变数，也势必影响到未来叙利亚内战的进程和走向。

俄军空袭主力苏-34战斗轰炸机

叙利亚战场需要介入

2011年爆发的叙利亚内战如今已经进入到了第四个年头，在过去的四年中，尽管海湾国家和西方世界不断施压要求巴沙尔政府下台，但是叙利亚巴沙尔政府仍然牢牢掌控大马士革，支持巴沙尔政府的叙利亚军队控制着叙利亚境内西部和中部主要地区的关键城市；另一方面，叙利亚反对派日益碎化，西方曾经长期支持的“叙利亚自由军”受到了来自其他宗教极端背景的军事团体和组织的极大挑战，“伊斯兰国”“胜利阵线”等极端组织在叙利亚境内肆意扩张，在叙利亚的北部、东部和南部形成了多个相互交错的控制区域。

长期以来，叙利亚巴沙尔政府军之所以能够支撑其漫长的战线，在外援上离不开依靠来自伊朗、黎巴嫩真主党和俄罗斯的支持。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保证沿海的拉塔基亚-塔尔图斯港口、中部的霍姆斯和哈马、向南直到大马士革的交通线的安全。这条陆路交通，保证了大马士革能够源源不断的得到来自外海的援助，支撑叙利亚政府军在前线的战斗。毫不夸张的说，当前叙利亚的战争物资命脉便系于这条“生命线”之上。以当前叙利亚国内面包价格为例，在叙利亚政府军控制区内，沿海的拉塔基亚和塔尔图斯价格最便宜，内地中大马士革紧随其后，而哈马和霍姆斯相较大马士革高出一半，南部的德拉相较大马士革则高出一倍。可以说，战争物资沿着交通线分布，保卫交通线成为了叙利亚政府存亡的关键。

然而，当前叙利亚政府军在战场上承受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尽管2012年下半年后，叙利亚政府军顶住了反政府武装的疯狂攻势，并且曾在大马士革以东地区，北部的霍姆斯、哈马和伊德利卜等地，西部的叙利亚-黎巴嫩边界地区发动了一系列反击，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是受到兵力和补给的限制，无法完全歼灭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得到西方国家和海湾国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也逐渐稳定了战线，并且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不断在各个战线发动反击，向叙利亚政府军施加巨大压力。

与此同时，盘踞于叙利亚东北部的“伊斯兰国”武装也开始在叙利亚境内发展壮大。尽管在2014年底“伊斯兰国”在同叙利亚东北部库尔德人武装的交战中落败于叙利亚-土耳其边境城市科巴尼，而且随后从2015年上半年开始，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不断发动反攻，向南威胁到了“伊斯兰国”“首都”拉卡城以北地区，但是仍然无法彻底击败“伊斯兰国”武装。“伊斯兰国”在向北进展不顺利的同时，开始向南进攻，不断蚕食叙利亚中部叙利亚政府军控制区。由于叙利亚政府军主要集中在叙利亚东部和南部，因此在叙利亚霍姆斯省的防卫相对较弱，当地驻军很快便被“伊斯兰国”武装打垮。夺取代尔祖尔省和霍姆斯省中部地区的“伊斯兰国”武装，不仅获得了当地的油田设施，充实了资金，而且还能够从东、北两个方向威胁叙利亚政府军控制区。

战场上的不利局面，尤其是当前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扩张给叙利亚政府军带来的新的军事压力，迫切需要外力的帮助来平衡战场格局。尽管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美国已经联合盟友持续对“伊斯兰国”和其他极端组织武装进行了空中打击，而且数月前土耳其也已经宣布打击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恐怖组织”，但是事实证明包括西方国家、土耳其和海湾国家在内的军事行动都是各怀私心。美国的打击范围更多的集中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北部阿勒颇附近，并没有从根本上削弱“伊斯兰国”在叙利亚的根基；土耳其则更多的以“反恐”为名义肃清叙利亚北部与“库尔德工人党”关系密切的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维持叙利亚北部阿拉伯人-库尔德人之间的力量均势。

俄罗斯的战略考量

俄罗斯介入叙利亚内战，遭到了来自西方世界的批评和怀疑。不少西方分析认为，俄罗斯的介入将可能打破战场平衡，刺激极端组织在叙利亚的进一步扩张；更有一些西方学者分析认为，俄罗斯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直接介入会把自己塑造成伊斯兰极端组织的袭击对象，未来更会威胁俄罗斯的国家安全。这些分析在迂腐的同时，更显示出西方世界面对俄罗斯在中东强力行动面前的“酸溜溜”：俄罗斯直接打击叙利亚境内极端组织军事目标，就是为了稳定叙利亚战场局势，维持叙利亚的战争各方平衡；只有遏制了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扩张，才能更加有效的应对俄罗斯所面临的国家安全威胁。与其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

实际上，俄罗斯一直密切关注着叙利亚局势的进展，为了维持叙利亚国内战事的平衡，防止极端组织在叙利亚境内滋生和蔓延，俄罗斯在近几个月内对于叙利亚的介入态势不断增加。叙利亚方面已经证实，叙总统巴沙尔此前曾致信普京，请求俄方对叙提供军事援助，包括派遣空中打击力量。早在今年7月份，就有消息显示有不少“俄罗斯志愿军”在叙利亚沿海城市拉塔基亚以北地区直接参与地面作战，打击当地的“伊斯兰国”武装和其他叙利亚反政府武装。8月份俄罗斯则派出了航空分遣队前往叙利亚一处永久性军事基地，以打击盘踞当地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以及其他伊斯兰极端武装。9月中旬，俄罗斯总统普京就已经公开承认，俄方已深度介入了叙利亚内战，正在向叙利亚政府军提供“重要的”培训和后勤支援。因此近日俄罗斯直接空袭叙利亚极端组织，是俄罗斯面对战场复杂局势及时做出的军事决断。

俄罗斯之所以介入叙利亚战场，很大程度上源于俄罗斯对于叙利亚境内极端组织肆意扩张的忧虑。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极端组织征召了大量来自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极端穆斯林，如果听任叙利亚巴沙尔政府倒台，那么这些未来以俄罗斯为袭击目标的极端组织势必获得一个区位极佳的海外大本营，俄罗斯的国家安全也将因此受到挑战。因此保证巴沙尔政府的安全，防止极端组织在叙利亚继续蔓延是俄罗斯叙利亚政策的首要考虑。为此，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的传奇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曾经在数月前到访莫斯科，据信同俄方达成一个战略性决议：尽一切必要的努力确保阿萨德政权的稳固，从而使得叙利亚成为一道屏障，以阻止“伊斯兰国”等伊斯兰极端分子向俄罗斯和伊朗蔓延。

俄罗斯出兵的影响

俄罗斯直接参与打击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势必给叙利亚整个战局带来重大影响，同时也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其他地区和国际有关各方，采取进一步的军事和政治措施。

从战场形势来看，过去的几日里，俄罗斯的空袭地域主要集中在北部的伊德利卜省，拉塔基亚以北地区，中部的哈马和霍姆斯北部交战地区，“伊斯兰国”控制下的拉卡也遭受到了俄罗斯空中力量的打击。这些地区不仅盘踞着包括“伊斯兰国”和“胜利阵线”等极端组织，也包括其他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从打击目标上看，俄罗斯空中力量主要集中打击极端组织的指挥所、后勤补给基地和重要的交通枢纽。因此对于这些地区的军事打击，很可能是为了迟滞当地包括极端组织在内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军事进攻。

尽管俄罗斯承诺不会派出地面部队，但是随着空中打击的持续，俄罗斯派出小规模的地面部队则是十分可能的。空袭打击需要地面情报和侦察的有效配合，因此俄罗斯的空中打击需要俄罗斯派出一定的地面部队进行战场侦察和情报搜集。除了情报支持以外，为了更好的同叙利亚空军合作，俄罗斯需要派出更多的联络官员，同时也有消息显示俄罗斯将派出军官训练叙利亚士兵。未来俄罗斯在叙利亚境内的军事存在将很可能会随着战场需求逐渐增加。

在地区层面，俄罗斯致力于建构自己的地区反恐联盟。俄罗斯除了过去数月内同伊朗情报和军事机构进行一系列互动之外，还组织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共同建立了反恐情报中心，共同应对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极端组织扩张威胁。与此同时，随着俄罗斯空中打击的展开，有消息显示更多的伊朗“志愿军”开赴叙利亚，并且会配合叙利亚政府军在多个地区发动一系列攻势，希望重新掌握战场主动权。

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不可避免的受到来自西方世界的批评。然而从某种程度上讲，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是在美国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尽管美国批评俄罗斯的军事打击目标更多的针对叙利亚反对派而不是极端组织，但是俄罗斯的军事介入有利于维护当前脆弱的叙利亚战场平衡。从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美国和海湾盟国之间就叙利亚问题就一直存在着矛盾。美国认为，推翻巴沙尔政府固然重要，但是在当前情况下更需要打击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而海湾盟国则认为，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是推翻巴沙尔政府的重要力量，在“倒巴沙尔第一”的战略指导下，极端组织的扩张是可以容忍的。可以说，美国和海湾盟国在叙利亚未来是“世俗化”还是“伊斯兰化”的问题上，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此番俄罗斯介入叙利亚战事，很可能是得到了美国的谅解。有消息称，俄总统普京和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联合国大会会议期间举行会谈，就协调打击“伊斯兰国”取得共识。分析人士认为，美国默许俄罗斯的空袭是本次“普奥会”的成果之一。而且为了打消西方国家的顾虑，俄方数次强调不会派遣地面部队进入叙利亚，也算给美国留足了面子。已经在叙空袭“伊斯兰国”一年的美国表示，欢迎俄方打击极端组织。但是，美方要求俄方“找准目标”，不要轰炸叙反对派。为避免俄美战机在叙上空“擦枪走火”，双方同意短时间内开始对话。这也意味着美国和俄罗斯在叙利亚战场上并不是“各干各的”，而是不断的接触和相互“通气”，协调彼此的立场和关切。

当然，俄罗斯的军事介入存在着底线，那就是不会大规模派出地面部队。首先俄罗斯大规模派出地面部队会引起叙利亚周边各国的警觉，更会引起西方世界对俄罗斯战略意图的进一步担忧；其次俄罗斯大规模动用地面部队直接介入，势必将会帮助叙利亚政府在各个战线取得巨大进展，而这需要巨大的前期准备，包括选取和扩建新的港口以供大规模军事行动补给，人员调配以维持前线作战，至少从当前看俄罗斯仍然不具备在叙利亚开战大规模地面行动的能力；第三，即使俄罗斯能够具备大规模的补给和支援能力，是否直接派遣大规模地面部队仍然存疑，毕竟叙利亚境内情况复杂，贸然直接出兵，将很可能让俄罗斯重蹈上世纪苏联在阿富汗的悲剧，反过来也会形成巴沙尔政府“俄罗斯傀儡”的印象，不利于叙利亚政局的稳定。

俄罗斯为了能够出兵叙利亚，已经在过去的数月里做足了外交沟通，并且也进行了情报与后勤上的准备，因此能够在空袭的头几日举得较大的战果。从当前态势看，俄罗斯的军事打击仍然是为了稳固叙利亚政府军的战线，平衡叙利亚国内战场形势。可以说，俄罗斯的军事行动不仅是对国际反恐行动的极大支持，也有助于加强自身在叙利亚和中东地区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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