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瑾:“要求道歉”火了,最先该道歉的是古代小说家
这几天,“要求道歉”火了,事情的起因是所谓“木兰文化研究中心”要求贾玲为恶搞花木兰的事情道歉。花木兰被公认为民族英雄,贾玲恶搞确有不妥之处,道歉一下本也没什么,可没想到却有人大受启发,某道士竟然要求陈凯歌就《道士下山》这部电影向道教界道歉。冯小刚导演看不下去,发了条微博:妖协要求《捉妖记》道歉。
这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道歉体”立马蔓延开来,网友纷纷出来恶搞,什么西游记协会要求《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道歉、植物协会要求《栀子花开》道歉之类的,一时间充斥网络。
如果说,文艺作品对待某一人物或者群体进行加工就需要道歉的话,那么翻一翻中国古典小说,特别是那些流传已久的,估计作者都应该出来道歉了!
第一个需要出来道歉的就是吴承恩。
在《西游记》里,“唐僧取经”弄得像“孙悟空取经”,孙悟空成为了实际的主角,玄奘成了傀儡。玄奘在小说中不辨是非,不顾孙悟空的劝说,反倒纵容八戒的懒散,甚至滥好人到“人妖不分”的地步。更严重的是,唐僧在小说里非常胆小,看到各种怪物,“慌得三藏坐不稳雕鞍,翻跟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西游记》第二十回)
真实历史上的玄奘与小说里真是大相径庭。首先,玄奘西游并没有得到唐太宗的支持,而是偷渡出国的,因为当时规定出国的人必须经过政府批准,但玄奘的申请没有获批,他只好冒险偷渡。西行途中,他在沙漠中经历了生死,“是时四夜五日无一滴沾喉,口腹干焦,几将殒绝,不复能进,遂卧沙中默念观音。”(《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一卷);路过常年积雪的凌山时,差点遭遇雪崩。除了天灾,玄奘还要经常躲避来抓他的人,几乎饿死在半路上,但即便如此玄奘还是不退缩,前后历经十九年才返回长安,并在辞世前的十九年里潜心翻译佛经,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做出了贡献,而他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也成为记录古代西域的珍贵书籍。
你说说,这样一个为佛教和历史做出巨大贡献,为理想不怕艰难险阻的人物却成了胆小怯懦、不明是非,简直功劳都是捡现成的形象,吴承恩,你是不是得给玄奘大师道个歉啊!

第二个要说的是刘娥。这刘娥是谁?她是宋真宗赵恒的皇后,宋朝第一位摄政的皇后。也许这样讲您不熟悉,但是只要说起小说中的人物您一定觉得不陌生。大多数人估计都听过“狸猫换太子”的传说,没错,在传说中那个恶毒的刘皇后指的就是刘娥。这个传说被记录在清朝石玉昆的《三侠五义》中,小说中宋真宗的德妃刘娥和宸妃李氏同时有孕,谁先生下孩子就是太子,结果李妃先生出了孩子,刘妃就与内官勾结,用狸猫换掉了皇子,导致李妃被打入冷宫,刘妃被立为皇后。最后李妃逃出宫去,等到包拯出现才揭开迷案。
真实的刘妃不但没有小说里描述得这般心狠手辣,反而是气质优雅、待人宽和。她并不像其他嫔妃一样喜好争宠,反而利用她通古晓今的才华帮助真宗处理政事。宋仁宗的确是刘娥身边的侍女李氏所生,但刘娥并没有害她,反而封李氏为崇阳县君。在李氏身患重病时,刘娥晋封她为宸妃。不久,李氏薨,刘娥以一品礼仪将李妃殡殓,在皇仪殿治丧,并赐予李氏皇后冠服入殓。刘娥对仁宗更是视如己出。

刘娥画像
人家好好一个“良后”,竟然被描述成了腹黑的奸妃,你说这石玉昆是不是也得给刘娥道歉啊!
接下来要说的人物是潘美。可能您也不熟悉潘美是谁,但是只要一听他在小说里的变形——潘仁美就知道了。只要读过《杨家将演义》或者看过关于杨家将的影视剧的人都知道,这潘仁美可是一个大奸臣啊,他里通外国、残害忠良,因为嫉妒杨业的才能,在其追击敌人时,故意按兵不动,甚至不给予粮草供应,致使杨业撞死在了李凌的墓碑前。
小说中,潘仁美的戏份主要在宋太宗雍熙四年(987年)攻打契丹的那场恶战中,说潘仁美当时官居太师,利用职权把杨业和他儿子杨七郎害死了。由此可以推断,小说中所说的潘仁美指的就是当时北宋开国元帅潘美,但历史上的潘美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忠臣良将。
潘美是名将之后,在赵匡胤陈桥兵变中参与黄袍加身,此后数十年中,南征北战帮助赵匡胤安定了北方。在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潘美因为军功卓著而保留了军权。宋太宗继位以后,先是灭了北汉,接着想攻打辽国,不过宋军大败。没多久辽国派了一万多骑兵来犯,潘美秘密行军大破辽军,被宋太宗封为代国公。在潘美死后,被追赠为“中书令”,谥号“武惠”。咸平二年(999年),配享太祖庙庭,尽享哀荣。

潘美画像
唉,一代忠臣名将,竟然成了背叛国家、残害忠良的大奸大恶之人,您说说,这个《杨家将演义》的作者熊大木是不是该道个歉?
除了这些人物设定上颠覆历史的,还有位更倒霉,连外形长相也远远背离真相。
施耐庵的《水浒传》您看过吧,肯定记得武大郎这个人物吧。在小说中是这样描述武大郎的长相的:“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上身长下身则短;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随后,只要一提到武大郎,就是个子奇矮、相貌丑陋、目不识丁、乡野粗夫,他身无长技傍身,只能是日日都出去买炊饼,活脱脱一个窝囊废形象。

《水浒传》影视剧里的武大郎
这可大大折损了真正的武大郎。明代的河北省清河县确实有个叫武大郎的,本名武植,字田岭,因排行老大,故称武大郎。其妻也叫潘金莲,二人育有4个孩子。真实的武大郎身高有多少?1994年,在当地文物部门的主持下,对武大郎墓进行了挖掘,从墓室中清理出的骨架经测量在1.8米以上,也就是说真实的武大郎不但不矮,而且还昂藏七尺。他也根本不会去卖炊饼,因为是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通过科举考中进士,成为山东阳谷县的七品县令。这位武县令在当地很有名望,据说他爱民如子、除暴安良、治理河患,做了不少好事,这些都有县志和武氏家谱为证。

河北省清河县武植祠中武植与潘金莲画像
七尺男儿成了不足五尺的侏儒,七品县令成了目不识丁的炊饼小贩,施耐庵,您说说,您是不是该道个歉了?
最后说说人人熟悉的大清官——包拯。他形象估计大家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包拯在影视剧里的形象通常都是铁黑的一张脸,额头上有一枚月牙印记,据说是可以通阴阳的天眼。这样的长相象征着铁面无私,阴阳判官。在古代众多描述包拯的小说或元曲里,包拯都被描述得长相黑于常人,由于小时候一出生就黑丑黑丑的,被家人抛弃于荒野之中,是嫂夫人将其抱回抚养成人。
实际上的包拯黑吗?估计再怎么样也黑不到这个程度,《宋史》卷三百一十六《包拯传》这样记载:“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制,凡诉讼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进前陈曲直,吏不敢欺。”翻遍通篇《宋史》根本找不到关于包拯长相异于常人的记载。反倒是故宫南薰殿所存画像中的包拯,看上去非常清俊,是仪表堂堂的儒者。
而且,包拯幼时非常幸福。父亲包令仪曾做过刑部侍郎,包拯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深得父母宠爱。由嫂娘养大的传说则是将包拯儿媳崔氏抚养小儿子包绶的故事移花接木到了包拯身上。
我们可以来看一下故宫里包拯的画像和影视剧里的对比:

故宫南熏殿所存画像中的包拯

影视剧里的包拯
不知包龙图地下有知,会喜欢哪个形象呢?当然,比起前面几位,包拯只是不好看,人物本身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美化”,已经是万幸了。
包拯这个形象从民间传说就开始变形,在元朝戏曲十分盛行的时候,基本已经成黑脸了,明清时期的小说也都采用了这样的描述。换言之,都不知道该找谁给包大人道歉了,凡参与过的都自行面壁去吧!
文艺作品为了达到其突出主题、夸张人物的目的,免不了会对某个人和某类人群进行跟历史人物不同的演绎,甚至是颠覆性的改写。可能有人会说,这些跟现代的恶搞不一样,但是您觉得对于历史人物来说,是恶搞严重,还是把人物性格完全说反了,把好人硬说成坏人更严重呢?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问题了。
只可惜,那些作者都已作古,不然,我们也可以成立个什么协会、中心,发表要求道歉的声明,赚点眼球、换些银子、搞搞旅游,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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