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丁楠：在德黑兰山间听妇女诉家常，不觉中三八节来了

晋美和卡勒是我在德黑兰的好朋友。前者是波斯语课上的中国同学，丈夫被国内公司派到伊朗常驻，孩子也跟过来在德黑兰的国际学校上小学。卡勒是自幼生活在伊朗的库尔德人，家人经商，生活殷实，一儿一女已入中学就读。

我与卡勒和晋美住得很近，没过多久，我们便成了朋友。在我们仨当中，卡勒和晋美三十多岁，年龄相仿，情同姐妹。我比她们小十岁，因而以“姐”相称。

晋美和卡勒都是家庭主妇，白天常结伴到户外活动。德黑兰市民对滑雪和登山情有独钟。由于她俩早晨、下午要到学校接送孩子，爬山便成为二人活动的首选。

3月7日星期六正值新一周的开始，伊朗人忙着早起上班，城市北部的公园和山地游人寥寥。晋美和卡勒叫我和她们一起到德黑兰东北山区去游散半日，我欣然同意。

清晨，卡勒开车，一路上大声播放着节奏欢快的音乐，引得路人驻足围观。她和晋美在车中肆意说笑着，仿佛出笼的小鸟，充满了按耐不住的喜悦。一天里真正属于她们的时间开始了。

摘下头巾，脱掉长款外套。今天山上人烟稀少，和周末人来人往漫山烧烤的场面大相径庭。晋美和卡勒不喜欢走台阶，一定要另辟新径，与自然充分接触。我们登高远眺，脚下是雾霾笼罩下的德黑兰，身旁是尚未融化的积雪和初春泛绿的荒山。

脚下是德黑兰，身旁是荒山。

对她们而言，虽只有一刻钟的车程，但山上和城里是绝然两个世界。山上的时光使她们得以暂时抛下家庭的烦恼，破除社会的禁锢，挑战体能的极限。沿山巅漫步，俯瞰喧闹的市区，四下静悄无人，只听得高压电线丝丝作响。城里不方便讲的悄悄话在这里可以放声畅谈，不必担心路人偷听，亦不会遭遇家人的白眼。

晋美担心家庭和传统观念的束缚使自己日益保守，不再像以前那样敢于接受新鲜事物。卡勒说自己的婚姻由家长操纵，从一开始就缺乏感情基础。她想念初恋的情人——那个小伙子因为不是库尔德人而被卡勒的父亲拒之门外，二人自此被人为的隔阂强行拆散。如今，卡勒的老公虽然富有，但对她若即若离，稍有不顺便大发脾气。她感慨说，真正关心自己的还是本家的亲人。

“为什么丈夫可以有外遇，妻子却无权重新选择对象？”“彼此失去了新鲜感，生活如同煎熬，男人是不是该有点勇气作出让步，给女人更多空间？”“婆媳关系处不好，难道就必须硬着头皮应对？”“老男人可以和少女交往，为什么女人找比自己年轻的老公就会遭受社会非议？”——感情与婚姻话题超越国界，那些困扰着许多中国家庭的问题在伊朗也普遍存在。在这里，年轻女性追求平等的意识似乎更强。

在最需要朋友开导和指引的时候，晋美和卡勒常常能想到一处。一路上，她们不时询问我的看法，或是让我换位思考，为她们的困局出谋划策。山石险峭，路途崎岖，却挡不住我们的谈兴。三人说到契合处，拍手成快，四围荒山的枯黄景色也仿佛因着我们的笑声变得明快起来。

今天的攀登比想象中要难许多。四个小时的跋涉浑然不觉。快到山脚下时已值下午。卡勒接到丈夫的电话。原来他下班回到家，发现妻子上午出游还不回来，因而发起牢骚。卡勒看到来电，紧张起来，半带歉意似的跟丈夫保证马上回家，随后便不断盯着手机看时间。晋美也担心赶不上放学接孩子，加快了本已十分疲惫的步伐。

回程，车上的音乐依旧高亢。晋美和卡勒累得动弹不得，口中仍不断念叨今天的愉快经历。“山上的时光使我变得年轻”，她们说，“女人虽成为了妻子、母亲，却依然需要时常回归自我。”

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明天是三八妇女节。在节日前一天，作为“妇女之友”倾听中伊两国朋友的喜怒哀乐，我感到荣幸。希望不久的将来，像晋美和卡勒一样的女性可以通过更多渠道纾解内心的压力，向外界传递她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