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丢：中国元素席卷时尚界？认真你就输了

【农历新年马上就要到来了，你打算送什么礼物孝敬长辈？时尚网站的推荐近日遭到网友吐槽。Burberry推出农历新年礼品系列，包括绣有“福”字的限量版Heritage喀什米尔围巾。中文官方网站，上述“福羊贺春格纹羊绒围巾”售价5750元人民币，产品介绍称是为了“礼赞欢乐祥和的中国新年”，寓意“锦绣鸿运、福羊开春”。“总觉得和三十五块钱的批发货没差”“福没倒，没有掌握中华文化精髓”“如果放在批发市场一起卖，我觉得这条可能是山寨货！”有媒体以“奢侈品再向中国‘下跪’”为题报道此事。

本文作者李小丢只想说一声，不要看到中国元素就联想到国家强大、文化输出这些东西，想象力太丰富的人往往容易在事实面前心碎。在国外设计师看来，所谓的中国元素就是把女人打扮成故宫的立柱或是行走的瓷器。青花瓷、龙凤黄、牡丹红这中国风的“吉祥三宝”基本就是他们对中国的全部想象。】

售价5750元人民币的Burberry围巾

最近，知乎有一个帖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中国正在逐渐变强？（如果你确已意识到的话……）括号里的话很重要，虽然中国经济总量变大变强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国家强不强，除了经济发展的速度之外，还有很多衡量标准。我觉得两个回答比较有意思：

1、90年代末乔丹第二个三连冠时期，在报纸上看到乔丹亲口回答了中国记者一个问题，当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而现在……@牛牛

你们还能更少女一点吗！

2、当老外拍个电影还得考虑中国元素的时候。@焕话成疯

从知乎的回答中，我们不难看出很多人都把文化输出当做是国家强盛最重要的标志。说句题外话，以前咱输出不了的时候，都管好莱坞的大毒草叫“文化侵略”，现在咱想冲出去了，就不叫侵略了。但是总体说来，大多中国人还是把文化输出当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般你死我活的斗争，每年的诺贝尔奖、奥斯卡奖、四大电影节只要有华人入围，集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似乎围观的不是一场funny game，而是陈真和叶问以一敌百的手撕鬼子大戏。一百多年了，还是跳不出这个轮回，这种个人对个人的斗争胜利，并不能真正代表我们的文化影响到西方的主流社会，更不能因此代表国力的强大。

所以，我们不能说筷子兄弟和闰土花钱去AMA镀金的行为傻逼，只能说他们太懂大多数人对“扬我国威”这件事的饥渴了。同样的，自从中国变成世界电影第二大市场，好莱坞大腕就频繁来宣传。每次的流程也都差不多：说中文是必须的；最爱哪样中国食物；去了哪里观光旅游；最想合作那个中国明星。受用吧？开心吧？有没有当年乾隆皇帝看万国来朝的满足感，甚至又想对“中国中心论”旧事重提，趁早醒醒吧，认真你就输了。近年来好莱坞大片中屡屡出现的中国元素与其说是片方在讨好“日渐强大的中国”的观众，不如说他们挠到了中国人民族自尊心的痒处。对商人来说跪着赚钱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尤其是这片贯以“人傻、钱多、速来”而著称的土地。

说到这里，我发现前戏似乎太长了，恐怕好多读者已经等得不耐烦都软掉了。那么让我们迅猛地进入主题好了，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今天我们要聊的是时尚界对中国元素的运用。前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么多，是想让大家摆正认识，不要看到中国元素就联想到国家强大、文化输出这些东西，想象力太丰富的人往往容易在事实面前心碎，甚至还要自欺欺人地伪造出“西方设计界流传这样一个观点：没有中国元素，就没有贵气”这样的谎言来。

先让我们来看一段“意淫强国”的新闻：“前不久时尚界的女魔头、《Vogue》杂志的美国版主编——安娜·温图尔到访中国，在中国媒体对其的采访中谈到中国元素对于全球时尚界的贡献和影响。认为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元素正给全球时尚界带去一股清新之风。而她本人也对旗袍充满了兴趣。毫无疑问，全球时尚界正悄然吹起中国风。”

2004年，Tom Ford给YSL Rive Gauche设计的最后一个系列。模特们穿上旗袍式立领，极具上海上世纪20年代的风格，但真正把这个系列穿好看的还得是巩俐

找个全身图好艰难，貌似全剪成大头了。这两件都是Tom Ford的设计

首先，我先膜拜下写这篇文章的记者的神逻辑。其次，搞清楚安娜·温图尔是在什么场合说的这些话，你就能知道人家是客套还是来真的了。事情的起因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牵头搞的一个叫做“中国：镜花水月（China：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的展览，展览旨在诠释几个世纪以来，东方文化与电影催生的时装艺术创作与想象，将于2015年5月7日到8月16日在纽约展出。前几天主办方在故宫搞了个牛逼哄哄的发布会，安娜·温图尔是受邀嘉宾之一，另外牛逼的嘉宾包括：邓文迪、王家卫。

2004Tom Ford设计的YSL改良旗袍

这个看起来逼格颇高的发布会带来了部分展品及展品图片，都是国外顶级奢侈品品牌一流设计师的作品。但说实话，给我们的惊喜并不多，雷点倒是不少。似乎在国外设计师看来，所谓的中国元素就是把女人打扮成故宫的立柱或是行走的瓷器。尽管中国被迫打开国门已经快两百年，但是西方对中国的认识依然停留在那个古老的中国，青花瓷、龙凤黄、牡丹红这中国风的“吉祥三宝”基本就是他们对中国的全部想象。

1984年Karl Lagerfeld设计的Chanel礼服

从发布会当日放的四部电影作品——《霸王别姬》、《末代皇帝》、《花样年华》、《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片段中，我们发现女魔头所说的那个中国，和现代中国没有多大关系。就像冰冰们在好莱坞里打的酱油和百年前黄柳霜接到的角色一样，只是一个花瓶、一个中国元素的符号而已。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发布会上没有展出2009香奈儿“巴黎－上海”高级手工坊系列的产品。我真的不是香奈儿黑，但是这个系列的作品每看一次都会让我感到膝盖变成了草船借箭的箭靶。

你能绷住不笑，我叫你声英雄！

头上的斗笠先不说了。插在袖子上的那几张绿绿的毛爷爷是几个意思？

这个系列的灵感大概是来自金缕玉衣，就是高级的寿衣……

老佛爷Karl Lagerfeld一定是老谋子的忠实粉丝

军绿、军帽、铜钱，已加入肯德基豪华午餐

但我们不能简单地将问题推到西方设计师身上，怪他们不了解中国，对中国审美的理解太肤浅，几乎没有进步。我们自己似乎也没能搞明白“现代中国”是什么，遑论将现代中国的文化推广出去。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的华语电影作品，基本都是那个“传统中国”的剪影，武侠、旗袍、红灯笼……一手输出者尚且只能如此展现中国文化，就不能怪从这些作品中汲取营养去表现中国元素的西方设计师了。

2015 Roberto Cavalli 的设计依然是——青花瓷

如果说要求西方设计师对中国元素知根知底是强人所难，那不妨来看看中国人是如何表现中国元素的。

近年来华人女星也成为各大电影节和时装周的常客了，但是无论怎么穿，依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如果要展现中国元素，设计师们还是只好在传统文化中打捞灵感，因为现代中国的服饰，已经全然西化了。所以左不过是在老花样里打转。

此处有国际章黑历史，想当年，她是个喜欢肚兜的小女孩。还有，当年我特别喜欢巩俐这身大花被面，我妈扯了几尺布给我做了个短袖短裤，还是蛮时尚的嘞

范爷连续三年惊艳戛纳，龙袍来自劳伦斯·许，章子怡的肚兜也是他缝的。仙鹤装和China瓷来自卜柯文。这两位华裔设计师也因此进入西方时尚界的视野

选几套我认为还不错的中国风红毯秀大家随意感受一下

虽然这些服装在国人看来足够美轮美奂，但对时尚界的影响总体有限，一来这些红毯装实穿性较低，二来缺乏社会思潮的有力推动。社会思潮这个词儿听起来挺玄乎，其实就是个炒作营销的事儿，高逼格人士都认可追捧的事物，屌丝们也很快就会一哄而上。日本元素在西方主流世界的两次大流行正是如此。

第一次的流行是被动的，多少有些巧合的成分。19世纪末的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文艺圈里，大多数人都是哈日一族。因为那时的日本刚刚被美国黑船开国，一股东瀛之风飘了过来，在那个年代，家里有一两件日本来的装饰品，那就是高大上的象征。印象派的各位大师们恨不得要将浮世绘代表人物葛饰北斋奉为祖师爷，印象派的画作多少受到浮世绘技法的影响。当印象派名声大噪之时，人们对日本的文化艺术也就愈发向往了。

马奈绘制的《左拉肖像》，可以看到墙上有日本武士的画，左边还有日式屏风

第二次的流行则是主动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设计师在国际上集体发力，给时尚界带来了一股“东瀛风”，彼时是包括川久保玲、山本耀司、三宅一生、高田贤三、草间弥生等多位日本设计师抱团，共同创造了日本时尚的全球潮流。在今天这个传播碎片化的时代，制造中国潮流不仅靠中国文化的软实力，更需要进行多元、立体的整合营销，而这正是当下中国时尚界最欠缺的环节。

不得不说的是，就西方时尚界而言，现在绝对是华裔设计师前所未有的春天。从被封为Jacobs接班人的Alexander Wang，到受尽政客夫人与中产贵妇爱戴的Jason Wu；从占据美国婚纱业霸主地位并稳健抢滩成衣市场的Vera Wang，到一边把自家品牌做得风生水起一边曾经担任Tod’s成衣设计总监的Derek Lam，再到09年才推出自己第一个系列就被媒体热捧为新人王的80后设计师Altuzarra也占了1/4华人血统。是的，他们都是华裔，而另外的事实是，他们鲜有用“中国元素”的时候，几乎没有。

当中也有特例，那就是季季都从中国文化里找灵感，将“中国意象”直接植于时装上的Vivienne Tam，遗憾的是，她却成为这拨儿华裔里最不为主流接受的一位。似乎这些沦为业类人士笑柄的“前车之鉴”在为后来者散播着“慎用中国元素”的讯息。就连国内老字号传统时装设计奖项“兄弟杯时装设计大赛”的审美取向也大有转变，从曾经粘个盖碗茶当头饰，提盏灯笼作手包的“中国风”，变做倾向于不露民族痕迹的“现代”风格。

Vivienne Tam 2015春夏纽约时装周秀场，平心而论，不过不失

想要让时尚界突破“吉祥三宝”的束缚，大概得先弄清什么是“中国元素”，那不只是一双绣花鞋，一抹青花彩的刻板“装饰元素”，而是长久以来置身于中国所得的生活体验。像是“没边”品牌的设计师张达所说的那样，所谓的“中国风格”应该是符合中国当下生活状况的设计形式。只有这些从相应生活区域里提取的设计素材，才能制造出能够受用于相应生活区域的好设计。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看到“例外”那些轮廓松弛舒适又色彩娴静的轻松衣物时，会有种像是小时候穿着妈妈亲自做的衣服的那种温暖感动。没有牡丹或是龙凤，不也依然中国得不得了吗？

例外平时的风格是这样的

给彭丽媛设计的中国元素用的更多一些，但是不落俗套

这几套实穿性都蛮高的，但是例外不做售卖

中国元素的运用完全可以摆脱复古、怀旧的窠臼，变得活泼动感起来，例如Furla 2015春夏全新系列利用手绘涂鸦和夸张色彩就带出了浓厚的Pop Art 的味道；在全新的桶形Twist手袋与Candy包都加上了化用自中国书画艺术里的泼墨图案，每个包包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的中国风，但是文化的生命不就是在这样的融合中逐渐延续的吗？非此即彼的观念无论在社会生活的哪个层面都已经显得不合时宜了。

我想到了安迪·沃霍尔

另外，我给大家跪了，上次我提了下冲锋衣，一堆人跑来说我是给冲锋衣打广告的，还有人说我是不是在淘宝卖冲锋衣的，要给我刷到两钻，我谢谢你啊！所以这次我来卖龙袍了，还请各位亲多多支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