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宁：上港集团国企员工持股，舆论为何无噪声

上周三，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一则《上港集团七成员工当股东》的新闻报道。报道称，上海深化国企国资改革首个员工持股激励方案落地，认购金额18亿元。该报道篇幅不大、不到千字，但所披露和信息含金量颇高。

作为历次深化国企国资改革最敏感的内容，这则国企试水员工持股的新闻出乎预料地未引起舆论的抨击。一度盛行的“国企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卖国有股权苟延残喘”的论调并未出现。究其原因，或许还要以报道披露的信息为起点，先建立起以下的认知框架。

“上港方案”创下几个之“最”，堪称历次全国性国企国资改革涉及员工持股认购金额最大的一次“混改实验”。

一，“上港方案”之落地不但是上海深化国企国资改革触及最敏感部位的改革“第一枪”，而且很可能也是**全国此轮深化国企国资改革涉及员工持股的“第一单”。**因为在此之前，无论是央企央资改革还是省级地方国企国资改革，人们似乎还没有读到同类案例之公开报道。

二，如果判“一”可以成立，至少从现有信源看，上港集团员工持股激励方案，堪称历次全国性国企国资改革涉及员工持股认购金额最大的一次“混改实验”。

三，共有16082名员工成为上港集团员工持股激励方案的受益对象，受益面占到上港集团公司员工总人数的70%，受益面之大很可能创下历史上同类改革个案的受益面之最。

四，“上港方案”拒绝管理层“一股独大”。按已生效并具有法定效力的《2014年度员工持股计划》，上港集团向公司员工非公开发行不超过4.2亿股股票，股票价格为4.33元/每股，总募集资金总额不超过18.19亿元。其中上港董事长等集团领导班子成员累计持股占1%，其余99%的股份由1.6万多名员工认购。按此认购方案，集团管理层12名高管共持股420万股，每个高管平均持股35万股。1.6万名员工平均每人持股约26000股。还是按此认购方案，每个持股高管平均须出资151.55万元，每个持股员工平均须出资11.16万元。

五，按持股方案，持股计划完成后4.2亿股员工股票的日常管理，与以往同类改革通常由企业工会或组建专设的“员工持股委员会”进行“内部不透明管理”完全不同，改由“长江养老”（市场化保险机构）受上港委托作为4.2亿股员工股票的法定管理机构和市场运营主体。

六，上网搜索“上港方案”的所有公开报道，皆未披露4.2亿股员工股票约在上港集团总股本的大致占比。好在上港集团已于2006年整体上市，其总股本约为227.55亿股，员工持股计划完成后，上港集团1.6万名持股员工所持上港集团公司股本大体相当于集团公司总股本的2%。由于上港集团总股本的九成归国资掌控，区区2%的员工持股试点对上港集团的国资控股大格局尚无法产生实质性影响。

七，上述持股方案只是“2014年度方案"，未来根据企业发展态势，仍然有可能继续推出“20XX年”的员工持股方案，这意味着被首份持股方案排除在外的剩余30%的上港集团公司员工，未来同样有机会参加员工持股计划。而本次已经持股的七成上港员工，仍有可能享有二次甚至三次增持之资格，合法与国家、企业、社会共同分享做大做强上港集团的红利。

八，国际两大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和穆迪近日对上港集团的国际信用评级分别为“A+”和“A1”。这一评级结果给予上港集团“业绩稳定”的前景展望（请注意国际四大评级机构对中国国企的国际信用评级一向有故意“压低”之倾向）。综合“六、七、八”三大因素，预示着上港集团未来的员工持股计划确有较大的可操作空间。

九，截至《解放日报》公开报道前，从董事长到普通员工，所有被纳入首个员工持投对象的员工皆已缴清10%的保证金。这至少说明了两点：其一，持股员工皆对现有持股方案尤其是集团管理层不搞“一股独大”表示认可；其二，持股对象皆对企业的未来发展拥有信心；由“其一与其二”，可大体确定该持股方案是一个成熟度较高的方案。

十，鉴于约4.2亿股员工股股本在集团90%的国资总股本中占比“微不足道”，就算此项改革最终被认定为“试错”，其为“试错”所支付的成本亦可控制在最小范围，所引发的“阵痛”也易为上港集团及全体持股员工所承受。

十一，历史上各地国企无数员工持股方案“竞折腰”，皆因触及到了三大敏感神经：其一，管理层持股比例过高，普通员工成为“持股陪衬”，引发“内部先摆不平”；其二，曾经，不少国企的员工持股方案名为让员工享有企业发展红利，其实是为企业经营失败而向员工分摊“失败成本”，带有“向员工圈钱救企业”的隐蔽目的，往往遭致员工集体反对而被迫流产；其三，涉嫌私分国有资产遭致社会舆论强烈反弹流产。出乎预料的是，上港集团员工持股激励方案公开报道已达一周，社会舆论包括网络舆论却出奇的“平静”和“宽容”----何以至此？笔者以为主要原因也有三条：其一，方案的“幅度”很小；其二，舆论生态大环境今非昔比；其三，方案拒绝管理层“一股独大”且员工受益面较大，表明决策层（市级）和推进层（市国资委）在实施此项改革前，考虑相对周全，体现了决策层和推进层施行此项试点的审慎加智慧。

接下来的问题是，姑且不考虑深化国企国资改革的时代大背景所营造的改革氛围空前热烈，仅站在本身并不缺钱的上港集团作考量，此举还有哪些不易为外人所察的战略性考虑抑或叫未雨绸缪？

第一，面向市场竞争的经营性国有控股企业，实施企员工持股激励计划各国皆早有实践。只不过，迄今为止，因各国国情之差异，各国竞争性国企的员工持股计划不具有大一统之标准模式，而只具有彼此的相似之处。惟一可统一的是，各国竞争性国企的员工持股计划，都具有把员工利益与企业利益和国家利益加以捆绑，共同承担企业生存发展风险，共同分享企业发展红利的制度初衷。这是老生常谈，此处不作展开。

第二，仅就上海而言，等待试行员工持股计划的市级竞争性国企还有数十家（譬如拟施行员工持股计划放风更早，但迄今鲜有进展消息跟进的东浩兰生集团）。很显然置于上海市委、市政府的决策角度，上港集团的员工持股试点，具有为全上海处于竞争性领域的其它市级国企（也包换全市十七个区县国企），最终实施员工持股激励计划进行趟路的意味。

第三，今年3月24日，央视《新闻联播》用2分半钟的时间，对上海正在推行的国企国资“混改”进行了重点报道。在上述电视报道中，上港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陈戌源称：目前上港集团的国资持股比例超过90%，通过“混改”上港集团的国有股份占比有可能降至50%。如果陈董事长所言可信，按当日上港集团A股收盘股价框算，上港集团拟出售的国资股份最多可达400亿元之巨。今年7月，市长杨雄考察上港集团，对上港集团拟出售国资股份引进战略资本的计划予以充分肯定，要求加快落实此项计划。然而，不知是何原因，截止岁末年终，人们尚未看到此项宏大的“混改”计划目前进展如何的报道。假如海内外股权（包换民间资本）战略投资者对是否接纳上港集团伸出的橄榄枝尚存犹豫的话，本次员工持股方案的率先落地，无疑还具有向海内外潜在的股权战略投资者证明上港集团值得投资者下单的引导意味。

第四，上港集团自2006年整体上市后经营业绩十分抢眼，年利润均以20%以上的两位数增长至2012年。2013年上港集团归属上市公司的净利润达到52亿元，这样的利润对于以港口运营为主、年经营额不超过300亿元的上港集团而言，堪称全球港口同行之骄傲。然而，正是在这一年，上港集团年利润增幅同比只上涨了4.6%。这当然不代表上港集团的经营出现了重大失误，而是市场大环境使然：其一，国内经济结构调整加快，大宗原材料进口卸货量减少的大趋势已不可逆转；其二，上港集团的主营业务以装卸为主，一旦装卸量下降，其目前还只是一个超级“装卸商”而非港口物流全产业链超级“服务商”的短板被暴露无疑。这意味着，在装卸量下降已成趋势的情势下，上港集团要保持原有业绩必须要加快自身转型升级之步伐——即向服务空间更大、服务附加值更高的全能型“服务商”转型。转型需要决心但基础是拥有雄厚的可使用资金。通过信贷当然也可以解决资金来源问题，但会增加企业负债率，压缩企业腾挪转身空间。而若能引进战略投资者，将国资与海内外社会资本进行利益捆绑，无疑是上港集团实现尽快转型升级的、成本最低、时间可能最短的路径依赖。

通过以上对上港集团员工持股方案挂一漏万的剖析，我们大体可以更清晰地感悟到，**本轮国企国资“混改”，是抓住发展机遇主动出击，进一步做大做强国企国资对中国经济的战略影响力和控制力之深谋远虑。**上港集团的主动“混改”只是吊人胃口的序幕之一角，全国范围的好戏、大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