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眼中的“美国衰落”-蒂姆·拉曼

【本文7月4日原载于德国《经济周刊》网站，观察者网特约译者李晽译自德语原文。原题“Amerika ist nur noch 08/15”（美国不过仅仅是另一个08/15）。08/15是德语俚语中一种过时的用法，来源于著名德制机枪MG 08/15，因战斗中太过常见，故引申为平淡无奇之物。该词后被用作系列小说及改编的电影名，小说主旨为反战，作者系Hans Hellmut Kirst。】

——美国的复兴是不实之辞：这个国家是个经济大国，但也有着诸多严重的经济、金融和社会问题。巴拉克·奥巴马总统能否让美国重整旗鼓？

美国人是毫无顾忌的乐观派。他们相信自己、相信军队或者在危急时刻，相信那敬爱的上帝——说到底，美国正是“上帝眷顾的国度”。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相信，美国是世界上最酷的国家。这种乐观主义伴随着许多积极的现象：从纽约一直到洛杉矶，人们既勇敢且忙碌，许多人自主创业，他们并不愿意把自己交给国家。无须怀疑，他们应付得了。而消极的一面是：他们的乐观主义有时让他们对于现实视而不见。负面变化被裁剪，坏消息则遭到排斥。

根据第二次统计修正，美国经济在第一季度直降2.9%。这一消息只是短暂地引发了人们的不安。评论家很快解释，冷冬是罪魁祸首。于是，对这个超级大国复兴的最初怀疑也就烟消云散了，到处可以听到这种关于复兴的声音。尽管比不上预期，数据比较糟糕，但趋势却是向好的，对此美国记者们意见高度一致。

同样经合组织也预期美国经济会有力地复苏，2015年GDP将增长3.5%，过去11年间都没有如此高的增长。白宫于周四下午发布报告，宣称较之上月大约创造了260000个就业机会。现在，哪个说法是正确的：究竟是在美国的失业率、负债以及经济增长率恢复正常之前，奥巴马2012年底再次当选以来的经济温和增长就已经忽然结束？还是说这个超级大国已经在恢复的道路上了？

德国《经济周刊》网站截图

美国的现状

债务状况：美国国债高达17.557万亿美元（截至2014年7月1日）。这一负债预计今年年底上升为18.52万亿美元。这一数字相当于其GDP的105.7%。

新增债务：今年的预算赤字预计达到6.4%。2013年底的赤字则为7.3%。

失业率：2014年6月的失业率为6.3%。自年初，这一数据仅仅好转了0.3%。

“如果有关寒冷天气的推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加拿大也必将遭遇巨大的衰退。然而其经济却在第一季度增长了1.2%”，德国外交政策学会的美国专家Josef Braml如是说。冬天固然会留下其印迹，但显然实情并非如此。“美国经济实际上是通过美联储的货币投放而苟延残喘的”，Braml补充道，“一旦没有那么多美元被投放到市场中来，这一数据（经济增长）就会中断——美国经济的结构性衰退将会再次变得显著起来：对消费的巨大依赖。”

美国公民的消费欲望实际上构成了这个世界最大经济体70%的GDP，长年累月消费得到信用的支持。自金融危机的爆发，银行才变得稍稍谨慎。由于就业率和工资停滞不前，美国消费也在衰退。美国消费增长率从3.1%最终变为1.0%。“要么美国改变其商业模式，从消费为主转变为出口经济——对此我认为可能性比较低——要么使政策有利于让人们获得更多货币。”Josef Braml说。

短期而言，这只能通过减税或者提高最低工资才能实现。此时在美国，人们激烈争论，是否应该把最低工资线从时薪7.25美元提高到10.10美元。海德堡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的政治学者兼教师Martin Thunert说：“我认为就美国全境范围而言，这种对工资的提升并不现实。这对于共和党主导的众议院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奥巴马总统也可以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仅提高国家公务人员的最低工资，或者奢望联邦州就地方最低工资标准达成一致，并至少小幅提升工资水平。这样一来，大西雅图区——这是美国最自由化和最富裕的城市之一——的最低工资就能达到丰厚的15美元。

美国境内主要的基础设施不足

道路：美国境内的道路问题表现为沥青凹陷和裂纹。36%的高速公路完全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

铁路：列车在美国是一种不值得信任的交通工具，仅有77%的旅客可以准点到达。作为比较，在欧洲这一比率是90%。除此之外，还缺乏修建良好的高速铁路网。因此高速铁路也仅能行驶115公里/每小时。

机场：在美国还得算上航班晚点。机场年久失修且超负荷运营。30%的起降跑道处于糟糕的状态。

桥梁：美国境内的某些桥梁不仅年久失修，而且还非常危险。约600000座桥梁中。160000有垮塌危险。

堤坝：美国的堤坝也存在安全隐患。它们的平均寿命达51岁。等待过程令人心惊肉跳——在德克萨斯，7400座堤坝中仅有7位监测工程师。

学校：美国在教学楼修缮方面太过缺乏投资。在2005年，所有学校中，有37%的课程是在由预制件搭建的临时教室里完成的。

电网：美国的电网也同样疲惫不堪。由风暴及掉落的枝叶所造成的电力事故，其风险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电厂建议美国市民购买属于自己的发电机。

饮用水：美国的自来水管的特征是60岁的高龄及其故障。差不多每天3千万升水渗入地下。同样自来水厂也年久失修。

IMF敦促美国采取行动

·停滞的增长

根据IMF的评估，美国处于增长停滞状态，并据此要求通过金融和货币政策提供进一步支持。2014年6月中旬IMF的国别报告指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预期2014全年经济增长为2%，比之前的预计少了0.8%。

·经济结构问题

针对持续不断的停滞，IMF尖锐地指出了大量原因，其中就包含了人口老龄化及伴随而来的低下的劳动生产率。成问题的还有相对大规模的贫困、顽固的失业率以及税务上的种种不足之处。

·货币政策

IMF专家估算，有可能直到2017年底，美国境内才能再次实现充分就业。报告指出，如果通胀依然保持低水平，央行基准利率有可能直到2015下半年仍保持接近零的水平。

据IMF报告，时至今日，超过5000万美国人——也就是6个人中就有一个——处于贫困中。他们挣得少，而这通常是由于他们没有工作。“美国长期以来以其就业记录为豪。事情——与当下德国境内的情况不同——已经变化了”，Thunert断言。这样看，周四良好的劳动力市场数据就显得很有局限性了。然而，在5月就业才首次超越2008年和2009年经济—金融危机前的水平。

“德国企业进行了发展援助”

奥巴马早在年初就鼓励美国各地的城镇遵循西雅图的榜样。“你们无需等待国会批准最低工资法案”，那时奥巴马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们想要推动这项议题，那么美国将支持你们。”

对保守主义者来说，事情并非如此——正如上面提到的那样，他们惧怕巨大的就业损失。今天的低收入工作——例如超级市场销售商品的包装工作——对雇主而言，很难说有利可图了。这个行业时薪超过3美元外加小费，这种收入水平是企业无法承受的。在农业中，最低收入的增加也极为危险：如果求职者所求过多，那么雇主会寻求非法雇工。

鉴于过去几年来的人口增长，美国又再度远离了充分就业。就业人员和活跃的求职者在工作适龄人群中的占比，在当下仅仅只有62.8%，这仍旧处于1970年代末起最低水平。许多人很明显放弃了工作机会。这一问题的解决不仅无比地旷日持久而且又难免花费不菲：它要求开展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项目。

“教育必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改善”，Thunert说道。学校硬件设备缺乏，而班级则又过分臃肿，许多年轻人在学习过程结束的时候，根本没有为未来获得足够的技能。结果就是：许多德国企业抱怨美国人专业能力的缺乏。“德国企业认为，在美国施行发展援助十分必要：这些企业修建通往车间的道路、为周边学校给予资金支持，并且为人们提供职业培训”，Braml如是说。

当然事情也有另外一面——那个欣欣向荣的美国。那些高科技企业，如苹果、脸书和谷歌，这些品牌家喻户晓。那些顶尖学府，如哈佛、普林斯顿或者耶鲁，这些学校是来自欧洲、亚洲及非洲的那些莘莘学子所梦寐以求的学校。归功于页岩油气的开采，像蒙大拿和北达科塔等州还能经历新的繁荣，吸引数以千计的工人，并由此导向充分就业。

但是，鉴于特别高的失业率、遍布全国的老化路桥以及中下层人民稀缺的受教育机会，这一切让这个超级大国的持续复兴成为了泡影。

大批长期乐观者们如今也开始清醒起来。美国企业，如辉瑞在寻求一些可能性，或者换个说法——法律的漏洞，以便背弃美国。这家伟哥制造商以117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它的英国竞争对手阿兹利康，尽管英国人的科研渠道在很大程度上是空无一物的。

然而如果交易实现的话，辉瑞可以攫取大量的税收优惠，正如分析人士所表示的那样，辉瑞可以搬迁至英国。在那里其企业税仅约20%，而在美国企业税总共达39%，如此之高以至于在别的工业化国家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样的情况。重新向国外设立总部——这被称为倒转——在并购中，如果至少有20%的股权向境外转移，美国就许可这种做法。

德国《经济周刊》配图：美国没有理由庆祝独立日，近5000万美国人生活在贫困线下

缺乏执行力的奥巴马

与辉瑞一样，医药科技集团美敦力（Medtronic）也计划以430亿美元收购位于爱尔兰的竞争对手柯汇医疗（Covidien）。柯汇医疗早在2009年就把它的地址搬迁到了税务天堂爱尔兰，与此同时其管理层仍然在美国马萨诸塞州进行工作。同样，制药集团艾伯维（AbbVie）已提交计划，准备收购竞争对手夏尔（Shire）公司。夏尔公司的税率为17%，艾伯维则是22.3%。

这些例子澄清了以下事实：美国人不仅仅是乐观主义者，而且还是自我中心主义者。“美国人比我们更强烈地持有这样的观点，即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美国人并不期待全国的生活水平没有太大差距”，Thunert解释道，“在教育政策中，鲜有关于再分配的内容。国立学校通常是通过市镇房产税获得资金支持的。如果当地房地产业规模较小，那么相应地收税范围也很小——这些学校的硬件条件自然也非常糟糕。诚然，联邦和部分州尝试在一些问题区域通过设置运营良好的政府特许学校来解决税收上的难题。

在那些经济蒸蒸日上的区域——除开获益于页岩油气革命的州以外，对于德克萨斯或者明尼苏达来说，情况也差不多——上述措施并不必要。那些地方依靠自主的原则即可运行良好。而缺乏税收和失业率高的州，则面临着螺旋下降的危险。

美国企业的离去则加强了这样的趋势。后果是什么呢？IMF得出结论，失业率在未来几年还将继续维持在当下的水平，而经济增长却仍然仅仅只有2%的规模。同样地，只有政界正确地指出了消极的迹象，并且改革和投资开始启动，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怀疑贯穿始终，“美国的两党政治也在相互掣肘。在11月的国会选举后，奥巴马最终将成为一只‘跛脚鸭’，也就是说，直至离任前，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执行能力的国家元首。”美国专家Josef Braml解释道。“即使民主党的参议员和众议员，也不会通过任何触犯他们自己选区或者家乡所在联邦州利益的决议。最终奥巴马同样也无法为这些议员提供任何东西，因而幕后交易也不再可能”，Braml如是说。而且共和党也准备在原则上不再对总统进行妥协。“满是敌意的气氛，以至于即便共和党与总统目标一致，保守主义者也决心和总统对着干。”

奥巴马的政绩

来源出处：《奥巴马的资产负债表》，Peter Hooper著，其为德意志银行纽约分部首席美国经济学家

·外交政策

表现优异：结束了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击毙了本·拉登

·金融市场改革

良好：情况本来可能会变得更糟

·危机管理

良好：刺激政策、救助汽车业；央行美联储表明在2009年产生积极效果

·劳动力市场

令人满意：虽然缺乏足够主动的劳动力市场政策

·不动产政策

成绩尚可：过于犹豫不决，本该进行更多的债务重组

·财税政策

失败的：没有为妥协作出足够的斗争；使用了代理人

一些值得了解的美国国情

·百万人口大城市减少

尽管美国拥有3.07亿居民，但其百万人口大城市却相对较少。最新的是如下城市：纽约（817万），洛杉矶（379万），芝加哥（295万），休斯顿（209万），费城（152万），凤凰城（145万），圣安东尼奥（132万），圣地亚哥（130万）还有达拉斯（119万）。

·50还是51个州？

美国有多少个联邦州？正确的答案是：50。经常性地，华盛顿特区也被错误地叫做联邦州。缩写“D.C.”是“哥伦比亚特区”的意思。这个特区不属于任何联邦州，而是直接置于美国国会的管辖下。

·流行的德语词汇

有整整一系列的德语词汇被吸收进美式英语中。在其中有诸如十月节、高速公路、闪电战、恐惧和幼儿园这样一些词汇。还有如：神童、森林破坏和二重身这些词汇。

·作为办公语言的德语

200年来，有一个经久不衰的传说，德语差点就成了美国的法定语言。实际情况是，东海岸宾夕法尼亚州三分之一的市民在19世纪初就有德国血统。美国全境范围内德裔的人口比例从来就没有超过10%。关于美国官方语言的调整从未发生，同样对于地方也是如此。

·荒谬的法律

在美国有着大量无意义的立法。一场选举是危险的吗？阿拉巴马禁止眼睛缠着布条的同时驾驶交通工具，而在佛罗里达，人们不允许在停车场上哼唱小夜曲——如果他仅仅只穿了泳裤的话。印第安纳的加里市对口臭要求自首。长时间食用大蒜后，禁止四个小时内去剧院及影院或者仅仅是乘坐轻轨列车。在世界都市纽约，禁止用拇指插入鼻子并摇晃手指。

观察者网 李晽译，岑少宇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