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幻想：美国与俄罗斯在乌克兰对峙 - 彭博社

(从左上角顺时针方向) 照片由费尔南多·利亚诺/AP 图片; AP 图片; 伊夫·赫尔曼/路透社; 托马斯·特鲁茨切尔/Photothek/盖蒂图片社; 阿赫马德·易卜拉欣/AP 图片; 西非韦·西贝科/路透社; 阿拉乌丁·汗/AP 图片; 萨娜/AP 图片; 共同社/AP 图片在冷战期间，弗拉基米尔·普京在东德德累斯顿的KGB岗位上工作，招募当地记者、科学家和工程师来对西方进行间谍活动。这是一份轻松的工作：普京带着家人周末去萨克森旅行，在家吃午餐，喝东德最好的啤酒，直接从酒桶里倒。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塌后，普京和他在德累斯顿的同事们烧毁了如此多的秘密文件，以至于他们的炉子坏了。曾经有一群当地人包围了办公室，准备洗劫它。当驻扎在附近的苏联军队拒绝提供帮助时，普京掏出手枪，用德语警告闯入者，如果他们靠近，他将开火。人群散去，但普京在他的回忆录中回忆道，他将苏联的解体视为个人的羞辱。“整个国家不再存在，”他感叹道。“它消失了。”

二十五年后，这段经历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普京决定发起一场军事冒险的原因，这场冒险将俄罗斯推向与邻国乌克兰的战争边缘，乌克兰是一个拥有4600万人口的国家; 使俄罗斯股市暴跌，卢布贬值至历史低点; 并引发了克里姆林宫与华盛顿之间一代人中最激烈的冲突。普京长期以来将自己的角色视为历史性的——恢复俄罗斯的帝国荣耀，重新夺回在共产主义崩溃后国家放弃的势力范围。2月22日，乌克兰亲俄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被推翻，这对普京的自我形象和俄罗斯的国家利益都是一次打击。在命令军队控制克里米亚时，克里米亚是一个主要讲俄语的半岛，曾被赫鲁晓夫赠予乌克兰，普京消除了他愿意使用武力来推进自己雄心的任何疑虑。

乌克兰危机既是传统大国对抗的体现，也是多极世界动荡和混乱的提醒。它突然成为巴拉克·奥巴马总统任期内的外政策考验，至少在下一个考验到来之前。在危机爆发之前，美国正试图与伊朗就其核计划达成协议，重启中东和平进程，进行有序撤军阿富汗，遏制叙利亚的血腥冲突，并缓解中日之间的紧张关系。与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对峙并不在总统的第二任期议程上。但如果美国和俄罗斯无法找到解决分歧的方法，他们的对峙可能会掩盖其他一切。

奥巴马政府已威胁俄罗斯采取一系列外交和经济惩罚措施，从针对普京核心圈成员的签证和资产冻结，到暂停俄罗斯在八国集团的成员资格。3月4日，国务卿约翰·克里访问基辅，承诺向乌克兰临时政府提供10亿美元的贷款担保，而欧盟正在考虑一项价值高达150亿美元的援助计划，计划在未来两年内提供给乌克兰。

这样的措施能否说服普京撤回他在克里米亚的部队，令人怀疑。尽管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等欧洲领导人对普京表示失望——她告诉奥巴马，他“处于另一个世界”，根据《纽约时报》——但他们不愿意孤立俄罗斯，因为俄罗斯为欧洲提供了30%的天然气供应。在3月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普京表示，俄罗斯没有干预乌克兰的意愿，除了克里米亚，尽管他并没有排除“使用我们所有可用手段”来保护该国其他地区的讲俄语的人。

批评奥巴马处理普京事务的人希望他施加更多压力，甚至包括威胁北约干预，如果俄罗斯向乌克兰深入派遣军队。“普京认为我们是软弱的，而总统是首席软弱者，”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俄罗斯和欧亚项目主任安德鲁·库钦斯说。“这种看法必须改变。” 很少有专家认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战争是可取或可能的，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尤金·鲁默表示，“我们注定要经历关系的显著恶化”，这种恶化可能会持续多年。

尽管华盛顿和莫斯科的鹰派可能会欢迎，但长期的美俄对峙对两国都是有害的。乌克兰危机唤醒了冷战的幽灵，但它也显示出为什么双方都无法承受重温过去。 普京通过声称克里米亚地区的讲俄语者受到基辅新当局的威胁来为他的入侵辩护。但他的真实动机更多与虚荣、报复和恐惧有关。在俄罗斯强硬派看来，亚努科维奇的推翻相当于一次非法的政变，是由反俄的民族主义流氓实施的，并由美国和欧盟资助。一个与欧盟对齐的乌克兰的前景对普京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他希望将他的西部邻国吸收进一个区域客户国的经济联盟。斯坦福大学的俄罗斯专家凯瑟琳·斯通纳表示，克里姆林宫对他们所认为的美国和欧洲在俄罗斯历史后院的干预感到愤怒。“他们将其视为缓冲区的侵蚀，是西方进一步侵入他们自然影响力范围的表现。这就像俄罗斯去墨西哥，对墨西哥总统说，我们支持你对抗美国。他们就是这样看待的。他们看不出我们在乌克兰有什么可能的利益。”

基辅的动荡发生在索契冬季奥运会期间——这是一个价值510亿美元的俄罗斯复兴展示——这可能让普京更加坚定地反击。这也加剧了他的偏执：如果世界在革命者推翻基辅的民选政府时袖手旁观，那么有什么能阻止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莫斯科呢？

尽管他对西方充满怀疑，普京仍然认为北约没有恢复乌克兰对克里米亚主权的战争意愿，克里米亚是一个拥有200万人口的地区，驻有俄罗斯的黑海舰队。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的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库普昌在3月3日的电话会议上表示：“俄罗斯人已经在克里米亚半岛建立了有效的军事和政治控制……我认为没有人相信这对引入北约或美国军队有足够的重要性。”

即使面临没有直接的军事回应，俄罗斯仍可能为其侵略付出沉重代价。普京的主要脆弱点是2万亿美元的俄罗斯经济，2013年连续第四年放缓，仅增长1.3%。“没有什么比市场对俄罗斯的惩罚更有力量，”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库钦斯说。今年年初以来，卢布对美元贬值9%，在彭博社追踪的24种新兴市场货币中是贬值幅度最大的，仅次于阿根廷比索。股市下跌影响了普京石油国家中一些最有权势的参与者：长期以来的克里姆林宫盟友根纳季·季姆琴科和他的合作伙伴列昂尼德·米赫尔松在他们的天然气生产商诺瓦泰克因克里米亚事件下跌18%后，损失了共计32亿美元的财富。

乌克兰的不稳定和对克里姆林宫的制裁威胁正在加速资本外流，第一季度资本外流达到了350亿美元；2013年已有约650亿美元离开俄罗斯。根据彭博新闻的报道，如果美国对克里姆林宫官员实施资产冻结和旅行禁令，至少80亿美元的国际贷款可能会受到威胁。

如果普京和他的亲信认为他们能够抵御美国制裁的风暴，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欧洲人将继续与俄罗斯做生意，俄罗斯是该大陆的主要能源供应国。但正如彭博观点的马修·克莱因所指出，自2010年以来，欧洲对天然气的需求一直在稳步下降。与此同时，美国的页岩革命导致石油和天然气过剩，正在压低能源价格，这可能对依赖能源出口占政府收入一半的俄罗斯造成灾难。如果普京在国际呼吁他从乌克兰撤回的情况下继续强硬，俄罗斯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成员资格也可能面临风险。“俄罗斯经济正在受损，唯一的出路是贸易和创新。而他们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达到目的，”斯通纳说。“普京最终会明白这一点，但他可能需要时间才能领悟这个信息。”

美国准备耐心到什么程度？在俄罗斯军队几乎控制克里米亚之前，华盛顿的共和党人就将危机归咎于奥巴马。“我们有一个软弱和优柔寡断的总统”，他“邀请侵略，”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说。亚利桑那州的参议员约翰·麦凯恩则形容政府的外交政策为“无能”。对于他的批评者来说，奥巴马未能兑现对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的军事打击威胁，以及他急于签署普京制定的消除叙利亚化学武器库的计划，使俄罗斯人更加大胆地在克里米亚发起攻势。“我对普京的看法是，他是一个利用弱点的机会主义者，”库钦斯说。“我认为他看到这个政府的行为模式和一个他非常乐意利用的可接受环境。”

然而，当涉及到应对日益强硬和不可预测的俄罗斯时，升级可能与消极一样危险。“这是新的冷战吗？我会说不是，”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鲁默说。“我们现在并没有与俄罗斯处于全球冲突中。”俄罗斯武装力量的实力与美国军队的能力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即使是经历了超过12年战争的美国军队。同时，斯通纳表示，“俄罗斯是世界上唯一能够在30分钟内将核弹头送达华盛顿的国家。”这表明需要一定程度的谨慎，施加经济和外交压力，旨在不激怒普京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直接对抗，而是逐步缓和俄罗斯的行为。俄罗斯并不是西方的朋友，但在许多安全问题上，从军备控制到维持阿富汗的稳定，再到防止伊朗拥有核武器，双方仍然有合作的理由。“俄罗斯人在划分他们的外交政策方面相当擅长，”库钦斯说。“在我们当前的政治环境中，与俄罗斯人合作更困难……但如果我们停止这样做，是否会自毁前程？与中国的关系，我们很快就克服了天安门事件。”

“事实是，我们现在并不控制世界，也从未控制过。”

冷战式的遏制俄罗斯也将是昂贵的，在五角大楼试图结束阿富汗战争、缩减美国陆军规模并将注意力转向中国崛起的时刻，这将使国防预算出现巨大的缺口。“这在军事准备和军事风险方面将是昂贵的，并且在一些我们需要俄罗斯合作的事务上也会很昂贵，”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前国防部助理部长约瑟夫·奈说。“我们会发现，在现实政治的方式下，我们需要与他们谈判和讨价还价，即使我们意见不合。”

接受这种务实主义的品牌需要，除了其他因素外，美国接受其影响力的局限性。今天的美国无疑比冷战结束时全球主导地位要弱，但需要一些视角。将每一个地区危机视为对美国力量的公投的倾向是短视和自我挫败的。奈指出，美国在1945年之后从未处于比那时更强的位置，那时它是世界上唯一的核大国，占据了全球一半的国内生产总值。“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失去了中国，俄罗斯人发展了核武器，不久之后我们无法保护越南，到艾森豪威尔政府结束时，我们失去了古巴，”他说。“那是美国的首要时期，但你仍然有一系列重大的损失。事实是，我们现在不控制世界，我们从来没有。”

乌克兰未来的斗争不会在一夜之间解决。即使当前的紧张局势缓解，当该国在五月举行选举时，它们可能会再次爆发。但只要美国、欧洲和莫斯科的领导人抵制重温冷战的诱惑，和平的结果仍然是可能的。“外交不是软弱的标志，而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必要，”德国外长弗兰克-瓦尔特·施泰因迈尔在3月2日对记者说。如果失败，下次可能不会有任何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