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雯; 平凡的世界，平凡的“秦火火”

8月20日，网络推手“秦火火”被捕。

让“秦火火”一战成名的是7·23动车事故时，他制造的谣言：“政府天价赔偿外籍旅客”。这之后的两年里，他先后炮制了“红十字会郭美美”事件、“李天一事件”及一系列对公众人物的攻击事件，包括对雷锋、张海迪、杨澜甚至军队将领罗援、戴旭等的网络围剿。

在大连PX事件、上海杨某袭警事件、四川翁安、陕西临木等群体性事件中，“秦火火”都在关键的时刻制造出耸动的谣言，推波助澜，将事件引向高潮，让公众对社会、政府的信心发生重大动摇……

平凡的“逆子”与“严父”

在舆论场上，只有高中学历的“秦火火”施展着他的聪明、狡猾和对政治议题的熟稔。靠着造谣生事，他把自己的月薪从一开始的千把来块钱拔升到了8000块。在叙述自己造谣的原因时，“秦火火”说是靠造谣炒红自己，然后就会有人来找他出书，他就能赚钱了。

这种厚颜无耻也可以在他被捕时的视频里看得到。视频当中，他承认造谣，但认错态度轻描淡写，“是我自己说的，我自己创造的”、“这我倒还真没有去研究过”、“这个事情我知道，所以说是我做错了”、“我就觉得扒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嘛，然后露一露，好玩一下”。说出这些话时，他不自然地转动脸盘，眼镜上的白色反光遮蔽了他的目光，嘴角似乎还带着尴尬的笑容。

“秦火火”被捕时面露尴尬笑容

看到这一幕，秦火火57岁老父亲的一句话，似乎得到了印证：“从小不是玩意儿，品质恶劣，该咋办就咋办吧”。

老父亲的话固然解气，可也不值得较真。我就遇到过“从小不是玩意儿”的小男孩，学习不好、不服管教、老师讨厌、同学排挤、回家挨揍。之后我和他聊天，竟然发现他很聪明，也很细腻，在学业上受到的挫折没能得到家长的体谅，在棍棒之下变得油嘴滑舌——这是不是就是少年“秦火火”？

在“秦火火”用真名“秦志晖”注册的腾讯微博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句话：爸，你给了我做人的品质和自信，让我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我愿以一生来敬爱你！

回头再看老人说出的那句重话，更像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和一气之下的撇清。这只是又一对经典的“逆子”、“严父”组，对你看着过瘾的“不是玩意儿”，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平凡的北漂男

在2011年“秦火火”造的动车谣言出来之前，秦火火有一年多的时间是被当作“一朵奇葩”来讨论的。

2010年，“秦火火”刚进“立二拆四”的公司就被安排做了一场个人炒作秀，在这支被称为“无敌咸蛋超人舞”的视频中，“秦火火”在某活动现场主动请缨表演“绝活”。音乐响起，他机械地抽动手臂，滑动步伐、转身、跳跃——在台下的哄笑和诧异中，“秦火火”脱掉了西装、衬衫、上身只穿了深色的背心。这还没完，他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扣，当场将西裤脱了半截，露出花色的平角内裤……你可以用恶俗来形容这段“表演”，但这过程中“秦火火”的癫狂和局促也显而易见。表演最后，他重新穿上裤子，黑色皮带还在腰上甩摆，让人不禁感到他的可怜。

可惜这样一段牺牲了尊严的视频，也并没有为他闯出名声。于是，又出现了“秦火火”地铁求粉的一幕，网上一段5分钟左右的视频里，他徘徊在一节地铁车厢里，向乘客逐个介绍自己“诶，你好，你用新浪微博吗？我是中国秦火火，我在求粉丝，请关注我，谢谢！”——无奈，这之后他也只获得了150位粉丝。

“秦火火”地铁求粉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哗众取宠、让人厌恶的“秦火火”，竟然写出下面的这些微博。

他会记录下看球的兴奋“NBA开始了，湖人险胜火箭，漫长的NBA时光又来了，冬天一点也不寂寞”、“阿森纳终于赢了！可以过一个很舒服的周末了！我喜欢北京，我喜欢阿森纳”

记录下看电影时的感动：“看了哈利波特7，被多比感动了”；

甚至露出文青范“仓央嘉措的见与不见，感动了我”……

流露出客居异乡的寂寞：“昨天收到N多生日祝福，今天收到生日礼物，这是我在北京三年来的第一份礼物。”

更多是沮丧时给自己灌下的心灵鸡汤：“多看书少玩游戏，多思虑少凭意气”、“各人头顶一方天，天晴天阴靠运气，天大天小靠自己”、“好不容易闯过了地雷阵，只仰望了一会星空，却不小心滑入了深水区，怎么办？甩开膀子游呗”、“世界再黑，你也要笑，而且要咧开嘴笑，因为你的牙齿永远是白的”。

……

“秦火火”的微博心路与一个普通的80后北漂小伙有什么区别呢？

平凡的打工者

而这个刻苦拼搏的“秦火火”我也在一次工作中见过。他在上海某水上乐园当救生员，刚满二十岁，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在所有的救生员当中，他最黑、最瘦，最不偷懒，领班提出加班他从来都答应。经常是从早上七点半做到晚上九点，除去休息、吃饭，一天有十多个小时站在太阳下。哪怕已经累成这样了，到了休息天，他还去附近的泳池兼职救生。——而这么勤奋，赚的还是不及做同样岗位的大学生多。

和他聊天，他说自己学历太低被人瞧不起。谈到老家，他想起和哥哥在工地上捡烟头抽。他想结婚，也说房子太贵了，至少要挣一套房子才能结：“不能让小姑娘跟着我没遮头的地方吧”。我开玩笑说结婚要通知我，他很认真地问“到时候发短信给你，你会来吗？请假也来？”——那表情好像觉得能请到大学生很长脸。我说好的。之后在员工餐厅碰到，他会请我喝一杯的汽水。

——他面对过的艰苦和学历带来的局限、那股拼劲儿、那些强烈而朴素的愿望、那种带着乡土气的迷信，你敢说“秦火火”没有吗？他那些高调乖张的表演不过是另一种努力的方式。我们看不懂他的功利心，可能他自己也不是太明白，但这些努力让他觉得踏实、快乐。

而那个高中毕业后，不甘于在社会底层打拼、不幸误入歧途害人害己的“秦火火”更是广见与传销队伍中。他们带着没考上大学的挫败感、自卑感，渴望在考试之外证明自己。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想象着自己的同学大学毕业后的顺遂，更加着急。一旦出现一丝希望，就飞蛾扑火……在被捕之后，不少人幡然醒悟，但却无以挽回。

在被捕前两天“江淮秦火火”微博上敲下这样一段文字“跟大家说一声，从明天起，未来一个月内不爆料了，原因是从七月初开始，相继爆料李双江、梦鸽、杨澜、兰和、纪许光，我心里吃不消了……”在被捕之后，他说“以前的事儿确实有点过分，我也想给孩子积点阴德，别让孩子以后被鄙视，说他老爸不上道儿。”

在媒体的描述里，被捕当时“‘秦火火’全身直冒汗，白色衬衫湿漉漉地紧粘住前胸后背。他不自在地站着，上身微微地抖动。办公桌上，办公设备很简陋———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使人感觉其主人随时想收拾东西离开。”——这么紧张、孤独、可怜，好像和“火火”完全不搭界。

——所谓的“秦火火”不过是这个平凡的世界里一个平凡的打工者。他的言谈可恶、行为可憎，但推究这些“可恶”和“可憎”找到的是可怜、可悯。和他一样顽劣的男孩、一样拼命的打工仔、一样彷徨的高中生都是平凡世界的一部分。你可以认为那些人是“秦火火”的“蛹”，随时可能挣扎束缚发生突变。但我宁愿相信，每个人都掌控者一条“分线剧情”，而“秦火火”只是这个平凡的世界里蕴含着的一个平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