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无产者，联合得起来？-德斯蒙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是共产党宣言中的响亮口号，一百多年来，无论是社会主义运动还是工人运动，都将它作为一个目标去争取。然则在维也纳体系后形成的民族国家世界中，它始终只是一句口号而非现实。

十九世纪下半叶，无论是主张暴力革命还是劳工立法的工人运动，都曾将全世界工人阶级视为一个整体（虽然仅限于欧美国家），通过联合与资本进行斗争为劳动者争取利益。不幸20世纪初的产能过剩迫使欧洲各国工人与资本家站在了一起，为争夺市场份额杀的尸山血海。一战后过于压迫战败国的凡尔赛条约再次将德国工人推向了希特勒的旗帜下，无产者大联合变成了侵略与反侵略。

直至联合国的组建，六十余年的基本和平使得战前成立的国际劳工组织（ILO）有了巨大的发挥空间。表面上，全世界的无产者有了自己的组织，世界范围内的劳工保护法律体系得到确立。尤其21世纪以来，劳工保护的要求加入到国际贸易体系中，劳动者权利受到了更广泛的重视，一百多年来的理想似乎正在实现。然而且慢，今天的世界劳工保护运动保护的真是全世界劳动者的权益么？

笔者最近两年一直参与国际海事劳工公约的实施工作，以个人经历来看，现在的国际劳工运动已经偏离了保护所有劳动者权利的本意，变为发达国家保护自身利益（包括本国工人和资本家）的一种工具。目前世界上流行的各种劳动者保护规定，无论是职业健康安全管理体系（ISO18000），社会责任标准（SA8000）还是ILO制定的国际劳工公约，主要目标都是保证已有劳动者的权利和福利，基本并未涉及就业机会的创造，亦未考虑到实施后劳动者是否能保有其工作。

以ILO正在推行的国际海事劳工公约为例，其核心宗旨是制订一个全球海员的最低工资标准。目前该标准中普通船员的工资比国内高出50%，如普通水手最低11000元/月，服务员7000元/月；高级船员标准接近国内水平的三分之二。亦即实施该标准不会提高中国高级船员的收入，反而会迫使部分普通船员丧失工作。

又如名声响亮的“反血汗工厂”运动，推动者将低于发达国家标准的工资和福利待遇视为对工人的一种压榨，无视发展中国家高失业率，低经济水平的现实，一味强调要提高劳动者薪酬成本，完全不顾可能导致落后国家就业人数下降的后果。

学过简单经济学知识的人都知道，工资（劳动力价格）是由供给和需求的相对关系决定的。不顾经济发展程度强行提高工资水平只能导致需求减少从而造成就业率降低，正如欧猪五国的现状。如果最低工资由本国制定尚能考虑实际情况给出一个合理标准，但由外国尤其是发达国家制定只会导致本国产业萧条，大量劳动者无法就业，最终走向经济崩溃。

一个以保护劳动者为宗旨的崇高运动为何会演变成为迫害劳动者的工具，这与近代形成的民族国家体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独立主权国家造就的强大民族认同感使得劳动者无法象资本和商品一样自由流动，现代民主制度提高普通民众政治影响力的同时加剧了本国自我保护的倾向，最终使全世界劳动者被分割成一个个互不相连的独立群体。这种环境下，打着劳动者保护的旗号强制将落后国家薪酬待遇提升到超越其经济发展程度的水平上，必然会导致其在与发达国家的竞争中失利，最终隐蔽得保护了欧美国家工人的利益。可以说，以国家为单位割裂的劳动者互相之间成为了真正的竞争对手。同时，发达国家资本为了其自身的利益，一面虽然自己也在雇佣落后国家的低成本劳动力，一面又要压制能够更便利使用这些劳动力的落后国家民族资本，故而在暗中通过舆论和金钱支持目前这种畸形的国际劳工运动，迫使对手承担难以接受的劳动力成本，以实现打压的目的。更有甚者，日趋膨胀的国际工会组织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放弃成立时的宗旨。正如国际运输工人联合会（ITF）乐于将更多的国家变为“低标准船旗国”来收取每年上亿美金的工会费用，却不愿敦促他们为提升船员待遇而做出努力（因为一旦提高待遇脱离“低标准船旗国”，每条船舶2万美金的年费即不用缴纳了）。

概而言之，除非世界各国能够共同打破国境上的藩篱，允许劳动者自由流动，所有无产者才能形成一个整体为自身利益共同奋斗。在此之前，劳动者的利益保障只能依靠与本国政府和民族资本的协商来实现。脱离本国经济的发展现实，一味跟随所谓国际劳动保护的步伐，除了造就一小批工人贵族外，必然在本国经济凋敝的同时收获大量失业劳动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全世界无产者，不联合起来才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