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废金属猎人来说,美国的垃圾就是宝藏 - 彭博社
Adam Minter
照片由Thomas Prior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在早上8点前,Johnson Zeng将他租来的雪佛兰轻松驶入圣路易斯Cash’s Scrap Metal & Iron前的一个停车位。他正在寻找可以运往中国的废金属,这是他为期两周半的公路旅行中的第一站,这次旅行从阿尔伯克基开始,将在南卡罗来纳州斯帕坦堡结束。但Zeng说,这没什么。“我上次和Homer一起旅行,”他回忆道,指的是中国广东省的废料进口商Homer Lai,他为他提供了大部分业务,“我们在26天内开了9600英里。”
结果呢?数百万磅的金属价值数百万美元离开美国前往中国。
Zeng是一个中国商人,驾驶一辆租来的车,穿越美国寻找废金属。根据他的估计,目前至少有100名像他一样的中国商人正在从废料场到废料场寻找美国人不愿意或懒得回收的东西。他最喜欢的产品:电线、电缆和其他类型的铜。
这是一项重要的贸易。2012年,中国占全球铜需求的43.1%,是美国同年获取量的五倍多。现代经济无法在没有铜的情况下增长。获取这种金属的一种方式是挖掘地下;另一种方式是从废料中获取。自19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采取了这两种方法,废料每年占中国铜生产的一半以上(在2000年达到74%的峰值)。由于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经济体,它并没有扔掉足够的东西以实现自给自足。因此,在过去十年中,它进口了超过70%的废铜。同时,美国扔掉的废金属远远超过其能使用的量,已成为精明的中国买家最具吸引力的市场。
实际上,曾和他的同事们是可持续发展的先锋,在一个这意味着重要的时代,他们是最绿色的回收者。他是将你的回收箱和当地废品场与中国联系起来的纽带。
约翰逊·曾照片由托马斯·普赖尔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曾在他停着的车里用黑莓手机不停点击,查看设定全球废金属市场的伦敦金属价格。“市场下跌。”他叹了口气。“但我们仍然会尝试。”他看起来年轻,42岁,但当他的嘴唇因担忧而紧闭时——正如现在这样——他的脸颊微微鼓起,突显出眼角的皱纹。
黑莓手机震动。“霍默来电,”他说着低声,按下接听并切换到他的母语粤语。
曾和霍默对废金属行业所称的“低级”感兴趣。这是一个重要的术语,对不同的人意味着不同的事情。一般来说,低级废料需要大量的工作——手工、化学或机械——才能将其转化为足够干净以便在炉中熔化的铜。电话线和圣诞树灯是低级的,因为在某个地方,总得有人想出如何盈利地剥离金属的绝缘层。
对于关心回收和保护资源的美国人来说,关于低级废料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不出口,它将最终被填埋。美国对铜的需求太低,劳动力成本太高,任何废料场都不值得花时间处理。
作为中国低级废料买家,曾算是中等规模的。前一晚他告诉我,这周他会尝试花100万美元购买低级废料出口到中国。
曾结束了与霍默的电话交谈,把黑莓手机放进了他的衬衫口袋。“他在电脑旁等着,”他一边抓住车门把手一边说。“我会给他发照片。”
我查看了一下手表。中国时间刚好是晚上10点前。“他还不睡?”
“当然!有些材料,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有他知道。所以我打电话给他。他是专家。”霍默是一个从理发师转行的南中国废金属大亨。他通过自己分类进口废金属学会了这门生意;几年后,他对美国人丢弃的东西的价值了解得比美国人还要好。
曾走出车外,打开后备箱。里面有他的行李箱和一顶安全帽。从行李箱里,他拿出一件橙色的安全背心,那种背心是公路施工工人穿的,然后把它套在他刚熨好的蓝白格子衬衫上。接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插入到缝在背心上的透明塑料夹里。 曾约翰逊总裁日出金属回收温哥华,B.C. 说完,他关上后备箱,走进了Cash的前门。另一边有一个窗口,可以通过这个窗口交换文件和钱,还有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安全帽和油腻衣服的困倦男人,他试图避免我的目光。
“你好?”曾通过窗口说道。
一个中年女性的脸出现在窗户里,笑着,显然正在交谈中。“我能帮您吗?”
曾站得更直,露出灿烂的笑容,把一张卡片滑过缝隙。“早上好,女士!”他用一种谄媚的语调拖长每个音节。“我是约翰逊,来自日出!我和迈克尔[不是他的真实姓名]有个约会!”
那女人看着卡片。“他不在。”
我看到曾微微一震。“没问题,女士!您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吗?”
“让我查查。”她走开了窗户。
照片散文:大浪费国家托马斯·普赖尔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
他的笑容消失了。“总是这样,”他低声说。“总是。”
门微微打开,露出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三十多岁男子,穿着红色T恤。他的手仍然握着门把手,身体向他来的方向倾斜。“嗨,约翰逊,我正在处理工资。”他朝着一个破旧的皮沙发点了点头,沙发位于一个卧室大小的办公室中间。“我会尽快和你在一起。”
当他走开时,曾露出一个宽广、露齿的微笑。“慢慢来!没问题!”
我们坐下。
“我上周预约了,”他低声说,正常的柔和语调带着一丝苦涩。“总是这样。总是。”
我低头看着磨损不平的油毡地板,上面永久性地沾满了似乎几十年的油脂和污垢。
“我们今天在找什么?”
曾和我从沙发上抬头看,穿红色T恤的男人站在我们上方,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一个夹板。
“ICW,”曾回答,使用绝缘铜线的通用缩写。“还有,散热器端。”红色T恤把一个安全帽递给我,我们跟着他走出办公室后面的门,进入一个狭窄、拥挤的仓库,仓库里排列着数十个像洗衣机一样大的纸箱,里面塞满了各种类型的废金属。
光线昏暗,主要来自装卸码头透进来的阳光。红色T恤知道我们在他身后,但他走得很快。曾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眼睛上下移动,查看各种废料的堆积。红色T恤指着一个用脏帆布包裹的电缆纸箱。“这些刚进来。”
曾从胸口口袋里拿出黑莓手机,举过箱子,拍了一张照片。“电梯线,”他说,在按发送之前仔细检查图像。“发给霍默。”他走到下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各种类型和颜色的电线混合物。
在美国和欧洲,这种电线混合物被归类为ICW,并以单一价格出售,尽管每种电线类型中的铜含量百分比不同。一旦运往中国,红线将与绿线分开,粗线与细线分开。每种类型将有自己的价格,通常还有自己的市场。对曾来说,这意味着支付,比如说,每磅1美元的东西,在中国的价格为每磅60¢、80¢、1.20美元和2.20美元。大多数情况下,非中国人对这些微型市场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他们也因为语言和文化而无法接触。“你有多少?”他问。
红色T恤看着他的夹板。“大约8000磅。果冻怎么样?我们大概有10000磅。”他指着一个装有2英寸厚电缆的箱子,这些电缆被切成1英尺的段,渗出一种类似凡士林的物质和数百根细小的电线。在过去的生活中,这些小电线在地下传输电话通话,而“果冻”——一种石油产品——则抵御了威胁腐蚀它们的湿气。美国的电线回收商不喜欢它,因为果冻会堵塞他们回收设备的刀片,所以它被运往中国,在那里由人手工拆解并用肥皂清洗干净。
曾拍了一张照片并传送出去。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些东西:“啊,圣诞树灯。”
灯散落在一个箱子里,曾伸手想要解开结,希望能看看下面有什么。“质量不好,”他对我低声说。“应该打包。”也就是说,它们应该被压缩成一个立方体,以便在箱子里没有东西可以隐藏在它们下面。曾看向红色T恤。“也许应该定价更低。”
“不,圣诞树灯就是圣诞树灯,”红色T恤回应。
曾盯着箱子,咂了咂舌。他想要它们。
接下来的10分钟就是这样:红色T恤向曾展示有线电视线(不感兴趣)、有线电视盒(非常感兴趣)、电力线(非常非常感兴趣)以及其他最终被丢弃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曾拍下所有东西的照片,并仔细记录可用的数量。
“我们有足够的量装一个集装箱吗?”红色T恤问。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一标准的40英尺海外运输集装箱,正是曾将要发送到中国南方的霍默的那种,可以装载40,000磅。但问题在于:将集装箱从一个废料场移动到另一个废料场的高成本意味着每个集装箱必须在一个废料场装满,这意味着曾需要在Cash的地方购买40,000磅的废金属——否则就什么都买不到。
他用手指划过笔记,抿着嘴唇。“我们还需要10,000磅。要不要一些圣诞树灯?你想卖吗?”
“我们进去看看,我检查一下我们有多少。”
我们跟着红色T恤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但没有时间放松:霍默的号码在曾的黑莓手机上闪烁。“一定有新的价格,”他说着接听电话。通话持续不到10秒。“霍默今天很谨慎,”他挂断电话后告诉我。
他打开笔记本,拿出一张标有“采购订单”的纸。这是一份粗糙的表格,显然是在家用电脑上制作的,除了曾的名字和公司外,它包含了三个重要的栏目:材料、重量和价格。他慢慢地写下: 含钢的果冻线:10,000磅,价格55润滑油线:5,000磅,价格135#2绝缘铜线:8,000磅,价格150 他正在写第四项时,又接到了霍默的电话。这是另一段10秒的快速粤语对话。不管说了什么,足以让他划掉第一个果冻线的价格,并将其提高到56美分。他写下了另外七个类别,到他完成时,他已经提出购买近60,000美元的废料。“今天可能竞争力不够,”他担心地说。“我们看看。”
红色T恤在拐角处张望。“斯图马上就会来,约翰逊。”
曾点头自言自语。“我们以前能从这个院子里一次买五到八个集装箱,”他告诉我。“现在能买到一个就算幸运了。竞争更激烈。有些日子,院子里会有两三队[中国]买家来。卖方市场。”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他的黑莓手机上调出当前伦敦的价格。片刻间,除了墙那边远处机器的轰鸣声,周围一片寂静。
我和曾在路上度过了六天,观察他如何寻找价值高达10万美元的废金属集装箱,在中餐馆点非菜单上的菜,晚上则住在红屋顶酒店。有些日子,我们开车六个小时,却发现曾被承诺的废料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卖给了另一位流动的中国买家;而其他日子,曾则花费相当于一辆兰博基尼的金额购买废料。
他说,路上的时间常常孤独而令人沮丧——尤其是如果你已经这样做了五年。他在温哥华有妻子和儿子,但一年中只有大约六个月和他们在一起。
这不是曾在汕头预见的未来,汕头是他出生的广东省东北部的一个小城市。他受过聚合物科学的训练,大学毕业后,他逐步晋升,最终在中石化,一家国有石油巨头,担任高级管理职位。
这是一种良好而稳定的生活,但曾的妻子渴望改变,渴望一种远离中国的生活,他在肯塔基州的一次长途驾驶中告诉我。经过多次讨论和深思熟虑,曾将他的家人搬到了温哥华。
那是简单的部分。
他从一个在国有公司有着保证未来的年轻人,变成了做零工的人,包括作为装修承包商、在唐人街卖水果,以及在超市的乳制品部门工作了好几年。
然后在2006年的一个早晨,他正在阅读一本中文报纸,看到了一则关于“交易员”的广告,广告中既没有提到公司也没有提到交易的商品。“这听起来不错,”他回忆说。“交易员!这是我最喜欢的工作!市场营销!”
这家公司正在寻找人加入其销售团队,在北美寻找废金属,他被提供了1200加元(1143美元)为期三个月的工作,另外如果工作让他去美国,还会有300美元的奖金。曾接受了这份工作,经过一周的培训后,他便开着租来的车上路了。两年后,他离开了交易公司,与在广东有自己废料场的霍默合作。“在我和霍默单干之后,”他告诉我,“我在路上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有一次,我和霍默在路上待了七个星期,没回过一次家。”
“你们买了多少废料?”
他想了一会儿。“成百上千个集装箱。”
在Cash的废金属与铁的办公室里,我们等了5分钟,然后10分钟,但没有人来接曾的采购订单。在等待期间,他盯着伦敦的价格。然后他看了看芝加哥的价格。他问我是否介意吃中餐作为午餐,当然我告诉他我不介意。
“约翰逊?”一个大嗓门喊道。“进来吧!”
曾从沙发上站起,走进一个角落办公室,那里可以俯瞰到一张大而凌乱的桌子,现金公司的创始人斯图·布洛克,那个胖胖的卷发男,正靠在办公椅上。他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微笑着,仿佛刚刚听到了一个特别肮脏的笑话,并承诺不分享。“你好,先生!今天怎么样?”曾说着,把他的采购订单递了过去。布洛克带着歪斜的微笑扫了一眼订单。“好吧。让我想想。我需要看看市场的走向。我会让人稍后给你打电话。”
我转向曾。我看着布洛克。对于一份价值60,000美元的采购订单,他竟然只这样回应,难道就没有人会买这些破旧的圣诞树灯吗?还有谁会要这些破烂的东西?
“谢谢您,先生!”曾说。“我稍后会打电话。”
“保重,约翰逊。”
我们走出门,刚一上人行道,我就爆发了:“他几乎没有看你的价格!他不感兴趣吗?”
“可能不感兴趣。买家太多了。我能看出来,其他买家昨天来过。废料没有往常那么多。”他打开车门,把安全帽和背心放在后座。“没关系。明天我们会在他们之前到达某个地方。”
当我们坐进车里时,他伸手去手套箱拿GPS。里面有数十个废料场的名字——曾的供应网络——他输入了我们即将访问的下一个地点。
“我很惊讶看到这么多圣诞灯,”我告诉他。
“美国是个大浪费的国家,”他回答。“他们制造这些东西,但没有办法回收。”
恰当地,曾的手机响起了荷马的号码。“也许他有一些新的价格给我。让我们看看。”
摘自 垃圾场星球:十亿美元垃圾贸易之旅*,将于2013年11月由布卢姆斯伯里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