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你是来卖石油的么？ -马平

尽管全世界都看到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在玩二人转，地球人都知道普京当不当总统都是俄罗斯老大，但普京再任总统至少也算得是重大娱乐新闻。2012年，世界天翻地覆，许多国家都试图寻找新的发展方向。俄罗斯也不例外，在隆重的就职仪式衬托下，无论是别国还是普京自己，都把重任总统当作一个分界点，把普京上任后的举动视为俄罗斯转型的讯号。

普京当选后，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奥巴马的邀请，没有去美国戴维营参加G8峰会，而是先去白俄罗斯，然后访问德法，参加欧盟峰会，接下来是乌兹别克斯坦，最后普京要来中国了。这个出访顺序说明什么问题？

低油价的苦日子

从地图上看，普京的出访国家可以绕着俄罗斯形成一个圆弧，即都是可以和俄罗斯进行陆地联系的国家。从性质来看，普京访问的国家都是和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贸易伙伴。这说明了两点：普京政权对石油的依赖，以及油价下跌对普京的压力。

俄罗斯队前身苏联曾是工业超级大国。但苏联解体后，苏联工业这棵大树被寡头和西方财团砍倒劈碎，卖了个柴火价，留给俄罗斯的只是树根（资源 采矿行业）和一部分果实（产业链末端的兵工厂）。这意味着俄罗斯的繁荣乃至生存将依赖于军火和资源出口，石油和天然气是最重要的财富来源。再强力的领导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苏联死后，叶利钦首先接手俄罗斯，但整个90年代油价低迷，海湾战争之后，油价始终在20美元上下打转，所以俄罗斯经济几次濒临崩溃，人均寿命跌了10岁，相当于在一亿多人口的国家搞了几千万人的大屠杀。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导致油价跌到9美元一桶的极低点，俄罗斯经济应声崩盘，汇率从6卢布换一美元跌到24卢布一美元，卢布几乎成了废纸。到了年底，俄罗斯国内流通的美元总量已经超出卢布，俄罗斯近乎变成了美国殖民地。叶利钦病急乱投医，一年换了5任总理，（切尔诺梅尔金；基利年科；普利马科夫；斯杰帕森；普京）也没解决问题。报纸调侃叶利钦说，人家中国50年换5个总理，您一年顶人家50年。

1999年，叶利钦终于撑不住，把权力扔给普京，下台去喝酒。普京则带着一个小集团接管俄罗斯，或许叶利钦想的是：“找个kgb给这个烂摊子送葬吧！老子不管了！”。

普京奇迹

普京是个前KGB，这让别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能扭转局势的强势领袖。执政后，普京也一再地通过各种表演来加深这种政治“商标”。但从实际效果看，普京也没有挽救前苏联的工业，在他的任上，俄罗斯制造的工业品越来越少，越来越依赖于资源和石油出口。但是普京有一样长处胜过叶利钦十倍——运气。

从普京执政开始，石油价格就开始了连年飙升，03年稳定的跨过30美元，05年到了40美元，到了2008年他卸任总统，油价已经过百美元了，最高飙到147美元，9年涨了10倍有余。俄罗斯终于见到了久违的财政盈余。这就是“普京奇迹”的真实含义。

这期间俄罗斯终于缓了一口气，可以用贬值后的货币发点退休金，修理一下10年没人管的市政设施，给挤在集体宿舍的军官修几栋房子，甚至还有钱开发那么一两种新导弹。免得俄罗斯唯一的依仗——核武器全面过期。

此外，许多需要医保和退休金的老人已经死在90年代，不再给普京添麻烦，上千个工业城镇被放弃，不再需要基建投资。在丢掉这些包袱之后，普京有足够的石油美元往外撒，缓和一切矛盾，安抚一切利益集团。普京因此可以用一个不大的小团体来管理寡头化的俄罗斯社会。 2008到2012是普京的4年总理任期。普京隔着梅德韦杰夫管理俄罗斯。油价虽然不再暴涨，但也基本守住了七八十美元的高位，俄罗斯也因此能够延续前10年的稳定。即便普京在总统总理之间自由切换，也没什么人反对。从油价来看，普京新任期的开局貌似还不错，油价接近100美元，社会也基本稳定。但从收支两方面来看。普京政权存在不少隐患。

事情开始起变化

2012年，虽然油价还处于相对的高位，但换来的美元却贬值了不少。2008危机以来，各国政府都大规模发行货币，缓解需求不足的问题，结果就是通货膨胀，纸币贬值。2004年，普京结束第一个任期的时候，每盎司黄金价值400美元，2012年已经稳定地增长到1600美元。相对的，每一块石油美元对应的工业物资——也就是福利和利润大幅缩水。

而福利和利润是不能随便缩水的。普京并没有建立一个前苏联共产党那样的严密统治机构，统一俄罗斯党根本就不是党，而是既有利益集团——尤其是官僚集团的松散集合。如果普京能够源源不断地给各阶层发福利，给各个利益集团撒利润，那么普京大帝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撼动。反过来说，如果普京手里没有石油美元，没有石油换来的物资，不论他是能打老虎还是能开战斗机，都无法避免众叛亲离的局面。俄罗斯也将进入另一个90年代那样的混乱时期。

最致命的问题是资源出口要受到整个世界经济形势的影响。2008年的危机虽然被各国政府暂时通过积极财政政策稳住了，但欧美工业衰退，中国需求不足的问题始终未能解决，用印钞来解决问题的方案却造成了严重的通胀压力。所以，在拖了三四年之后，各国经济再次进入下行周期，欧洲国债危机濒临爆炸，美国就业不振，日本被海啸打的一蹶不振，就连作为世界经济发动机的中国也出现了经济减速。所以，在中东战争即将爆发的同时，油价却开始暴跌。5月份，油价出现了2008年以来最大跌幅，俄罗斯的麻烦来了。

销售员普京

釜底抽薪的解决方案是重建工业，利用丰富的资源给自己生产物资。但这需要大量的资本，俄罗斯却偏偏攒不下钱。俄罗斯的富人根本不认为这个国家还有希望，一旦攒下点利润，立刻就想着拿到外国才安心。普京当家的这十来年，俄罗斯每年都成百亿的外流资金，2011年达到了842亿美元。这意味着俄罗斯的石油收入很难产生盈余。普京纵是有“大帝”的绰号，也只能死心塌地当一个卖石油的销售员。

合格的销售员就要跑客户，市场不好的时候尤其要跑。现在石油从通胀后的100美元掉下来，掉到80美元还不见减速，普京自然要优先拜会客户，免得油价掉到底的时候没人搭理。刚刚去过的白俄罗斯、德、法都是俄罗斯的油气老客户，顺道访问的乌兹别克则是石油产区。中国作为最大的工业经济体，石油的需求近乎无限，普京自然有理由上门拜会，争取能签订一个吊命的长期合同。

反过来看地球另一边，3亿人口的美国并不太缺资源，在开发了页岩气、转移了工业之后，美国已经逐渐变成一个能源自给国，甚至能源出口国。最近几个月，中国电厂没少买美国的廉价煤炭。所以普京根本指望不上美国市场，不给奥巴马面子也是情理之中。事实，美国现在正是俄罗斯的一大威胁。

为了稳定美元，美国必须在中东消灭所有的潜在敌人——眼下就是伊朗。伊朗是世界上石油储量第二的国家，所低油价就等于降低了伊朗的收入，给可能的美伊战争减少阻力。G8峰会的一大共识就是施放石油战略库存，打压油价。有这个基本矛盾在，普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赶G8峰会的场子。

形势比人强

归根结底，普京集团只是苏联残骸上的裱糊匠，既不能改变俄罗斯依赖资源的经济结构，也不能改变少数大资本瓜分经济盈余、资本外逃的既成事实。普京唯一能做的是尽量把资源多卖几个钱，尽量延缓俄罗斯衰落的步伐。至于俄罗斯的“复兴”，自从苏联解体，清醒的观察者都不会把这种竞选口号当回事。在这个前提下，短期内中俄互相示好，甚至结盟都有可能。只是在其他资源国的竞争下，这一联盟的主动权势必将握在中国手里。中俄军演，中国拿出一大票21世纪的新型舰艇，俄罗斯只能拿几艘前苏联的老船充数，这体现了新的实力对比。

中国人常说：“形势比人强”，在工业时代，没了工业的国家得有自知之明。普京大帝再怎么“强势”，在关键的经济问题上也玩不得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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