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朝鲜不是利比亚，工业国难突见混乱-马平

朝鲜最高军政领导人金正日17日去世。19日朝鲜公布正式消息后，西太平洋地区股市普遍大跌，由于外国投资者担心韩国的安全，抛售韩国资产，汉城股市在2个小时内损失了5%的市值。许多金融机构卖出韩元，买入美元以防万一。随后，东京、悉尼、香港、台北的股市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跌。因为担心跨国产业链受影响，甚至上海和深圳的交易所也有0.3%的跌幅。军工和传媒企业却在这一“利好”消息下猛涨。

金融的动荡表明了经济界对朝鲜危机的担忧，朝鲜拥有110万军队，其中陆军95万，坦克3800辆，火炮数万门。在规模和重装备数量上说，朝鲜陆军已经超过了传统的陆军强国俄罗斯。尽管装备水平有一定差距，但朝鲜陆军依然称得上是一支20世纪中后期水平的摩托化军队。从近年朝鲜和韩国的多次军事冲突来看，朝鲜军队的战备水平和训练水平相当不错，综合军事实力远在其他两千万人口的国家之上，甚至可以压制5000万人口的韩国（驻韩美军力量另计）。各国普遍担心领导人更迭会增加东北亚地区的战争风险。

毫无疑问，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家族在朝鲜权力机构占据核心地位，对本国军政机构的影响力要超过大部分国家的领导人。比如同样是继承三代世袭家族政治/经济遗产出任国家领导人，尼赫鲁-甘地家族就不可能像金氏家族那样直接掌握军事指挥权和军队的人事权。所以，担心领导人更迭会影响朝鲜对内对外政策不无道理。

2011年不是一个平静的年代。自2008年以来，国际金融危机已经把几十个国家拉入动荡，更迭了近十个国家的政府。朝鲜新任领导人金正恩今年只有28岁，是世界上第一个主要国家的“80后”国家元首。在凶险的国际政治风云中，如此年轻的领导核心能否牢固的掌握权力？能否保持政策连续性？这的确也是值得关注的问题。

不过，朝鲜和此前动荡的埃及、突尼斯、利比亚等国有本质的不同，甚至和同样领导人父子相继，正处于内战边缘的叙利亚也有本质不同——朝鲜是一个工业化国家。虽然一提到朝鲜，21世纪的中国人首先想到的是穷困落后和饥荒，但不可否认，朝鲜在苏联解体之前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化，能够在国内生产大部分军事部门和民用部门所需的工业品或配件。1990年，朝鲜2000万人口曾拥有277亿千瓦的发电量，大部分用于工业生产，人均发电量超过2010年吉林省的一半。这样一个国家的行事方式不会像中东那些前工业时代的国家那样难以预测。

所谓工业时代，就是工业力量压倒一切的时代。所有的国际斗争结果都取决于工业化的企业和军队之间的力量对抗。即便是非洲草原上的部族争斗，使用的装备也不再是刀矛，而是AK47步枪和越野卡车。只是工业国可以自己提供有组织的人力和大部分现代装备，非工业国只能出口资源交换工业物资，或是仰赖工业国的援助。

所以，非工业国的军事力量可能看起来威武雄壮，甚至拥有不成体系的部分先进武器，但缺乏持续性，更缺乏有组织的人力来使用进口物资。这样的国家发起的军事行动与其说是战争，还不如说是大规模械斗。一旦外来的先进武器出现损耗，或是别国提供的后勤、火力支持消失，这样的军队立刻就会溃散。利比亚战争、伊拉克战争的进程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意味着非工业国的战争往往只是忽起忽落的短暂武装游行，经常因为领导人的不理智决策而发起，因为工业物资的耗尽而结束，的确应该被视为一种很难预测的随机性事件。

图片：利比亚武装儿戏一般的战争

与非工业国相比，工业国的军队组织程度要高得多，拥有成体系的国产武器和持续的后勤。一旦发起战争，可以产生强大而持久的破坏力。所以，工业国总是能战胜缺乏工业的国家。

朝鲜不久前的军事演习（视频：http://my.tv.sohu.com/u/vw/12982230），可以看到朝鲜的军队基础不是经常被媒体津津乐道的轻装“特种兵”而是基本实现摩托化的陆军，强大的炮兵火力、包括第三代战斗机在内的防空力量，以及包括直升机战术在内的多兵种混成兵团。朝鲜展示了一支利比亚、叙利亚等国望尘莫及的军队。

不过，工业化的军队固然威力强大，前提却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工业资源，这需要大部分工业部门进行生产转型，需要各种社会组织为军事贡献人力。对于工业国而言，发动战争这种行为已经足够复杂，不是领导人可以在一个早上决策的事情，必然要经历长时间的策划和全社会的总动员。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英、法、德、俄几国都表示过在保持现有势力划分的前提下可以接受和平。但由于列强均已开始工业化的军事动员，为大战做准备，几个工业列强都力图避免别国比本国先完成战争动员的最坏局面，只能在发出和平表态的前提下继续加快动员，给对手施加更大的军事恐吓。结果，大战在各国的和平表态中如期爆发。对此，基辛格评论为为：工业化军队总动员制度是战争爆发的关键因素。

对于工业国来说，战争机器的刹车和驱动是同样困难的事情。20世纪早期的工业国做不到一起停止动员，我们也不能设想朝鲜因为一次领导人更迭就立刻把上百万的工业化军队推入战争状态。更何况朝鲜是个军队庞大而领土相对狭小的国家，动员必然意味着进口足够的油料，和其他大国进行长时间的外交斡旋、利益交换。在一个卫星和互联网已经泛滥的世界上，这些迹象不可能被完全遮掩。作为和朝鲜利益密切相关的大国，中国几乎完全不必担心朝鲜会忽然单方面把东北亚拖入战争。

必须承认，朝鲜新任领导人年轻，缺乏管理国家的经验。朝鲜高层军政官员中有许多力量未必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核心人物。所以，即便其他大国不插手干涉，朝鲜内部的权力分配也有许多未知的变数。但无论变化的结果如何，管理一个工业国的统治集团必然会了解如何发挥自己的力量。卡扎菲这种情绪化的领导人或许可以控制一个依赖于石油出口的资源国，却不可能在朝鲜执政。只要朝鲜还打算维持这支不算太落伍的工业化军队，继续用这支战略威慑力量交换政治筹码和经济利益，就必须遵循工业社会的客观规律。在加强情报搜集的情况下，别国无须对短期内的朝鲜半岛安全问题投入太多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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