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淡宁：儒家思想可弥补民主不足

过去10年最引人注目的社会现象就是儒家的复兴，但中国和西方的许多知识分子担心儒家所谓的反民主倾向。在我看来，这种担心有些夸张。如果我们同意民主不是完美的，我们就能同意儒家能帮助弥补民主的不足。

当代儒家通常赞同中国实行更多的言论自由。他们质疑的是，西方式的竞争性选举作为挑选国家最有权力的领导者的制度这一意义上的民主。一人一票选举制的明显问题是平等终止于政治群体的边界，边界外的人被忽略。经过民主选举出来的政治领袖把注意力集中在国民利益上是体制的要求，可以说，他们就是要为选民所在的国家服务，而不是为生活在这个政治群体外的外国人和子孙后代服务。然而，像中国、美国这样大国的政治领袖做出的决定往往会影响到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比如全球气候变暖问题，所以，他们在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需要考虑世界其他地方的人的利益。

因此，儒家思想家提出的政治模式，旨在比西方民主更好地服务于受到政府决策影响的包括外国人等在内的所有人的利益。这个理想不一定是人人平等的世界，但在这样的世界里，非选民的利益能够得到比大多数以国家为中心的民主国家更加严肃地对待。实现全球政治理想的主要价值是贤能政治，也就是说，人人在教育和参政方面具有平等的机会，而领导岗位被分配给该群体中最有美德和最称职的人。这里的观点是每个人都有潜力成为君子，但在现实生活中，做出有效的和道德上可靠的政治判断的能力因人而异，政治体制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辨认出拥有超常能力的人。

这些价值观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呢？过去几十年，儒家知识分子已经提出了试图把“西方”的民主理想与“儒家”的贤能政治结合起来的政治建议。这些建议不是把儒家价值观或者机构当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民主的附庸，而是包含着劳动分工，让民主在某些领域具有优先权，让贤能政治在另一些方面具有优先权。如果是农村的土地纠纷，农民应该有更大发言权；如果是工资和安全纠纷，工人应该有更大发言权。实践中，这意味着更多的言论和结社自由，以及在民主机构中有更多工人和农民代表。

但是，有关外交政策或者环境保护的议题，该怎么办？政府在这些领域的决策将影响到非选民的利益，这些人也需要某种形式的代表。因此，儒家思想家提出了贤士院的建议，那里的代表是经过自由和公正的竞争性考试后选拔出来的。这些代表有义务维护容易被忽略的非选民的利益。

对考试的一个明显反对意见，是因为考试不能检验出孔子关心的种种美德：灵敏性、谦逊、仁爱等，从理想上看，这些也是现代世界政治决策者的品格。考试确实不能完美地检测出这些美德，但问题在于这些考试选拔出来的代表可能比民主选举出来的代表更有远见。

有理由相信这些。布赖恩□卡普兰的《理性选民的神话：为什么民主选出糟糕的政策》一书中显示选民往往是非理性的，他提出举行选民能力考试作为纠正的建议。在中国，以考试形式检测能力有可能作为政治改革的建议而被考虑。考试将检测基本的经济学素养，以及国际关系方面的知识，还包括儒家经典知识。著名儒家政治思想家蒋庆认为，考试能确定后续政治行动的框架和道德词汇，对考试合格者还要进行实际表现的考核。

这种假设是否太牵强？其实，这并不比西方式自由民主转型的前景更荒唐。至少它帮助消除人们对民主转型的主要担忧，即可能出现短期的、过分民族主义的政策决定。它也是我们应该用什么标准评价中国政治进步的问题。从政治上说，许多人认为中国看起来应该更像西方。但是，也许有一天，我们希望西方看起来更像中国呢。

作者是清华大学伦理学和政治哲学教授，著有《中国新儒家：变革的社会中的政治和日常生活》，本文由吴万伟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