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共和党“宪法主义”的喧嚣和尴尬

按照《华盛顿邮报》右翼专栏作家克劳特哈默，新年伊始，美国政坛的最新热门无过“宪法主义Constitutionalism”。

新一届众议院的开张之日，新张的共和党多数史无前例地组织朗诵美国宪法全文。这一别出心裁的举动，来自方兴未艾的“茶叶党”人的要求，是当今美国右翼颇有代表性的一种思潮和诉求。

在政治运作上，“宪法主义”最明显的目的是限制联邦政府的权限，针对奥巴马政府引进的各种“大政府”决策，尤其是全民医保计划。共和党的进攻点便是这一计划“违宪”，超越了联邦政府主管“跨州贸易”的权力。

“宪法主义”的一个重要战场，便是州权和联邦权力的彼此消长。整部美国历史，可说是联邦权力不断扩大，而州权日益缩小的过程。美国宪法因此多处反映了立国初期各州是享有“主权”的国家(state)的历史事实，这一主权在理论上保留至今。但自从南北战争事实剥夺了各州可以退出联邦的“主权”以来，州权持续缩小。特别是上世纪的民权运动中，联邦权力终于压倒了南部维持种族隔离的州权。

因此回归美国“国父”立宪本意的“宪法主义”，不仅是开历史倒车，也带有某种种族主义色彩。事实上，“州权”在近代一直是维持种族隔离的代名词。

种族主义今天毕竟是过街老鼠，连坚持伸张州权的得州共和党籍州长RickPerry，新近也被迫表示支持联邦政府的民权法案。虽然茶党由几乎清一色白人组成，他们的主张，与其说是赤裸裸的种族主义，不如说是一种“白人本位主义”和怀旧主义。他们认为美国的经济停滞和白人中产阶级的衰落，是“大政府”带来的恶果，把他们创造的财富，通过全民医保之类的“社会主义”，分配给了其他族群。

许多社会调查显示，美国白人中下阶层社会地位下降的主因，是他们在经济和教育资源的竞争中日渐落后，而后者才是在后工业化社会中维持社会优势的前提。美国犹太族裔和若干亚裔群体的地位上升，首先归因于他们在教育竞争中的成功。但是许多中下阶层白人不能或不愿认识到这一无奈的现实，而坚持认为旧日富强的美国，被非白人成员越来越多的上层精英，和日益扩张的联邦政府折腾得每况愈下。这才出现茶党“夺回我们的美国”的口号。

在意识形态上，“宪法主义”可以归结到所谓“原旨主义originalism”，也即必须按照当年立宪的“国父”及其同代人的原意来解释和执行宪法。近年来美国的右翼保守主义，常常把从罗斯福到奥巴马的民主党“大政府”主义，追溯到威尔逊总统时代的“进步主义”，以及相关的自由派“活宪法”原则：依照现代社会现实和精神来解释和援用宪法。

保守“原旨主义”的最好例子，无过美国的枪支失控。不管两百多年来，枪支已经从射程和准确度都很有限、几分钟才能射击一次的原始滑膛枪，发展到每分钟百多发的高精度自动武器，1791年的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规定的公民持枪权，仍然不容任何改动。恶性枪击事件因此层出不穷，包括近日亚利桑那州一名枪手几分钟内杀死杀伤几十人的“伟绩”。

“宪法主义”无视两百多年来的巨大社会发展和变异，也使得它难以回避相当尴尬的历史事实：美国宪法第一款第二条明文在计算国会席位分配时，自由民之外的“其他人等”(奴隶的代称)只能算成五分之三个人。这是奴隶制为美国“国家原罪”的铁证。众议院共和党人近日在宣读美国宪法中，不得不在这段文字上“开天窗”，首先违背了自己强调的“原汁原味”。其次，共和党议员对此的借口，是后来的宪法第十四修正案已经取代了美国国父们制定的“五分之三”条文。但是这一理由又产生了下一轮悖论：新一届国会中大量共和党议员主张废止第十四修正案规定的美国出生婴儿的自动公民身份。

这是因为“宪法主义”代表的“白人本位主义”面临另一无奈的社会大势：2010年美国人口的普查具体结果即将公布，预计白人比例将继续缩减，而非白人尤其拉美裔人口将会大幅度增加，其中许多是“非法移民”在美国生养的下一代。因此有一条美国熟语：“Youcannothaveyourcakeandeatittoo”(不妨译成“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可以作为“宪法主义”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