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61年来首次合祭“太平轮”近千名罹难者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太平轮海祭:拼接两岸记忆
1949年前后,包括退守的国民党官兵在内,来自大陆各阶层有近两百万人渡海抵达台湾,他们面对的将是不可预测的未来。太平轮海难,则是这场大迁徙中的悲剧性标志。在战火频仍、生命卑微的历史洪流里,鲜有人留意这一船亡灵,900多人长眠深海。当两岸的罹难者家属终于有机会在失事海域祭奠亲人,辗转合上这页历史的记忆,时光已经悄悄走过了61年
本刊记者/杨敏
2010年5月25日,舟山市嵊泗县白节山附近,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安静地落在海面上。五级风,温度25摄氏度,这是嵊泗海域这几天以来最好的天气。在距离白节山约一公里处,两艘渔船渐渐地停了下来。其中一艘船上站满了互相搀扶的老人,船头飘着的旗帜写着“太平轮协会赠”的字样。老人们手捧白色菊花,面朝白节山灯塔方向默哀一分钟。之后,老人们轮流走上船头甲板,默念给亲人的祭文。
此次海祭的发起人之一、太平轮协会的秘书长,也是《太平轮一九四九》的作者张典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此次活动,是为寻找两岸记忆的拼图。
离散的记忆
张典婉的母亲司马秀媛,本是就读于上海中西女中的上海小姐。1948年底坐太平轮来台后,将身份证原籍从江苏镇江改为台湾苗栗。此后,一直以客家人自称。1980年代台湾当局开放大陆探亲后,司马秀媛曾拿着发黄的地契让张典婉有空去上海看看。等看到女儿从上海拍回来的中学照片,她失声痛哭。
2000年10月,司马秀媛在台湾去世。在一张旧桌子的上了锁的抽屉里,张典婉发现了母亲与父亲在1946年的上海身份证,三根从上海带到台湾的金条,一个记满了上海时光的记事本。张典婉说,“我母亲与外婆都是在1948年底坐太平轮到台湾,生前她有许多关于太平轮的回忆,她一直觉得自己命大。看到她的东西,我大哭。”一直在台湾从事媒体职业的张典婉开始想写一本有关家族史的书,书里有十里洋场的上海,有山岳叠嶂的台湾苗栗,还有一艘从上海开往台湾的太平轮。
2004年,张典婉参与录制凤凰卫视《寻找太平轮》的纪录片,她与制片人洪慧真在两岸三地寻访幸存者和遇难者家属,她说:“自从我开始做这些事情,我生命里的天使一个一个都来了,他们都是我的天使。”六十年来一直隐没在世界各地的太平轮幸存者、遇难家属和目击者陆续出现,让艰难的寻找多了一些温暖和感喟。
“在甲板上像蚂蚁一样跑来跑去”
“那时候我们家就住在白节山上,我爷爷、父亲、叔叔三个人都在白节山守灯塔,我爷爷是队长。那天晚上正好是我爷爷值班。”在浙江舟山市嵊泗县的一个狭小民居里,《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找到了当年太平轮沉船的目击者,83岁的周文华。1949年1月27日,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周文华的爷爷听到海上传来呼救的声音,急忙命令人们去渔民家里找渔船。”最后大家找到了三条渔船,但是他们商量之后,最终决定放弃救人。因为每条船最多只能装十人,除去船上的三个人,每条渔船最多只能装七个人。如果过去救人的话,这三条渔船也会沉。”周文华回忆,“当时白节山的村民都知道了,来灯塔看。我用望远镜能看到好多人在甲板上喊救命、拜菩萨,像蚂蚁一样跑来跑去,不到半小时船就沉了,之后人们都回家了。”第二天天刚亮,周文华爷爷就让渔船出海救人。但是出事的海面已恢复平静,什么也没有。最后渔民们带回来三只樟木箱子,里面有些旧衣服。这是目前为止,太平轮留下的最后遗物。
十五岁的王兆阑趴在一块大木板上,也许是漂得太远,没有被渔船发现,而是被一艘路过的澳洲军舰救起。和她一起被救的,还有另外三十五人。“我落水时还牵着我小妹,一下去我小妹就没了。我就抓着一个人的腿,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个人就抖啊抖啊,他一把将我拉到一个木头箱子上坐着。箱子周围人太多,还没过一会儿,那箱子就翻了,我就又沉下去了。一个浪打来,我又抓到一块很大很长的板,上面躺了三个人,我躺在中间,我们三个人没死。海里面的声音没办法形容,两三个小时以后就没有声音了。”
和王兆阑一起被救起的,还有28岁的叶伦明。叶伦明常年往返于台湾和上海之间,做羊毛生意。他记得,他落水的时候看见海面上漂着一层毛绒绒的东西——那是自己从上海运往台湾的羊毛。
而在龙应台的文章里记录着也还有人在沉船的一刹那,瞥见包在手帕里的黄金从倾斜的甲板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