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赴美手记(十二):美国人像选举“猛兽”
美国东部时间2008年10月19日星期日晴中午10点41分
北京时间2008年10月19日星期日晚上10点41分
我坐在酒店外的凉亭里。事实上,用我们访问团印尼人Iman的话说,“第一天到兰辛,非常惊讶,这是密歇根州首府的酒店吗?”十几橦高两层的小木屋群,每橦有8个房间,酒店前台就在第一橦小木屋的一层,木屋群用木栅栏围着,前面是城市街道,后面是一条宽20米左右的小河与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和枫叶林。凉亭就在小河畔上,水流缓缓带着落叶从我脚下经过。兰辛是一个小城,而这就是美国小城的典型周日,一切都很安静,对岸枫叶树下的马路上也看不到几辆车,好象所有人都要在周末睡到中午12点似的。
我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在这里,有一茬没一茬写着几句话。偶尔,密歇根初秋的凉风会把昨晚印尼人、新加坡人、文莱人、加拿大人、美国人还有我在这里聚餐时留下的菜、饭和红酒味道吹到我鼻间,提醒我这里十几个小时前曾经就各国的社会、生活问题进行过一场“国际争论”。
事实上,这几天,在我们这个“美国高级访问者计划”中最“国际化”的小组里,争论天天都在进行,尤其是我和澳大利亚人Farah之间。在华盛顿的最后一天,我们就“选举是否能解决一个国家的各种问题”的分歧,差点要升华为全组十位成员的大辩论。Farah很有信心地说,“我估计组里最多也就马来西亚人支持你。”我回应道,“你也太高估西方选举文化对东亚人的吸引力了吧。”到得克萨斯州第一顿晚餐,我刚想提议搞一个辩论,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持“靠选举解决不了国家的各种问题”的观点时,Farah立刻打断说:“我没有说选举能否解决各种问题,我是说,选举非常重要。”
“哈,我可是留有字据的啊。”我指的是,前一天,我们争论得非常激烈,根本没有听美国一位政治学专家的报告,而是坐在下面笔聊。我把那次笔聊的纸张记录留下来了。
“哦,不!不要这样。”Farah开始了她的澳式缓和法。“你知道的,我爱中国。”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于是,原本我还设想着能写点东西的一场“国际大辩论”,并没有搞起来。
不过,现在,我坐在凉亭里,要是仔细听,会有房间传出有关总统选举新闻的声音,或者走出凉亭绕一圈,可能能透过落地窗,窥见某个木屋里的房客正在看CNN或者福克斯台里的总统大选分析。前台的那个小木屋里的电视,也铁定是CNN24小时近似滚动播出的奥巴马和麦凯恩前三次辩论的镜头,或者是一些选举信息。
这场四年一次的“娱乐政治秀”将这个资源过剩、国民精力无处发泄的国度,装饰得就像中国人过春节一样,区别在于,中国人的春节一年一次,一次8天左右;而美国人的“选举节”四年一次,每次大半年甚至一年多。相同点在于,中国“春晚”再滥,也得办;美国选举再烦人,也要搞。
昨天在离兰辛50多公里外的一个更小的小城“大兰吉”(Grand Ledge)市里,老市长卡尔明·史密斯把他所有“内阁成员”都叫出来,让我们坐在市委员会的半圆桌前,他们一个个站在我们前面,像是受审一样接受我们“东亚和太平洋代表团”记者的“拷问”。
市检务长告诉我们,今年他们要举办四场大选举,已经进行了三场,即将到来的11月4日的选举,则是今年最重要的。那天,除了包括总统选举的同时,还要进行另外17项选举,包括国会参众议员、州议员、州教育委员会成员、密歇根大学主委、密歇根州立大学主委、韦恩州立大学校长、市级控方律师、治安官、审计官、财务官、水务官、市专员、州最高法院审判长、区政府上诉法官、巡回律师团法官、地区法官以及市管委会。这位留着小山羊胡子的检务长把选民选票的样本给我们看时,长度差不多3页A4纸的选票单,差点没把我搞晕过去。而前一天,密歇根州最优秀共和党的竞争顾问之一克林·佩罗在讲他们法院制度时,也大谈他们每两年要如何选举从州、市到地方的567名法官。
我当然支持民众要有对国家的决定权、参与权。*几个月前,国内一位地方大员在一次下午茶时,对我不至10次说“为什么不能让民众选举?当然要搞选举”,但是,要怎么选,谁想好了?这的确是一个考验中国人智慧的大课题。*别说13亿人,看看只有9000人的“大兰吉”市里的基层拉票吧。我在《环球时报》10月20日见报四版写了一篇小文章“走进美国小城竞选中心”,有一个场景见报文章没有提到,就是在场奥巴马代表、国会众议员克莱伯演讲时,我大致数了一下来人,大概只有100多号人吧,而我回头四次看站在门口的保镖时,发现更有意思的情景,有三次保镖在发手机短信,一次在打哈欠。即使最激动人心的总统选举拉票现场,也是如此的冷清和模式化,更别谈动辄上百人、民众可能不知道具体职责的地方五花八门的选举了。
我忽然想到,不知道谁说过,美国人是“选举动物”。其实,这个比喻还不恰当,动物也要分种类,昆虫、蚂蚁还是豺狼虎豹呢?我觉得,美国人属于“选举猛兽”。(其实,我是想说“禽兽”的,但鉴于这个词在中文中多属贬义,只能做罢。)选举就像是猛兽扑食一样,前三次没扑到猎物,元气就伤了一半,接着再没有扑到,大多只能任由猎物逃之夭夭。两百年来,不断冗杂、漫长、频繁的美国人“猛兽”般的选举,又怎能是只扑了三次呢?尤其是当下的美国人发现,即使选举,也不一定选出好领袖时,美国人对选举的反思正在悄悄萌生。
或许美国人应该想想,150年前林肯那场“民有(of the people)、民治(by the people)和民享(for the people)”的演讲真正含义。其实,这个只要是中学生都能背的三个词组,翻译得并不够地道。我个人更中国化的翻译是“民能作主”、“由民作主”和“为民作主”。第一点毋庸置疑,第二点当然指的“选举”,但是,如果任由选举泛滥,会不会以“选举”为名,推卸了最终“为民作主”之实呢?
我绝对相信,在中国,老百姓最想要的不是“由民作主”,而是能公公正正、明明白白地“为民作主”。这是2000多年来的中国思维惯性,所以,千万别被美国式选举的“民主花瓶”所迷惑。我想,下一篇文章该写写“为什么美国式选举只能在美国搞”。